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後的林若雲仍驚魂未定,尋到一處山洞,暫作棲身之所。


    她目光呆滯的望著不時跳躍的火星,不想竟有人此時上山,幸好現在天已經黑了,即便因爆炸而來也一時半刻做不了什麽。


    身體有些疲倦,林若雲靠在石壁邊,輕輕合上了眼睛。


    混混沌沌的一整晚,石室內匪夷所思的一幕幕不斷在腦海中重複著,眼中有淚水悄然滑落,人卻怎麽也醒不過來。


    等到睜開眼睛時,天已大亮,走出洞口,陽光有些刺眼。


    原來已是晌午。


    不知昨晚那人是否已離開,林若雲一路走回密室外,這裏遠比想象中糟糕,心中不免又悲痛不已。跪在坍塌的密道前良久,一雙眼睛紅紅的還泛著漣漪,抽泣低語:“師父、師娘,雲兒不孝,竟讓兩位葬身在這亂石之中……”


    藥王隱居在此鮮有人知,這裏又坍塌得無法辨認,就算有人好奇想探個究竟也無從入手,昨晚那人不是也離開了嗎。林若雲想著,又朝家的方向走去。


    原來,這裏也已經破爛不堪,真的什麽都沒了。


    倚在門邊,看著倒了一半的牆體,林若雲第一次對未來感到了迷茫。怎麽辦,該去做什麽?去查師父性情大變的緣故嗎?又該從何處查起呢?


    腦海中漫無目的的想著,天色又漸漸暗了下來……


    可林若雲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寧願這般坐到天亮,也不要閉上眼就看到石室中的慘烈!


    今時今日,往事雖如煙,歲月亦如痕,即便過得再久,有些東西依舊忘卻不了吧。


    如今再回到這,林若雲心緒平和了許多,回憶不過是對過往人事的追憶罷了。曾經坍塌的密室,早已被青草藤蔓覆蓋,而那倒了一半的屋子更是不剩幾塊磚瓦,隻有角落的一小塊地方還堅強的支撐著。


    林若雲在此處站了許久,仿佛看到了自己小的時候,在這裏玩耍修煉,每日采藥看方,治過折翼的小鳥,包紮過受傷的兔子,帶生病的狐回家,喂養失去母親的小猴長大……


    她好像做過好多好多諸如此類的事情,洛安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仿佛她的家人,在這的開心,無憂,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終止。


    沒有永遠的笑容,亦如沒有永遠的眼淚。


    直到傍晚,林若雲才下山,回到醫館時已經天黑。福生和文慧還留在醫館沒有離開,旁邊還坐著一位中年婦人,不停的擦著眼淚。福生見她回來了,便對婦人說道:“你等的人回來了。”


    那婦人一聽,急忙站了起來,淚眼汪汪的看著林若雲,突然哭著跪倒在地:“大夫,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林若雲趕緊把她扶起:“你哪裏不舒服,慢慢的說。”


    婦人擦了擦哭紅的眼睛,委屈的訴道:“我娘家在雲州,因家裏窮苦,十三歲時就賣給了安山城一個做小生意的,姓季的人家做媳婦兒,那時他家兒子才五歲。嫁過來以後,婆家倒是待我不錯,丈夫十七歲,我們就圓了房,可……”婦人說著又哭了起來:“之後的十年裏,我生了四個女兒……公婆說我再生不出兒子,就要把我休了!我二十幾年沒回過娘家了,如今被休,還不如叫我去死!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吧!我隻想給他生個兒子!”


    林若雲一臉為難。雖然覺得她可憐,但也沒有辦法,隻好婉轉的勸道:“你的遭遇固然惹人憐憫,可生男生女乃天意,豈是人力可掌握!倘若我真有辦法叫人隻生男孩兒,恐怕我這醫館便會終日門庭若市了,再說這也真的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怎麽辦?等著被婆家趕出門嗎?”婦人又低聲抽泣起來。


    林若雲笑了笑:“這種事,就算神仙也無能為力。你也不必如此悲傷,或許下一次就會生兒子了呢。”


    “我已經三年多沒有懷孕了,公婆都說我不能生了,現在連丈夫都相信我不能生了,一兩個月不願與我親近。”婦人越說哭的越凶。


    這時,門外突然闖進一個男人,看著不到三十,一進門就拉住婦人,又氣又急:“你怎麽跑這來了,快跟我回去!”


    婦人卻死活不跟他走,哭哭泣泣的說回去也會被休棄,不管男人怎麽說,她就是不肯走,越哭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止不住眼淚。


    林若雲冷眼打量著男人,卻越瞧越奇怪,終於忍不住說道:“你就是她丈夫?”


    “是啊!”男人很不耐煩的回了一句,抓著婦人的雙手硬是給拽了起來,罵道:“別在這丟人了,孩子都沒人管,娘又要罵人了!”


    “等等!”林若雲突然出言製止,依舊上下打量著男人,直看得他都有些發毛了,而婦人也慢慢止住了哭聲,疑惑的往丈夫身上瞧。


    “你,你幹什麽這麽看著我?”男人急了起來。


    林若雲笑著說道:“你滿麵紅光,看似精神飽滿,卻實則身體羸弱,不知你自己有沒有發現,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且虛汗不止?”


    男人臉色立刻大變,抓著妻子的手也鬆了,尷尬的點了點頭。


    “從何時開始的?”林若雲追問道。


    男人聲音一下子柔緩了:“一年多以前。”


    “是否有過什麽事?”


    男人一驚:“你怎麽知道?”


    林若雲依舊笑了笑,又問道:“說說看是何事,說不定我可以幫你醫治,也免得你妻子心裏存了誤會。”


    婦人急忙轉臉看著丈夫,他病了?怎麽都沒發現?男人猶豫了好一會兒,想是糾結到底要不要說?最終他還是下了狠心:“一年多以前,我去溫化縣進貨,回來的路上誤了時辰,沒能進城,就在暮城外休息了一晚,就幾箱子小玩意,放在車裏,根本沒人看見。可睡到後半夜,我就覺得身上酥酥麻麻的難受,起來一看……眼前晃過去幾個人影,那不是做夢,是真的人影!然後我就暈了,天亮才醒,我以為是劫財的土匪,可幾箱子東西和銀票銀兩都在,就少了樣腰飾,我沒在意就直接回家了。哪知道從這以後……”男人看了一眼妻子,才說道:“也不知怎麽了?動不動就累,渾身冒虛汗。爹娘天天追著要抱孫子,我也不敢跟他們說,就連孩子她娘,我也是能躲就躲。”


    婦人這才知道丈夫不願與自己親近的原因了,並非嫌棄,而是身體不適。這一刻,她真是怨恨自己,拉著丈夫,哭道:“這都是我不好,天天守著你,竟沒看出你生病了,還當你嫌棄我……”


    男人拉著妻子的手,在她耳邊寬慰了幾句。林若雲卻仍是疑心重重,這男人身體有些怪異,並不是尋常的疾病。他那晚看到的人影恐怕不是一般的劫匪,這裏一定有蹊蹺!


    “你說那晚丟了一樣腰飾,你可還記得那腰飾是何樣子?”林若雲又再度追問。


    男人疑惑的看了看她,心想這大夫不繼續詢問病情,怎麽又對腰飾感興趣了?但他還是照實回答了:“是條獸皮做的,四指寬,上麵嵌著好幾種顏色的寶石,什麽形狀的都有,我看著怪稀奇的就買回來了。誰知道還沒焐熱呢?就又沒了!”


    寶石?不同形狀的?


    “是不是有一顆綠色的?”林若雲急忙問。


    男人想了下,回道:“有,有兩顆!一顆是墨綠的,圓的,還有一顆像個水滴,顏色就淺多了,而且那顆寶石最漂亮!幽幽的綠,尤其是夜裏看,那光簡直迷死人!”


    幽綠,水滴……林若雲頓時心裏有了數,若真是幽靈石就好解釋為什麽會有幾個人影冒出來,為什麽隻拿了這條腰飾!


    看來八成是暗黑龍王殿的人,現下也隻有魍魎老鬼和她在四處尋找幽靈石的下落。


    “大夫,給我丈夫治治病吧。”婦人見她不在詢問,心裏急的開口央求道。


    林若雲回過神來,才想起眼下還有治病這件要緊事,便請男人坐下,號了號脈,又不禁皺起了眉,這讓夫婦倆頓時緊張起來。


    “大夫,怎麽樣?”婦人焦急萬分。


    林若雲惋惜的回道:“是中毒,此毒甚是厲害,不傷性命,卻能使人無精打采,身體疲乏,看著精神飽滿,實則有力用不出。”


    “毒!?”夫婦倆嚇呆了。


    林若雲無奈的歎道:“恕我無能,這個毒解不了。當年你看到的那幾個人影也絕非尋常之輩,毒下得巧妙,不易察覺,且毒性非常奇特又頑固,即便當時發現,救治也需運氣。”


    “那我……”男人喪氣的捶了下胸口:“爹娘知道,定傷心死!”


    柳逸陽忙寬慰道:“傷心在所難免,好在你活著。”


    “可,可他們還要抱孫子呢。”男人狼狽的垂下頭。


    林若雲笑了笑:“女兒也是你的骨肉,你爹娘都已年邁,家裏和你的身體都要你妻子來照顧。一家子能和樂安康,不比兒子更好?”


    男人思量了片刻,重重的點了兩下頭:“走,回家,我和爹娘說。”


    夫婦倆就這麽走了,林若雲卻滿心沉重,又是在溫化縣出現,怎麽妙妙沒有發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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