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禎正在若有所思,巡行禦史,這倒是個讓幕寒外放的好機會,而朝堂上如他所料的沒有人主動要求赴任,那便由他直接任命了。卻在這時慕寒突然站出來主動要求前去,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於是林禎說道:“好,那便由你做京西北路巡行禦史。其他幾路可有人擔任?”


    慕寒一做巡行禦史,朝臣便都積極起來,誰都知道慕寒官運亨通,幾乎是辦好一件差事便升一級官,等半月或一月後慕寒回來是鐵定要升官的,那麽其他各路的巡行禦史也勢必會升官。於是原本默不作聲的官員立刻紛紛請求赴任。


    林禎暗自無奈了片刻,選了幾個辦事得體,本也打算不久之後就給提拔的官員。等到大體的事情商議完畢,散朝後,林禎回到崇政殿,與此次蝗災相關的官員也都被召到崇政殿商議細節,交付聖旨、官印等。


    商議完畢,已經是申末時分,朝會與後殿議事整整過了兩個時辰。眾人向林禎告了退,林禎獨獨叫住慕寒,說有事商議。


    慕寒奇怪,事情都已經商議完畢,不知道皇帝私下召見是想說什麽。林禎卻已經命人賜座,看茶,慕寒從進宮起站了兩個時辰,腿已有些酸疼,更有些口幹舌燥,坐下喝茶的時候不由得覺得皇上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林禎看了看慕寒,笑道:“卿今日做的不錯,若非卿的進言,朕險些鑄成大錯。”


    皇帝誇獎,慕寒隻好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道:“此為臣份內之事,不敢居功。”


    林禎擺手:“隻是閑聊,卿不必多禮。”慕寒謝了恩,便安生坐下。


    林禎感慨道:“好一個份內之事,隻是朝中有多少人隻為一己私利而不顧百姓呢?朝中近百名官員,總有出身貧寒的,就應當知道石灰會毀壞田地。可放眼朝中,竟隻有你一人出麵說出,其餘的人都隔岸觀火,等著看呂範的笑話。你當時指出他的錯誤,分明是救他,他卻不領情。呂相公確實應該在家好好頤養天年了。”


    慕寒聽了皇帝的話,頓時恍然,並不是朝中隻她一個人知道石灰毀壞田地,隻是別人想看呂範鑄成大錯,不願意說而已。而自己站出來的舉動並不明智,好在皇上十分滿意,並且借機給自己立了一次威。


    慕寒十分感激,不過這段話不隻是誇自己,而且批評了別的官員,倒讓她不知道怎麽接口了。正躊躇間,林禎卻又笑道:“以後還要像這樣,不必再有顧忌!有朕在,沒有人敢動你。”


    慕寒抬頭,林禎的眼中充滿了信任和鼓勵,慕寒身為江湖中人,忽然有些明白士人所說的“士為知己者死”是何道理了。


    “陛下厚恩,臣沒齒難忘,當效死命!”她這樣說著,卻也清楚,不出意外的話,自己恐怕是不會回來了,也沒有機會效什麽死命。


    林禎點頭讚許,看著這樣的慕寒,不由得思考,他確實不像背負任務混入朝堂的人,也許自己是多心了。或者就算是醫聖穀弟子,隻要不帶目的,進入朝堂又有什麽呢。


    又閑話了些時候,慕寒告辭出來,看著氣勢恢宏的皇宮內殿宇以及巍峨的朱紅色宮牆,暗自歎息,這次真的要離開皇宮,離開京城了,並且再也不會回來。


    或者還有轉機?自己走了,公主是不會坐視不理的吧。隻是聖旨、官印都已經交接好,她是阻止不了了,或者她會請求陛下也一同前去巡行。然後……慕寒愣了一下,如果自己還有回來的一天的話,說明那人成功了……不過不可能吧。


    走至宮門口,上了馬車,駛出宮門,行至一處茶館前,慕寒叫車夫停車。下了馬車進入茶館,不出所料的在一樓看到秦懷宇。秦懷宇並未和其他人一樣認真聽說書,所以一眼就望見了進來的慕寒。


    “慕兄?好巧。”秦懷宇淡笑,“相請不如偶遇,樓上雅間一敘如何?”慕寒笑應:“秦兄請。”


    到了二樓房間內,等到小二上茶退出,周圍再無別人後,秦懷宇才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慕寒便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最後笑道:“哥,我先走一步了,你要早作打算。”


    秦懷宇從垂拱殿奏對,直到現在才徹底放下心。不過提到走的問題,秦懷宇搖頭:“還是過些時候再走吧,你也知道韓大小姐她……在京城做禦醫的話,她進不了太醫院和皇宮,還好些。”秦懷宇心有餘悸的說著,與平時溫潤的形象相去甚遠,慕寒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雲清真是奇女子,公主為她贖身真是太妙了。”


    秦懷宇放下茶杯,上下打量了慕寒幾眼:“雲清固然是奇女子,可是怎麽比得上師妹萬一呢,可憐公主……”


    秦懷宇說到一半,便在慕寒含笑的目光中把話咽了回去。身為哥哥要讓著妹妹,絕不是因為怕她把自己偷喝師父一壇好酒以及摔碎師娘花三個月調配好的香料等的事大白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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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時分,我照例在園子裏練武,不過這次的我卻有些心不在焉,不如往日練習時的認真。怎麽還不回來,這都申末了,就算是非休沐日也該散值了……


    心裏著急的同時,正在和鶯兒練習格鬥的我手上力道也不自覺的加重,一個不留神照著鶯兒指點的動作狠狠一甩……於是鶯兒這位教練兼練習的靶子就被我一個過肩摔摔在了地上,我終於回過神來,連忙俯身去拉鶯兒。


    “你沒事吧……”雖說是草地,但摔起來也應該很疼吧,我有些心虛的想。鶯兒站起來,苦著臉拍拍身上的灰,說道:“沒事。”唉,真是辛苦她了,和我對打,都不敢使出全力,下人不好當啊。


    於是對她笑道:“以後你就應該使出全力,不要為了讓我開心什麽的而讓你自己吃虧!”鶯兒歎了口氣,小聲道:“我沒有不使出全力啊……”


    鶯兒真是越來越會拍馬屁了啊……不過我還是很著急,都沒心思開心了。正是休沐期,到底遇到了什麽大事,要商議到這種時候?


    歎息一聲,然後繼續練習。鶯兒最近教我的是擺脫各種鉗製的方法,教的依然很認真,偶爾在我出擊的時候假裝躲不過幾次,眉頭也配合的抖動著。這才是是良心教練,比從來連衣角都不讓我的劍碰到,而且不教近身格鬥的慕寒好多了~


    不知又練習了多久,秋雯終於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告訴我駙馬回來了。我精神一振,迅速放開還擰著鶯兒手臂的手,差點衝出去,最後還是忍住,盡量矜持的往園外走。


    慕寒穿著緋紅的朝服,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後麵有小丫鬟捧著她的官帽以及各種文書之類的東西,看來慕小生的寒食休沐泡湯了。


    “怎麽樣怎麽樣,是什麽事?”


    “如公主所料,蝗災真的發生了。”說著便與我說了蝗災所在的地區,我不由得驚歎,沒想到範圍如此之大,這次父皇有的忙了。好在這隻是時令災害,做好安撫百姓的工作也就沒什麽大問題。


    此刻那個拿著很多文書類東西的小丫鬟經過我的身旁,我下意識看了看,最上麵的紅色木質盒子十分精致,便拿起來準備把玩一番,隻是看到上麵的字後,笑容便凝固了。


    隻見其上用繁體小楷寫著“巡行禦史印,建元十四年禮部監鑄”,我心裏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於是笑道:“我沒記錯的話,你現任殿中侍禦史吧?”


    雖然不知道巡行禦史是做什麽的,但是“巡行”二字,不像在京的職位,難道是她終於找到機會離開了?聽到她恩了一聲,我撥弄了兩下盒子上的鎖,有些惴惴的問道:“‘巡行禦史’是做什麽的?”


    問出來的時候,心裏不由得哂笑一聲,其實答案再清楚不過,太容易推測了,隻是我依然不甘心的想問出來而已。禦史為監察百官的官職,巡行禦史當然是出巡地方,監察地方官員的官職。


    果然,她說道:“是微服巡視地方,體察民情,監察百官的官職。陛下任命我為京西北路巡行禦史,明日我就要出發了。”


    盡管已經猜到答案,我依然愣在那裏,她果然毫不動搖,一有機會便準備離開。秋雯咳了一聲問道:“駙馬什麽時候回來?”我笑著看向她,她躲開我的目光,看向秋雯道:“大概一個月左右吧。”眾人紛紛鬆了口氣,說並不太長。


    不長什麽,這是有可能一去不回了。暗自苦笑,心裏不知是何感覺,她做的很對,我並沒有資格憤怒,隻有資格自己默默地哀傷,然而傷心並沒有什麽用。


    轉頭對眾丫鬟說道:“你們去,給駙馬收拾行裝吧。”看著走遠的眾人,我壓低聲音問身旁的慕寒:“這一走,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她點點頭,這次居然都沒有抱歉的神色……我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來人!”


    立刻有小丫鬟跑過來,我對她說道:“去讓外麵的人備馬車,快!”小丫鬟愣了愣,似乎不明白我這個時候進宮做什麽,不過隨即便去傳話了。


    我拍了拍慕寒的肩,想說點什麽,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隻好笑了笑,朝臥房走去。換了衣服出房門的時候,看到慕寒正好也換好了衣服站在她的廂房門前,對我揚眉笑了笑說道:“祝公主馬到成功。”


    ……她好像很得意的樣子,這種時候這個表情,正常麽?雖然難以理解,不過這次似乎有資格憤怒了,於是我終於毫不掩飾憤慨的看了她一眼,轉身朝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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