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前所未有的震動經由地表傳過來的時候,奧地利公主索菲亞幾乎被倒下來的潘趣酒浸了個濕透。 那副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所幸的是,燈光突然熄滅,一片漆黑之中,誰也看不到誰。


    地麵很濕,震動將長條餐桌全都xian翻,酒水、餐點、杯盤撒得到處都是,盛放潘趣酒的巨大玻璃盞傾倒下來,半個房間都是細小的玻璃碎片。 黑暗中,所有的人都慌亂不已,跌跌撞撞,索菲亞本來是驚得就地蹲下,然而不知是什麽人忽地撞了過來,將她推倒在地。


    好疼!


    玻璃碎片穿透綢緞,直紮進她的皮肉裏,也沒感覺到疼,隻覺得半邊身體發麻,她不禁呻吟出聲,“哎喲”一聲。


    公主的女伴早就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索菲亞在一片漆黑中,第一次感覺到惶然無助:她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天之驕女,怕她學步時會被家具碰傷,索菲太後甚至命人將宮中所有家具的腿兒都包上軟布!而她一向引以為傲的潔白細膩的皮膚,今天免不了要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大創傷了……


    她的沮喪甚至超越了肉體的疼痛。


    人們的尖叫聲不斷的從各個方向傳來,那些聲音是多麽遙遠啊……索菲亞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麽真正重大危險的事情,嗯,如果之前的魯道夫遇刺算是地話。 可那畢竟跟親身經曆相去甚遠。 她雖心疼弟弟,畢竟跟現在這情況完全不同。


    這就是所謂“真正危險的時刻”嗎?索菲亞喃喃的低聲說,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話,她不覺得冷,不覺得疼,潘趣酒是甜香甜香的,沁到她的傷口裏。 漸漸的火辣起來。


    她想,母親總是不讓自己過早接觸這種魔鬼的造物。 果然是有理由地。 那麽甜mi的香味,仿佛僅僅隻是呼吸到空氣中地酒精分子,就會醉倒……當然現在這個情況未免詭異了。 索菲亞試圖站起來,然而雙手撐在地板上,隻覺得一陣疼痛——地板上散布的玻璃渣再次傷害到了她的手掌。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頓時覺得自己很沒用。


    地板上到處都流淌著酒精飲料,整個房間裏彌漫著醉人的酒香。 索菲亞隻感覺渾身黏糊糊的。 她素來愛潔,每天光是洗手都要十幾次,頓覺無法忍受。


    而外麵的嘈雜聲似乎永遠不會結束了。


    ——到底什麽時候,這場可怕的事故才能夠結束呢?


    我們都知道,通常童話故事裏麵,公主總會遇到王子來拯救她地,不論公主是在高高的塔上,還是在惡龍的山洞裏麵。 索菲亞公主也會遇到她的王子前來拯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外麵已經有依稀的光亮了。 是仆人們點亮了燭台。 餐廳裏的人基本上都跑了出去,沒人注意到奧地利的公主殿下半躺在地板上。


    這段時間並不長,但是在索菲亞的記憶中,長得似乎永無止盡。 這段記憶伴著冰冷地黑暗,和驚惶無助,還有潘趣酒的甜香。 永遠留在她的腦海中。


    就在這樣的茫然時刻,一雙溫暖的手伸了過來,這一刻也深深印在公主殿下的心海中。


    借著一絲微弱地亮光,那雙手的主人將公主從地板上抱起來,他的手臂結實有力,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說不出的清爽好聞,就連他的聲音,也從來沒有顯得那麽迷人過。


    “公主,請允許我帶您去安全的地方。 ”


    ****


    奧芬王宮裏有上百間房間。 其中大部分是皇室家族從未打開過的。 因了這個夜晚的特殊性。 許多房間被臨時開啟,用來提供給客人們休息。 將一大群驚慌的人們放在一個相對封閉地環境裏麵。 那是很可怕地一件事情,莫名的恐慌能夠造成無比巨大地殺傷力,將這些難伺候的老爺夫人們分開,似乎是很有必要的一個舉措。


    走廊裏點起了許久不用的燭台,昏暗發黃的燭光下,奧托.馮.裏希騰斯坦抱著奧地利的長公主殿下,進了一個空房間。 這本是安德拉西伯爵為裏希騰斯坦伯爵爭取到的,但是奧托發現,不知何時,他的父親去向不明,而他也一直沒看見他的母親。 這個房間與安德拉西的房間隔了半條走廊,奧托非常小心的,用一條還算幹淨的繡花白紗桌布蓋住了公主的臉龐。


    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他懷中抱著的人便是索菲亞公主了。


    索菲亞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模樣狼狽,倒是很感激奧托心思細膩,不要讓人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那樣太有失皇家尊嚴。 少女的心禁不住生出了一絲絲好感。


    這位青年相貌英俊,舉止溫柔可愛,人又聰明機靈,就連向來眼光甚高諸多挑剔的皇後母親也對他讚譽有加,這樣的青年實在是忍不住會愛上的,就連瑪麗.瓦萊賽也不能幸免……


    一想到親愛的表姐,索菲亞便有點不爽快。 她嫉恨瑪麗分走了母親的愛,就連她好不容易才瞧得上的男生,瑪麗也想據為己有。 於是索菲亞就養成了一個很是怪異的習慣:如果是瑪麗看上的東西或者什麽人,索菲亞也會表示興趣,然而就在兩個姑娘之間劍拔弩張勢成水火的當口,索菲亞卻會突然作出“這有什麽可稀罕的”的姿態,轉頭丟開。 在最初的幾次交鋒中,瑪麗.瓦萊賽確實被索菲亞的新策略弄得不知所措,幾次敗退之後,瑪麗也想出新對策,就是對索菲亞的心情喜好更進一步地觀察細致。 在覺察到索菲亞想要走開之前,瑪麗提前宣稱自己對其再也沒什麽喜愛了。


    兩位少女之間的明爭暗鬥雖然低級了些,可也已經嚴重到了皇後陛下不得不重視的地步。 所以最近一年來,伊麗莎白皇後減少了邀請瑪麗.瓦萊賽前來美泉宮居住的次數。 皇後很顯然不會為了侄女而讓自己的女兒心情始終處於嚴重鬱悶中,而且因為上半年魯道夫不在國內,皇後陛下得以將全部心思放在漸漸長大的長女身上,和樂融融的拉近了母女關係。


    索菲亞用沒有受傷地那支手臂緊緊攬住奧托的脖頸。 可以感受到襯衫下地堅實肌肉。 他的外套早已拖下,用來遮擋公主被玻璃碎片劃破的衣裙。 此時不過穿著揉得發皺的花邊襯衫。 他的頭發不再是一本正經的一絲不亂了,臉上神情也不免慌張,畢竟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沒見過這種危急場麵。 狼狽嗎?一點也不覺得啊,反而覺得很是身形偉岸。


    他溫暖地呼吸透過繡花桌布柔柔的撲在她臉頰上,索菲亞忘記了肉體上的疼痛,心裏隻想。 這樣的一個夜晚,也許並不算很糟糕呢。


    ****


    房間裏麵有一股陳舊的腐敗氣味,長久沒有人居住的房間大抵是這樣的。


    桌上的燭台散發著溫暖地黃色光芒,xian開的桌布抖落灰塵,奧托小心翼翼的將公主放到沙發上。 白色的蒙塵布堆放在腳邊,很像有個人趴伏在那兒似的。


    奧托忙著去尋找更多的燭台,他要好好看看索菲亞地傷勢。 一想到索菲亞身上那些細碎的傷口,奧托就忍不住一陣心悸:他知道那些傷口並不致命。 可偏偏,偏偏為什麽是她呢?


    覺得好像不能容忍索菲亞受到一丁點傷害。 說起來似乎很奇怪,分明當時在維也納的時候,兩個人之間並沒有什麽深厚感情,索菲亞無非是以向他示好來刺激瑪麗瓦萊塞,而奧托。 則是太過於謹慎小心。


    而在這個一片混亂的夜晚,以前的一切彷佛都忘卻了。


    他不過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她不過是個楚楚可憐的嬌弱少女。 他本能的或者也是自覺不自覺的,想要承擔起保護她的責任。 說是騎士精神也好,說是好色而少艾地心理也好,總之,我們地奧托.馮.裏希騰斯坦已經暫時跳過了心理障礙,將全部心思都放在索菲亞公主身上。


    至於從事情發生的時候就蹤影全無地父母,他們已經是大人了,會照顧自己的……盡管這麽說似乎對父母太不關心了。 可就是如此的家庭氛圍。 才導致了奧托如今會這樣處理的吧……


    他對自己的父親幾乎做到了完全不予理會。 隻請安德拉西伯爵派人尋找他的母親苔絲.波托卡女男爵,他裝作沒有看見安德拉西伯爵那不易覺察的輕微不悅。


    奧托又找到兩支燭台。 將它們點亮,放到桌上。 房間內稍微亮堂了一點,比不上電器燈泡的光亮度,也已經足夠能看清楚索菲亞身上的傷勢了。


    一開始奧托並沒有考慮到索菲亞會受傷,他沒有準備任何可以用來治療的物品,在略微查看了公主的傷勢之後,他心裏不免為難起來。 “……索菲亞,你身上的傷口太多,我必須去找點藥物來,而……現在外麵很亂,我擔心我離開之後,會有什麽人闖進來……你知道,現在沒有人知道外麵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那麽劇烈的震動。 皇帝……和皇後那裏,也沒什麽消息出來。 ”


    索菲亞一驚:“怎麽?他們……他們不會有事情吧?”


    奧托輕聲說:“他們可是帝國的支柱呢,如果奧地利皇帝皇後在布達佩斯出了事,那整個歐洲都會陷入一片混亂了。 ”他剛說完,就不由自主皺起眉頭,匆匆說:“現在我去安德拉西伯爵那裏打聽一下情況,他是首相,什麽消息都能知道。 我再去找個醫療包來,你的傷口……要是不趕緊治療的話,恐怕會留下疤痕。 ”


    索菲亞眼淚汪汪的看著奧托離開房間,他保證會快去快回,希望以此來寬慰少女的焦慮心情。 她全心信賴他,並且他也發誓要做一個能夠對得起這份信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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