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鬱蒼蒼的十萬大山似千百條巨龍,綿延橫亙在天地之間。


    一條狹窄的山穀常年霧靄繚繞,恍若人間仙境。


    波光粼粼的河水之畔,三三兩兩的熊貓們正在覓食。


    這群熊貓既不憨態可掬,也不悠然自得,相反,它們普遍偏瘦,黑白雙色的毛發越發顯得厚長,且毛皮上沾滿泥土和敗葉,黯淡肮髒。


    熊貓們在吃的也並非是鮮嫩的竹筍竹葉,而是在挖掘草根啃食樹葉,偶爾挖到些蚯蚓小蟲之類的也如獲至寶,趕緊塞進嘴裏猛嚼。


    即便是這樣粗糙的食物也不充裕,隻有強壯的熊貓可以享用,那些衰老和弱小的,都被排斥在覓食的圈外,隻能撿些挖剩下的殘渣來吃。


    老弱之中忽然有一頭瘦弱的雄性熊貓走了出來,來到強壯的熊貓們麵前。


    這頭雄性熊貓的樣子有些特立獨行,因為他是用兩條後腿支撐著身子,像人類一樣直立行走過來的。


    他就這樣直立在強壯者們麵前,兩條前爪在空中不停揮舞,張開大嘴發出嗷嗷嗚嗚的吼叫聲。


    如果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就是:“老子很餓,憑什麽要吃你們剩下的渣滓!”


    熊貓們對這名奇怪的挑釁者已經見怪不怪,因為這家夥從前幾天開始就變成這樣,已經站出來挑釁了好幾次。


    不論是自然還是族群的法則,都沒有弱小者搶占強壯者食物的規矩。


    熊貓中體型最大,最為強壯的頭領越眾而出,在整個族群的注視下,掄起熊掌,一掌把挑釁者拍在了地上。


    瘦弱的挑釁者早已餓的前心貼後背,隻覺得頭暈眼花,躲閃不及被拍倒後好半天才爬起來。


    他爬起來還想撲上去報仇,可對麵又衝過來兩頭強壯的熊貓,對著他一陣猛拍。


    這家夥本就體弱,以一打三更加抵敵不住,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被三頭最壯的熊貓趕出了這片覓食地。


    頭領處理完挑釁者,略略環視四周,見其他的熊貓全都規矩的低下頭去,便不再管逃走的家夥,悠悠的回去接著吃他的草根。


    那頭逃走的熊貓在奔跑中依舊保持著雙腿走路的姿態,像人類一樣。


    嘴裏還在嗷嗷嗚嗚的吼叫不休,若是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就是:


    “媽的怎麽這麽倒黴,穿越成了熊貓還要挨餓!”


    這頭特立獨行的熊貓,體內是穿越來的人類靈魂,名字叫做吳勝。[]


    吳勝原本隻是個普通的現代人。


    某一次他在動物園觀看熊貓,見到可愛的國寶們生活無比悠閑,每天隻需要睡醒了賣賣萌,就可以得到無數美女的尖叫,伸手就有竹子吃,感到發自內心的羨慕。


    當個人類有什麽好,小時候要努力學習,長大要努力工作,走到哪裏都要向人低頭,壓力太大了,哪裏有熊貓來的愜意,全世界都當寶貝一樣供著。


    “真希望下輩子我能當個熊貓……”


    吳勝歎息道。


    如果有人問吳勝,天堂什麽樣。


    他當時肯定會回答,熊貓那樣的生活就是天堂。


    也許是上天真聽到了他的話,他剛從動物園出來就晴天霹靂,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當他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真的變成了熊貓。


    但,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吳勝很快就發現事情不對勁。


    他變的熊貓既不在動物園,也不在自然保護區,而是在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裏。


    這裏沒有任何現代文明的跡象,也不像任何他所知道的地區。


    在亂轉了幾天之後,他終於確定,這是個未知的時空,自己穿越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這片十萬大山中,絕不可能會有野生動保護法,熊貓更加不是什麽保護動物。


    他沒有變成萬人愛護的國寶,隻是頭普通的熊貓,而且,是頭瘦弱的熊貓。


    “我就知道,好事根本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吳勝向天空揮動著雙爪,滿含悲憤。


    更悲傷的還在後麵,他所在的熊貓族群食物非常匱乏,無法滿足所有熊貓的需求,隻有那些最強壯的才能填飽肚子。


    他這副身體原本的主人因為天生體質孱弱,在族群中地位很低,又是雄性,所以很受那幾頭強壯的熊貓排擠,每天得到的殘渣根本吃不飽。


    混吃等死的夢想完全落空,吳勝幾乎每天都要站出來去鬥爭,才能得到點吃的。


    他還給經常欺負他的那幾頭熊貓起了名字,最大的三頭分別叫大壯、二壯、三壯,其他的就有些分辨不清楚,臨時再往後排數字了。


    今天他再次去爭取食物時,身為頭領的大壯再也受不了這家夥的騷擾,帶著二壯和三壯把他趕出了族群領地。


    “大壯這些混蛋,看老子回頭收拾你們!”


    “我還就不信了,堂堂人類鬥不過你們這群傻熊貓,呃,前人類……”


    吳勝一邊走一邊咬牙切齒,不過很快肚子裏咕嚕嚕的響聲就打斷了他。


    “又餓了……”


    他停下腳步才發現已經從山穀走出去好遠,身後的族群已經完全看不見影蹤,隻有茂密的叢林圍繞著河水。


    “這過的是什麽日子啊,不是說熊貓必須吃竹子的嗎,整天吃草根吃的我都快吐了。”


    吳勝絮叨著忽然聽到嘩啦一聲,一條大魚躍出河麵,濺起高高的水花。


    “魚!我可以抓魚吃!”


    他靈光一閃。


    熊是把魚當做日常食物的,熊貓跟熊算是近親,應該也可以吃。現在這個情況,就算他這副熊貓身體不能吃魚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吃飯要緊。


    身為一個穿越來的現代人類靈魂,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抓魚當然不在話下。


    吳勝立刻動手。


    釣魚太慢,他也沒那個技術,還是做個魚叉魚兜之類來的方便快捷。


    就像原始人一樣,吳勝從樹上折下些枝條、樹杈,又找來幾塊帶尖角的石頭,用熊貓的肥厚手掌抱著艱難的加工出來。


    捕魚的過程乏善可陳,這裏人跡罕至,魚兒們還沒被人類獵捕過,都淳樸的很,一會兒的功夫就抓上來幾條,讓吳勝非常歡喜。


    既然用人類的手段抓到了魚,吳勝幹脆用石塊打出火星,生了堆篝火出來。


    清洗內髒去完鱗片的魚穿成一串,支在樹杈上翻烤著,很快就生出香氣。


    “可惜沒有油鹽佐料。”


    吳勝咬了一口,感歎道。


    當然這隻是他表達一下懷念,現在身為熊貓能有烤熟的魚吃已經讓他非常滿足。


    “太好吃了,為什麽以前吃烤魚就沒感覺到這麽好吃呢!”


    鮮嫩可口的魚肉讓他幾乎要把舌頭一起吞進去,一條魚還沒吃完,他就感到空癟的胃囊發出暖意,比前世時吃的任何食物都要香甜。


    他在河邊吃的津津有味,卻不知道烤魚的香味已經傳到熊貓族群的領地中去,引來了不速之客。


    幾頭強壯的熊貓從身後的叢林中鑽了出來,正是大壯他們。


    大壯看見閃動的火光,嗷嗚啊噢幾聲厲吼之後,就帶領熊貓們狂奔而來。


    “什麽情況?!”


    吳勝被吼聲驚動,大壯已經一馬當先衝到麵前。


    他以為大壯是追打他而來,趕緊後退,沒想到大壯對他理都不理,直奔篝火,強忍著火焰的灼燒,揮動熊掌開始撲打,後麵的幾頭熊貓也一起加入滅火的行列。


    很快烤魚的篝火就被撲滅,大壯才轉過頭來麵對吳勝。


    又是嗷嗚的吼叫,幾頭熊貓對著吳勝齊聲怒吼。


    但吳勝本質上是人,就算穿越過來也還是聽不懂熊貓的吼聲,隻能勉強明白這是在警告自己。


    “難道他們討厭火?”


    他正猜測吼聲的含義,大壯的熊爪就落了下來。


    “幹什麽,火已經滅了,你們還要幹嗎?”


    吳勝聽不懂熊貓吼,他自己的亂吼熊貓們也不明白,這樣的辯解根本無用。


    勉強抵擋了幾下,大壯二壯三壯再次把他打倒,圍在中間一頓胖揍。


    打完散場,吳勝爬起身來,那幾條魚不見了。


    “媽的,不讓我吃族群的食物,還要過來搶我的魚,還有沒有天理?!”


    吳勝氣極,就要追上去拚命,可身上傳來的劇痛讓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這次圍毆和之前完全不同,大壯下手極重,幾乎打斷骨頭,吳勝的身上到處都是熊爪劃開的傷口,雖還不至於死掉,但鮮血染的到處都是,樣子十分可怖。


    “好,你想要我的命,那我就跟你玩命!”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不被大壯打死也要被餓死,吳勝很快就會變成一頭死熊貓。


    他下定決心,要回去魚死網破。


    人類身為萬物之靈從來都不是靠身體強壯取勝的,而是靠著勇氣和智慧,運用武器和工具戰勝所有的野獸。


    吳勝拿起簡陋的魚叉,覺得還不太保險,撿起削木頭的石塊開始敲擊。


    他要用石塊打製出利刃來,綁在魚叉上做成長矛。


    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伴著水流,有種特別的韻律,飛濺的火星映襯著吳勝黑白色的毛皮,像是一出深沉的黑白影片。


    “你在做什麽?”


    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做長矛。”


    吳勝下意識的回答,當然出口依舊變成無意義的吼叫。


    叮當聲悄然停歇,吳勝霍然回頭。


    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聽到這樣清晰可以理解的話語,讓他不得不震驚。


    身後卻不是人類,隻有一頭衰老的熊貓,形銷骨立須眉皆白,佝僂的脊背起伏不定,胸中的氣喘聲像個破風箱,隨時都會倒斃的模樣。


    “看來你還並沒有啟智,說不出靈語。”老熊貓搖搖頭。


    “這也是你做的嗎?”


    老熊貓手中拿著剛才被大壯搶走的烤魚。


    吳勝看老熊貓的口型與語意並不協調,老熊貓說的並不是人類的語言,仿佛是直接便讓他明白了意思,思忖著啟智和靈語的意義有些莫測,便謹慎的點點頭。


    “這麽說來,火也是你點燃的?”


    吳勝又點點頭。


    老熊貓沉默片刻,看看吳勝手中打製出雛形的石片利刃,開口道:“隨我來。”


    吳勝隱約有些判斷,卻不敢確定,低頭想了想,沒有跟著老熊貓走,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這孩子,倒是個不吃虧的。”


    老熊貓笑道,“也罷,閉起眼睛來。”


    吳勝依言閉目,感到一根手指點在眉心,接著腦海一亮,好似有什麽東西湧了進來,緊接著眉心那一點越來越熱,最後像點燃了一樣灼得生疼。


    “好燙!著火了!”


    吳勝忍耐不住,前爪捂住眉心不停拂動。


    “不要驚慌,這並不是真的著火,隻是你初次接觸妖氣,有些不適罷了。”


    “你能聽懂我說話了?”吳勝停下動作,見老熊貓正在對他微笑,兀然反應過來。


    “我能說話了!?”


    這種感覺有些玄妙,他說出口的依然是吼聲,卻已變得和這老熊貓一樣可以直接傳遞含義。


    “當然,剛才我已為你啟智,你現在說的已是靈語了。”


    吳勝不明所以,隻知道是老熊貓一根手指就讓他變成了這樣。


    “這,這是什麽手段?”


    “傻孩子,這當然是妖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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