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普魯士王儲夫妻來訪的機會,奧地利皇帝與弗裏德裏克·威廉·尼可拉斯·卡爾抽空進行了有關狩獵技巧的切磋。


    奧地利有極適合打獵的森林,作為貴族必修課,狩獵這種運動其實也沒有什麽可交流的,不過是另外一種掩人耳目的約會方式。年齡相近的兩人就一些國際國內問題進行了友好必要的探討。


    弗裏德裏克王儲與東道主的性情倒很有些相似,都是較為保守謹慎的人,隻是他有幸不是由控製欲強的母親培養長大的。跟弗蘭茨本來不是作為一位王位繼承人培養的前提相同,他的前半生也不是作為王儲來進行塑造的。


    這就給了他接受民主自由思想的可能性。王儲在法國生活了相當一段時間,而19世紀的法國,正是包容性強大兼收並蓄的時代。


    他也讚同小德意誌,但是不讚同俾斯麥的極端手段。


    “不,陛下,德意誌邦聯過於龐大,行動力又過於低下,並不是最適宜國家發展的形式。但是我也不讚同俾斯麥的想法,並不認為奧地利會是德意誌進步的負累。”弗雷德裏克猶豫了片刻,“我認為總會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德意誌邦聯過於鬆散,這確實是一個問題。”弗蘭茨也不得不同意這個觀點。德意誌邦聯雖然龐大,邦國眾多,可是各懷心思,表麵上雖然奧地利仍然是邦聯首領,各國明裏暗裏投kao普魯士的不知幾何,弗蘭茨因此焦慮的很。


    “可是目前來說,真沒有什麽能夠一勞永逸解決的辦法。”


    “陛下,想一勞永逸,那確實難度很大。”弗裏德裏克王儲拿不定為什麽奧地利皇帝會忽然示弱。“德意誌邦聯目前的問題太多了,就拿最基本的關稅統一來說,基本上現在施行的是兩套標準:奧地利的,和普魯士的。國王斷斷不肯與奧地利同步的。”


    弗蘭茨皺眉,“國王陛下跟他的哥哥一樣的固執。”這屬於曆史遺留問題,在弗蘭茨的姨媽普魯士王後艾莉澤的時期就沒能解決,似乎也不能指望現任國王爽爽快快的應承了並軌。


    “我心裏是很不樂意看見這種情況的發生的,這很可笑,邦聯內部的關稅都不統一,還能指望其他什麽呢?”幾年來由於奧地利在意大利的勝利,有些原本依附普魯士的國家又重新向奧地利kao攏。威廉一世因而愈發固執起來,也不足為奇吧。


    少了一個重要支撐點的三駕馬車,畢竟不能按照曆史的軌跡前進了。


    “俾斯麥……這個人真是不簡單啊。”皇帝陛下也不由得喟歎起來,“原本可沒有人認為他能夠負擔起普魯士首相的重擔。”


    “是,我也很驚訝這一點,我不讚同他的觀點,可有些時候他做得也是不錯的。”人物都是有其兩麵性乃至多麵性的,憑心而論弗雷德裏克還算是很中肯的人。


    “可惜,如今奧地利可沒有這等人才。”弗蘭茨甚為惋惜的表情。一時間弗雷德裏克也弄不明白這位皇帝到底想說什麽。


    ****


    返回維也納之後,王儲非常詫異的將這番對話說給妻子維多利亞公主聽。


    維多利亞說:“弗蘭茨真是很坦率。”


    “作為統治者,太坦率了豈不就是太輕率的同義詞嗎?”


    “那很難得,那是奧地利皇帝遞過來的橄欖枝。”


    “……噢……”弗雷德裏克接受不能的樣子。


    “怎麽了,親愛的威利?”


    “我隻是——我隻是不大相信奧地利皇帝會那麽脆弱。”


    “我的母親說,有時候人們更容易信任他的敵人。”


    “女王總是對的。”


    “其實……弗蘭茨·約瑟夫真是個寂寞的人呢。”


    弗雷德裏克沉吟了片刻,然後笑道:“這幾天你過的如何?”王儲與弗蘭茨去了三天,王儲妃則留在維也納跟哈布斯堡的女眷們加深友誼。


    “還可以,左右不過每天都是宴會、舞會什麽的。維也納人很熱情,如果要說唯一的缺憾就是,皇後隻出席了一場宴會。”


    “可能皇後不想搶走了你的風頭吧。”


    維多利亞嬌嗔的白了丈夫一眼,“瞧你說的!我可不介意跟皇後同時出現,要知道美人總是值得欣賞的。”英國公主很有些大國氣度。


    維多利亞公主此時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長子威廉比魯道夫小幾個月,1859年1月出生;長女夏洛特1860年出生,次子海因裏希1862年出生。這對夫妻也是多產的父母,生育了八名子女,由於奧地利皇後目前隻有兩個孩子,維多利亞的功績被婆婆索菲誇大了。


    維多利亞18歲結婚,19歲生下長子,從身體條件來說,她要更優越一點。但是過多且頻繁的生育也給她帶來了不良的影響,這是無法避免的。相比而言,年長三歲的伊麗莎白卻顯得更加年輕的模樣。


    兩位得意的母親在一起的時候,未免要交流點育兒經。


    伊麗莎白便對維多利亞說:“其實,小孩子應該放手讓他們自己去摔打,太過嗬護寵愛反而不好,尤其是,男孩子們將來要統治國家的,管束的嚴厲了,他以後怎麽能成為真正的一國之君呢?”


    王儲妃雖然現年隻有23歲,卻是在兩個王室家族內接受的教育,一聽便知這是奧地利皇後在以另外一種方式抱怨索菲太後。


    “聽說皇儲很有天分,很是聰明,皇後應該很感欣慰才是。”


    “他還小呢,怎麽看的出來?倒是對藝術很感興趣,不過他的父親覺得不是很滿意就是了。”


    維多利亞微笑:“孩子還小,沒有定性,對藝術感興趣,也沒什麽不好的啊。”


    “皇帝認為,魯道夫應該成為軍人。”繼續抱怨丈夫。


    “威廉一世也認為小威廉應該成為將軍。”王儲妃無奈的搖搖頭:霰彈親王在戰爭中取得赫赫戰功,希望孫子也能成為軍人,是很自然的事情——他當然是一相情願了,既然是王位的第二繼承人,怎麽會讓他真正參加具有不確定的危險性的戰鬥?對魯道夫而言也是,他也不可能接近距離前線一百公裏的地區。


    “還好這不可能真的實現。”伊麗莎白缺乏跟地位相近年齡相仿的女**流的機會,與維多利亞之間的交談便顯得難能可貴。


    “順其自然就好。”


    伊麗莎白無奈,“你要知道,皇儲的教育並不是由我說了算的,哈布斯堡家族有他們教育繼承人的規則——”她皺了皺眉,沒有再說什麽。


    話題又被轉到無傷大雅的時裝和化妝品上。伊麗莎白極力推薦珍珠粉,說是內服外用都很好,說:“珍珠粉是頂好的美容佳品,放在茶和咖啡裏麵都能很好吸收。又可以拿來混在麵霜裏。”


    維多利亞隻是駭笑:“我隻用它來敷臉做麵膜,倒不知道還能吃!”


    “珍珠粉有寧神清火的功效,很適合女孩子。”女孩子,皇後說起這個詞的時候表情非常自然柔媚。


    維多利亞自然是將信將疑,皇後再度鼓動:“我都用了好幾年了,你瞧,我的侍女們都吃珍珠粉,皮膚又滑又嫩。”伊麗莎白說這話很取巧,她的侍女有一大半倒是清純少女,正是水當當的時節,皮膚怎能不好。


    正說著話,小王子魯道夫牽著姐姐索菲亞的手來見母親。兩小孩先給母親行禮,然後向王儲妃行禮,乖巧之極。


    索菲亞7歲,魯道夫5歲,有著世界上最可愛的麵孔,腮幫子鼓鼓的,眼睛是迷人的灰藍色,很像他們的父親;額頭光潔,鼻子小小的,微微上翹;下巴更是小的圓潤,還有柔軟的小嘴唇,每一處都趣致非常。


    孩子們都學會了標準的西班牙宮廷禮儀,拘謹的站在母親身邊,沒有要求擁抱。可能他們被祖母要求,在客人麵前要彬彬有禮,不可造次。


    伊麗莎白沒有發覺孩子們的拘束,伸手將魯道夫抱在膝上,又摸摸索菲亞的臉龐,“小乖乖,今天過得好嗎?”


    “媽咪,魯道夫今天拿刀追殺我的小貓。”索菲亞還是比較任性的那個。看起來是經過祖母安撫,才能手拉手進來,可是轉眼又記恨起弟弟來。


    “魯道夫呀,你可真頑皮。”伊麗莎白沒當一回事,男孩子們總是比較殘忍的,這跟教育無關。


    “要怪索菲亞總把小貓放得亂跑。”魯道夫很是理直氣壯。


    在一旁靜靜看著的維多利亞忽然想起自己的兒子了……小威廉隻比魯道夫小幾個月,身量一般高,金發碧眼,神情陰鬱。那孩子年紀小小,已經是個小軍國份子,全是他祖父的功勞。


    令人心驚膽跳的繼承人教育。


    ****


    弗蘭茨將狩獵得回來的小公鹿送給了兒子。鑒於捕獲物已經死亡,於是命人製作成了動物標本,放在小王子的玩具屋。一個5歲孩子的房間裏不應該出現暴力的紀念品,伊麗莎白總覺得那件標本從頭到腳吐著血沫,實在驚悚。


    弗蘭茨喜歡打獵,但是一般並不將獵物做成標本,不管是整隻還是隻砍下頭。他更喜歡的是那種獵獲的成就感,以及在狩獵的過程中的輕鬆感。他從來沒有真正擺拖過秘密警察的監視,這種背後始終有人的怪異感伴隨了他的終生——監視,並保護。異樣。


    “你不覺得,在孩子的房間裏麵放一隻死了的動物,太奇怪了嗎?”


    弗蘭茨詫異:“你怎麽會這麽想?”有些事情上,他很麻木。


    “哦,那可是死掉的動物啊。”茜茜作出嫌惡的表情。


    弗蘭茨猛醒:“啊,對不起,茜茜,我忘記你喜歡小動物了……我隻想著魯道夫也許會喜歡……”


    “他是很喜歡,但是我們可以再過幾年再決定如何處理那個可憐的家夥。”似乎打擊做父親的男人的積極性也不太好。


    魯道夫很有點不高興。小公鹿是他的新玩具,他還沒有玩夠,就被人搶走了,大大不滿意。索菲太後倒覺得,魯道夫對小公鹿表現出了過多的喜愛不利於他的成長,所以還是站在兒媳婦這邊了。


    好在小孩子的關注點不長久,別扭了幾天之後,便忘記這件事情了。


    ****


    魯道夫不怎麽依戀母親。


    伊麗莎白試圖弄明白這是因為男孩比較獨立,還是因為索菲太後的教育。生魯道夫的時候她難產了,因此索菲便獲得了長時間照顧繼承人的權利,之後她又生病,幾乎兩年時間都在國外,母子生疏了也是不爭的事實。


    對這孩子,她不是不愧疚的,覺得他先天不足,後天又沒有得到母親的精心照料。她不知道怎麽對他,不想過分寵溺他——這對孩子的成長並不好,也不想繼續忽略他——忽略他就意味著漸漸的失去他,而他是她的孩子,是她最愛的人。


    她盡可能抽時間陪他,給他讀睡前故事,然後等他睡著了,再去給索菲亞晚安吻。等她做完了這一切,弗蘭茨往往已經睡著了。


    弗蘭茨作息健康,早起早睡,但是這樣一來他就失去了很多家庭樂趣。茜茜想了幾天,決定弗蘭茨也應該負擔起跟孩子們溝通的正常家庭責任。於是就變成了兩個人輪換給索菲亞和魯道夫講睡前故事,然後再一起回房。


    所以盡責的君主弗蘭茨不得不縮短了自己的休息時間。


    孩子們都很高興,又有點誠惶誠恐,不適應。可憐的孩子,本來是最正常不過的家庭幸福,對他們來說卻是那麽的不可思議。


    伊麗莎白還恢複了出席家庭晚餐的日程安排。之前很久她都不怎麽遵照正常的用餐時間,相當隨心所欲,這也是索菲姨媽非常不滿的一點。索菲認為一個“完美的”家庭的“完美的”一天,應該以“完美的”晚餐作為結束,而身為長媳和國母的茜茜居然三天兩頭不出席晚餐,實在是……太不“完美”了。


    索菲為了茜茜的改變而感到由衷的喜悅。


    弗蘭茨也覺驚喜,他對母親說,這是茜茜為了家庭的正常秩序而作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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