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正時分孫則被侍候他的仆婦蔡嬤嬤叫醒,洗漱過了前往餐廳吃早飯。孫則打著哈欠出了自己房門,見隔壁住著的小童也正和他的嬤嬤走出門來。孫則記得對方叫張輝,和自己是同班,就笑著打了招呼,問他可要一起走。張輝略有些害羞地還了禮,答應了孫則的邀請。二人並肩前行,一小會兒就混得熟了,孫則就知道他來自北原行省平巒州——北原行省北臨岩蒙右行省,故而張輝家鄉距諾爾城不算遠。


    飯後漱洗了,孫則這一桌上的童子們就開始攀談起來。這時孫則感覺有人拽了自己一下,扭頭一看竟是金玠——也就是大昊皇朝的二皇子。金玠和孫則同班,但他並不和孫則坐在一起。


    孫則認識這二皇子是昨天午餐時的事兒,當時金玠站在餐廳門口看了菜色後,硬是要點一樣根本不在展示菜單上的菜。他的嬤嬤就有些焦急地向他解釋什麽,但他卻發起了公子哥兒脾氣,怒氣衝衝地吼了他的嬤嬤。孫則因為知道二皇子今年入學,就從他說的話中推斷出了金玠的身份。


    這番喧嘩引來了眾人圍觀,也引來了一位監督師長。那位師長直接就教訓了金玠,打了他三個手板,取消了他的午飯,同時告誡其他在場學童說:“進了仙門蒙學就要忘了背後的家族勢力,忘了俗世身份。不論你是宗派長老重視的後裔,還是大昊俗世世家子弟,在這裏和其他同窗一樣,隻是仙門蒙學的一名普通學童,不要期望得到任何特殊待遇。”


    金玠受了教訓,從桀驁不馴變得茫然,最後就啜泣起來。但那監督師長沒有露出任何同情之色,直接讓眾人散了,帶了他去一旁罰站。孫則走得慢些,回頭看到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走到那師長麵前焦急地說了什麽,但那師長搖搖頭拒絕了他。他隻好走到金玠麵前安慰他,金玠就慢慢止住了哭。孫則猜那個七八歲的男孩子應該是昊國的大皇子了。


    點午飯的時候孫則多要了一兩塊糕點藏在了袖子裏。待吃過飯出餐廳時,他將糕點偷偷塞給了金玠。金玠吃了一驚但還是露出了一絲感激的神色,趕快地接了過去。


    看金玠來找自己,孫則就跳下椅子和他見了禮。金玠說:“昨日我忘了謝你,也沒有問你的名字。”孫則笑著說:“沒有什麽謝的,我叫孫則。你應當收到過我送的雪芨草編的小馬和雲紋瑪瑙墜。”金玠就瞪大了眼睛叫道:“竟然是你!那草編的小馬我很喜歡,我還要父,恩父親,幫我送了回禮給你。”卻又馬上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孫則就小聲答道:“我知道殿下今年入學,昨日殿下說話不密,被我猜到了。”金玠聽了皺了眉頭也小聲說道:“父皇,嗯,父親讓我小心不要暴露自己身份,我當時太生氣了,說了不該說的話。”孫則就避開了這個話題,說道:“殿下的回禮我都收到了,那一件七聖四侍布道木雕尤其讓我喜歡,我還將它隨身帶到蒙學來了。”金玠聽了很歡喜,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容。


    孫則心內卻歎了口氣,剛剛他跳下椅子時離金玠的臉很近,就看到他眼睛周圍一片紅腫,顯然不久前哭過。突然離開對他寵愛萬分的皇宮,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這個還沒有太多機心的小皇子怕是要吃不少苦頭才能夠像他哥哥那樣學會了忍讓謙和。


    地球的孫則並沒有自己的孩子,但一直很喜歡小孩。看著這個不過是被寵壞了的五歲男孩,孫則覺得應該對他好一些,所以他走上前牽了金玠的手。金玠明顯嚇了一跳,要抽手回來,但又似乎貪戀於手那一頭的溫暖,就放鬆了力氣。孫則說:“師長們還要一會才會來帶我們離開,殿下和我到窗前去看看風景如何?”金玠就任憑孫則牽了自己的手走向窗前。


    孫則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兩位嬤嬤說:“嬤嬤,我們就站在窗前看看,你們不要跟過來了。”那兩位仆婦就退到一旁去聊天。孫則邊走邊問:“殿下今早不高興麽?”一句話竟問得金玠流下淚來。金玠哽咽了說:“我想父皇,想母後。昨晚風吹得大,我害怕。”說著不由臉就紅了,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


    孫則就笑了,山間風大,蒙學中又多林木,風過處一片呼嘯之聲,也難怪這個嬌生慣養的小皇子害怕。孫則問道:“那殿下怕什麽呢?怕鬼麽?”金玠臉色一下變得蒼白,手不由抓緊了孫則。孫則趕忙將另外一隻手覆在他手上安慰道:“殿下昨天見到青威長老了吧?你覺得青威長老厲害不厲害?”金玠自然說是很厲害。孫則就說:“那有這樣厲害的長老和諸位師長在,哪裏能有鬼來嚇唬我們?殿下要是害怕,就要嬤嬤將羲和球開著,上麵蓋上一塊布,給屋子裏留下點光,你就會覺得安全些。”金玠說:“你能陪我一起睡幾個晚上麽?”孫則搖了搖頭說:“殿下要在這裏呆六年,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做。你看大殿下他們那裏早餐時都沒有嬤嬤侍候,飯菜都是自己去取的。這裏和皇宮不一樣,殿下要改變一些想法,學著靠自己生活才是。”金玠聽了一愣,而後像是相通了什麽說:“你叫我阿玠吧。母後也這樣叫我。再叫殿下會泄露了我的身份。昨天管理師長說這裏所有的人都隻是仙門蒙學的學童,沒有人能有特殊待遇。我在這裏就不是皇子了。”孫則驚訝於這個小孩的靈慧,笑著答應了,說:“那阿玠以後直接叫我‘孫則’吧。”


    辰初三刻,各班的帶班師長到了,眾童子就排了隊隨自家師長離開。孫則二人也忙趕回來加入自己班級的隊伍去了課堂。


    當日上午,三位師長輪流前來給孫則他們班教授了禮法、數術、史記與地理三門課。每一堂課都是半個時辰的長度。午飯休息後的第一堂課竟是藥學,一位仙風道骨的白發老翁帶了諸多草藥,礦物等等來給大家展示,而後開始一一講解。孫則雖然驚訝於竟然有藥學這門課程,但這是一個他不曾涉獵的領域,所以學得頗為用心。


    藥學課程後,一位身著道袍的師長前來帶大家出了教室,到了一處平坦的場地,這是要教習大家仙門功法了。這是孫則期盼已久的課程,所以他快步跟上了師長搶了一個靠近他的位置。


    教授功法的師長姓鄧名金,正是昨日山門前叩動手中小鍾,幫助眾新生童子平複情緒之人。他見眾學童到了,讓大家排成一個圈子,而後說道:“仙門功法源自七祖四侍,又經後世眾賢拓展改造,逐漸開始變化多端。仙門功法難以無師自通,需得有人指點才能修行。故此世俗諸蒙學教習的功法是最為淺顯的《長春訣》,雖說淺顯,但易於理解,適合大眾學習,可讓人強身健體,亦可為有修煉資質者打開修行之門。這是當日眾仙門將《長春訣》推廣進入俗世蒙學的原因。你們既然有緣入得仙門蒙學,修習的就是高深一些的《破虛真解》初級篇。因為爾等各自體質不同,練習功法後有人僅能得到強身健體的功效,具有修煉資質者卻可提升他的突破進度,快速打破身內太虛玄關,得以修出仙力。修習所得是個人緣法,不可強求。”


    說罷這番話,鄧金師長右手一揮,地上就多出一個和眾童子一般大小的裸體傀儡人來。這傀儡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成,通體透明,可清晰看到它內部的血管,骨骼,內髒。鄧金師長指了傀儡人道:“修習術法是改善自身的一個過程,所以你等第一步就是要認知自己的身體,熟悉各個髒器,了解經絡之組成,穴位之分布,以便導引氣機,合體陰陽。”說著從那傀儡的左手經脈穴位開始講解起來。


    孫則在入學前已經看過並修習了《長春訣》。《長春訣》的前兩頁印有人體經脈圖和穴位圖,孫家醫藥世家,也有針灸銅人讓孫則賞鑒,所以孫則已經了解了基本的經絡穴位知識。隨著修習《長春訣》,孫則感覺自己身體起了某種說不清的變化,除了身體一日日強健,他似乎還感知到身體周圍的某些氣息——那些氣息或冷或熱,或鋒銳或柔順,或沉重或輕盈,或清新或靈動。在修煉《長春訣》時,有些氣息還會被他吸收進入體內,每當這時孫則就會感到一種異樣的舒暢。


    孫則隱晦地將此現象問了父親和安平等人,但他們都沒有經曆過類似的體驗。孫則就將此事埋在心底,沒再提起。現在到了仙門蒙學,孫則打算什麽時候問問師長——他估計這種反應就是吸納周圍元氣入體,應該是修仙者才能感應的事情。


    鄧金師長教習的東西比孫則自我領悟的要清晰十分,也更正了他的一些錯誤觀念,一堂課下來讓孫則受益匪淺。臨散堂之前,鄧師長給每個學童發了一本書,正是《破虛真解》初級篇。孫則迫不及待地翻開,看到第一頁上印的是“光輝徹界,朗空耀心;忘寂靈虛,水澄月清”十六個字,正是《破虛真解》的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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