果然。


    綱吉在心中默默地想。


    同樣是夢境的世界,同樣是無邊黑暗的空間。


    除了標誌性的流光與大門外,兩者其實沒什麽區別。


    他的猜想是正確的。


    【真是了不得的預感。】虛空中,一直很好說話的聲音感慨著,很輕地歎了口氣,【明明已經蒙蔽了超直感……】


    “?”綱吉沒聽清最後一句話。


    【還有什麽想問的嗎?】聲音溫和地說,自然而然轉移開話題。


    綱吉果然上當。他滿腹疑問,搞不明白的事情多不勝數,此刻聽到有人願意解答,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大門,夢境,穿越,聲音,流光,白蛇……


    各式各樣的單詞在腦海裏打轉,綱吉遲疑半晌,下定了決心。


    “之前那幅影像,有什麽意義嗎?”


    他沒有問讓自己和白蘭都耿耿於懷的穿越原因,反而選擇了看似和他無關的流光景象。


    聲音毫不意外。


    【在意“因緣之地”?】


    “是的。”綱吉坦率地說,“影像和因緣之地——它們有什麽關係嗎?”


    聲音似乎沉吟了一下。


    虛空中,散落的流光碎片開始聚攏,綱吉偏轉目光,投向一瞥。在他肩上,幼小的白蛇也晃悠著尾巴,圓滾滾的黑豆眼眨也不眨地盯著看。


    它看上去還是那麽無憂無慮的樣子,解決了與小夥伴的信賴關係後更是萬事不愁。


    【可愛的小東西。】聲音說。


    他指的似乎是幼小白蛇,但這句讚美仿佛意有所指,並不單純。


    綱吉皺起了眉,可不等他開口,聲音便道:【知曉一切,隻需追溯本源——澤田綱吉,你的本源在哪。】


    我的,本源?


    綱吉愣住了。就在這刹那間,緩緩聚散的流光碎片轟然凝成巨大的一股光束,從頭到腳將綱吉穿透而過,時間空間撲麵而來,綱吉幾乎要崩潰在這宏大的訊息流中。


    精神恍惚,身形潰散之際,綱吉聽到一個聲音。


    他不再朦朦朧朧,無處不在,他此刻,就在自己耳邊響起。


    他說:


    “綱吉。”


    澤田綱吉。


    安靜了。


    大腦中嘈雜喧囂,幾乎要將人擠爆的訊息,忽然靜謐下來。


    它們就如來時一樣,洶湧迅速的從綱吉意識中流走,隻留下一片空白。


    隻有澤田綱吉一個人的空白。


    仿佛有所明悟,又似乎冥冥之間有誰指引。這位深處意識空間的澤田綱吉閉上眼睛,然後睜開了。


    他睜開了第二層眼瞼,從虛無世界中,更深更深地跌落到最後。


    看到了什麽?


    聲音已經沒有了語言,隻有意識在交談。


    綱吉凝視著這一幕,同樣輕輕地回答:


    看到了……起源。


    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無法用文字來記錄,恐怖又柔和,宏大又渺小,不知從何說起,從何而來,即將寂滅的……


    起源。


    最初,隻是一點小小的白。


    它壓縮,膨脹,爆炸,產生了空間,然後再有了時間。


    分岐線從那一刻就開始存在,無數宇宙在邁出第一步時就有了差別,於是隔膜,平行,存在著,卻永遠無法相接。


    它們開始發展,有了星係,星球,還有最重要的——生命。


    無數的分歧繼續存在,平行世界越來越多,最後綱吉意識無法承受,隻有專注的望著自己那個。


    那個存在著澤田綱吉,同樣擁有無數可能的地球世界。


    他看著自己,看著年幼的,衰老的,鬱鬱不得誌的,昂揚自信的……他看著無數種可能的自己,看他們的喜怒哀樂,看他們出生死亡,看他們每一次的分歧產生的另一個世界,看他們……


    看著他們,沒有一個經曆與自己擁有相似點。


    他們小時候沒遇見過白蘭。


    他們4歲時沒夢見過大門與火焰。


    他們沒穿越過時間空間。


    他們沒見過銀古,沒見過夏目,沒見過夜鬥,沒見過殺人為樂的真理奈小姐。


    他們同樣,也沒有見過喜怒不定的羅貝爾,見過另一位自己,另一個……阿綱。


    綱吉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他並不悲傷,當然也不為之喜悅。


    他隻是繼續看了下去,看澤田綱吉死去,看星球繼續發展,看世界一個個走向寂滅,看巨大白蛇依次出現,吞噬掉毀滅的星球位麵,直到最後。


    最後的最後,巨大到望不見盡頭的白蛇孤零零盤旋在空無的黑暗中,所有宇宙與世界都被它吞噬殆盡,現在,唯一僅有的生命,隻有它自身而已。


    於是它閉上了眼睛,仿佛安眠一般蜷起身軀,輕輕將頭挨在了翹起的尾巴尖上。


    它開始發光——


    不,並不是發光,是它的身軀在逐漸變得透明!


    黑暗開始崩塌——這不是形容,是真實的感受!那是時間與空間的意義,規則上的意義在崩毀!


    這片原初的宇宙,最後的宇宙,正在走向終結!


    白蛇身軀越發透明,它的光亮在崩塌中美得像慘烈的訣別——


    沒有聲音,也沒有其他動靜。


    就這樣,一切的毀滅,都在寂然中結束了。


    空洞,虛無——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一抹小小的,小小的白色,出現了。


    輪回再度發展,世界一一浮現,綱吉的目光卻投注在那抹白色身上,執著地望著它。


    直到它隨意地附上流星,落在一顆文明初綻的星球上,化作白蛋,很久很久才破殼而出,軟綿綿的擺了擺頭顱,甩了甩尾巴。


    它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它有些餓。


    它吃掉蛋殼,憑著本能遊走,忽然嗅到一股香香的,非常非常想吃掉的味道!


    它嗖嗖地爬了過去,擠進蟲潮,在火焰的光亮中,一眼望見了沉睡的幼小孩童。


    一切的一切,由此而起。


    綱吉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聲音還在他耳畔,輕輕的,宛若歎息。


    “是孽緣,也是命運。在起源之間,你們相遇了,這是偶然,也是錯誤。我本想改寫這場錯誤,但它卻不願意。”


    “它想見我。”綱吉說,“所以無論多遠多難,它都過來了。”


    一切畫麵倏然退去,綱吉站在黑暗中,身邊是川流不息的光束,白蛇窩在他肩膀上,好奇地支著腦袋,正垂涎望著股股流逝的光輝。


    什麽都沒改變,又似乎有一點點變化。


    綱吉站在原地,隻覺大夢一場,恍若浮生幻覺。


    【所以是因緣之地。】


    聲音的浮現讓綱吉驟然清醒。


    【你從此處懵懂誤入,它從此處執著前往。】


    “這裏……究竟是哪裏?”綱吉腦子裏亂糟糟的,他忍不住捂著頭,半閉著眼強忍痛苦。


    【這裏什麽都不是。】聲音平靜道,【你可以叫它隔膜,也可以叫它通路……它是無數宇宙,無數平行世界的分隔的地方。一般情況下,世界與世界永不相接。但偶爾的偶爾,隔膜會出現空洞,露出“大門”,那時就會有生物偶然掉落進去,比如你和那個白發少年。】


    “我和白蘭……”綱吉喃喃著,忍不住追問,“但是偶然——我們明明已經很多次!”


    【——多次進入大門。】聲音截斷了他的話,還是那樣平靜,【澤田綱吉,你見過起源,所以你應該知道從一開始,你就與其他世界的你不同。】


    “……因為白蘭和我相遇了?”


    【不合適的時機中,這顆星球,這個位麵,匯聚著最濃鬱的時間與空間的年幼適格者相遇了。而巧之又巧的是,“大門”在此刻打開,它本能吸收著特異的存在,所以你和他被選中,一同送往了另一宇宙空間。】聲音淡淡敘述,無波無瀾,【這是巧合,也是漏洞,我鎮守著隔膜空間,自然要修正錯誤,所以當你們重逢後,就將你倆送回了原本的世界。“大門”很少開啟,你們本該一生也與此無緣——但它不願意。】


    【它想見你。】聲音重複地說,【它想見你。作為輪回點,它有穿破隔膜的能力。第一次是因為它的願望,所以它找到了你,而之後,它能力不成熟導致的震蕩餘波使漏洞增加,“大門”常年處於開啟狀態,作為輪回點,它時常被其吸引,你與白發少年的穿越,不過是台風尾掃過的餘波而已。】


    綱吉側過頭,暖棕色的眸子被倏忽而去的光束映照的明明滅滅。他看著還懵懂無知,盤旋著尾巴死盯著光束的幼小白蛇,忽然輕輕地,輕輕地歪頭用臉頰蹭了蹭它。


    “嘶?”


    小白蛇不明所以,但小夥伴的臉頰軟軟的,暖暖的,於是它也歡歡喜喜,快快樂樂地昂起頭顱,撒嬌般蹭了蹭。


    【不憎恨嗎。】聲音說。


    綱吉搖了搖頭。


    “憎恨什麽的……”他扯起嘴角,笑了起來,“明明應該感謝啊。蛇蛇那麽想見我,蛇蛇那麽喜歡我……而且還因此遇見了好多好多人,去到各種不同的世界去——當、當然也有遇到可怕的事情!但是、但是——”


    綱吉笑著笑著,流下淚水:


    “能和大家遇見,真的太好了。”


    冷淡卻溫柔的銀古先生。


    溫和包容的夏目先生。


    還有雖然不靠譜,但認真的時候真的非常非常帥氣的神明夜鬥先生……


    當然,還有最最重要的,從一開始就陪伴在身邊,總喜歡逗他玩,又不允許別人欺負他,比誰都矛盾,比誰都簡單的——


    白蘭。


    他最好的朋友,白蘭·傑索。


    “謝謝你。”綱吉認認真真地說,“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事情,讓我不會一無所知地麵對各種問題。或許從今往後還會到各個地方去,但有大家在,相信都會沒問題!”


    【……如此積極之態,幾乎讓我忘卻你幼時嚎啕大哭拿著27分考卷的事情。】聲音終於染上了笑意,他假裝無視綱吉窘紅了臉大叫“你怎麽知道!!”的聲音,平和溫柔地說,【我本來還有所猶豫,但現在已經做好了決定。將這些事告訴白發小子吧,他會為你述說一些遺漏的東西。】


    綱吉不解,聲音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你還有選擇的機會,一切的決定權都在你的手上。我不會許諾什麽,也不會逼迫什麽,等到你現下世界之事終結之時,再給我答案吧。】


    “誒?什麽?等等——”


    熟悉的落空感傳來,綱吉知道這是自己要被踢出流光空間的前兆,他現在內心又充滿了十萬個為什麽,但大嚷著等等的話語被無限延伸,綱吉隻覺身形下墜,刹那間永無止境地墮落下去。


    他睜開了眼睛,暖棕色眸中,還殘留著墜落深淵的驚魂未定。


    然而現下,綠樹成蔭,歲月靜好,安寧又平和的氛圍中,蹲著身挨在他麵前,眯眯笑著的家夥,不正是友人白蘭嗎?


    “嗨~”白發的少年容顏精致依舊,他偏著頭,好像他們沒有身在殘酷的戰鬥中,隻是一次普通郊遊途中,好友不小心睡著了,他正等著他醒來一般,軟綿綿地打了聲招呼,“下午好,綱君。”


    花瓣落下,綱吉茫然地看著他,好像大夢千年,一覺醒來,什麽都沒改變。


    他還在,好友也還在。


    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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