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拙抱著赫連暮遠走進嶄新的齊王府,對著偌大的府邸,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這裏,很像當年的靖王府,但比之更大,更奢華。


    這裏麵的人和事,會不會也如當年的靖王府一般,重複著一段又一段的輪回。


    畫船成了府裏管事女官,董行書任內務總管。這兩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默默無語。


    “母親。”赫連暮晴問,“您為什麽不高興?”


    林若拙換了個手抱赫連暮遠,因為出生在定莊,赫連暮遠沒有乳母,照顧他的人也隻他們幾個輪流。除了跟著赫連熙去京郊大營的小何子。五個來自定莊的人麵對滿府華麗,有種本能的集聚排外。


    “阿晴。你看這府邸,漂亮嗎?”林若拙嘴角浮起一個淡涼的笑意,“住在這裏喜歡麽?”


    “漂亮。”赫連暮晴點頭,“喜歡。”


    林若拙輕笑:“有很多女孩子和你是一樣的想法。她們受出生所限,住的是陋室,吃的是粗米,穿的是棉布。可是她們生的和你一樣美麗,有的比你還美。她們也想住高屋廣廈,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若是身為男子,文可科舉進士,武可軍功晉升。便是文不成武不就,也能從商,攢下家資良田,改善生活。可若生為女子,她們便什麽都不能去做。她們隻能等,等著娶了她們的男人博得這些,方能改善生活。”


    赫連暮晴皺眉:“若是她們的男人搏不到呢?”


    是啊,搏不到怎麽辦呢?林若拙淺笑:“你說她們該怎麽辦?”


    赫連暮晴欣然回答:“換一個能給予她這些的男人。或者,從開始就選一個能幹、有本事的男人。”


    “可是有本事的男人等博到上位,年紀也很不小了。那些女子年紀漸大,山珍海味吃不動,綾羅綢緞穿不美。又有男人去喜歡更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掙的銀子都花在了新人身上。吃糠咽菜的貧賤老妻,獨守空房。”林若拙輕描淡寫敘說真實寫照:“多可憐,熬了半輩子,被別的女人摘了果實呢。所以,還不如從一開始就選擇一個已經擁有這些的男人。趁著年輕美貌,把該享受的都享受到。比如你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上佳人選。”


    畫船死死的垂下頭,她什麽都沒聽見。


    董行書也低低垂頭,耳朵卻在努力聽。他要全部記牢,回頭稟報。


    “母親,趕她們出去!”赫連暮晴聲音清亮。


    林若拙搖頭:“趕是趕不完的。因為她們沒有別的路可走。這世道,隻給了女人一條改變未來的路:依靠一個男人。”


    赫連暮晴堅定的道:“父親不會搭理她們的。”


    林若拙嗬嗬一笑:“這個答案,除了他本人,誰都沒法回答呢。我們且拭目以待吧。”


    第二天,赫連熙就收到了幾乎一字不改動的原話抄錄。


    “又是這事!”沒好氣的揉碎紙張,對著林若信埋怨:“你姐姐,一輩子也就盯這一件事了!”


    林若信啞然,半晌後道:“大姐(二房已改口)生母難產,她又多年不得生養。好容易有了今天,自是有些惶恐。”


    惶恐?赫連熙沒好氣,林若拙這輩子就沒惶恐過!他都忙死了,哪有時間操心這些婆婆媽**事,揮揮手:“不說這個,新君登基的籌備安排的怎麽樣了。”


    兩歲半的赫連耀由潘太後抱著,舉行了登基大典。


    太廟祭祀那天,赫連熙死死盯著天空,跟看殺父仇人沒什麽兩樣。


    一旁的赫連濯看的莫名:“七哥,欽天監算的時辰大好,不會有雨。”


    提到欽天監,赫連熙臉色更難看,咬牙瞪了一眼碧晴萬裏的藍天:“我知道。”


    儀式安然結束。


    新帝登基後,三位輔政大臣忙的不可開交。都是頂著星星出門,頂著星星回家。


    好在三位的女眷都是皇家之人。潘太後做主,接了她們三人到宮裏,時辰晚了,就讓三位大臣留宿。如此,既能保證休息,又可避免流言。


    餘氏最是願意,皇帝是她親兒子,住在宮裏能多見到。林若拙無所謂。不過赫連暮遠愛和赫連耀這個哥哥玩,咿咿呀呀的鬧著要,去也未嚐不可。臨川公主是最不情願的一個。因為每次入宮,潘太後都要和她談司徒九的子嗣問題。


    不管是籠絡人心也罷,表麵文章也好。潘太後都必須拿出一個態度來。楚帝是父親,不忍下手。嘉平帝是哥哥,手下留情。潘太後對上臨川可沒有半分客氣。你不進宮,行!直接賜了兩個宮女去服侍司徒九。也不送去國公府,就在宮裏養著。能懷孕最好。


    林若拙聽聞這事,就當聽熱鬧。笑完即算。故而,當臨川來找她的時候,她是驚訝又驚訝。


    “讓我幫你弄死那兩個宮女?”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臨川,我看上去有那麽蠢嗎?”


    臨川冷笑一聲:“你若不幫我,我就將你的醜事,告訴老七。”


    “我的醜事?”林若拙張大了嘴。


    “沒錯。你和司徒九。”臨川冷冷威脅,“齊王妃紅杏出牆,可是好聽的很。”


    林若拙垂下眼:“我考慮考慮。”


    “行,給你一天時間。”臨川爽快應下,“明天這時候,我不想再看見那兩個女人。”高傲的昂著頭離開。


    林若拙瞪著她的背影,氣的咬牙。混蛋!你算什麽東西!司徒九赫連熙都沒能拿捏住我,輪到你小小的臨川來說話!回頭就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潘太後。


    ““三嫂,就是這麽回事!她說我若不肯,就對外說我和顯國公有私情。您看看她,這還了得!”


    潘太後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這個臨川,她當皇家臉麵是什麽?簡直異想天開!”


    “她一貫囂張的!”林若拙憤憤,“三嫂你可還記得遊園那年。她給新川的馬下藥,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八成都殘了!”


    潘太後垂下眉眼,長長睫毛投射一片陰影。她們妯娌幾個,誰沒受過這些公主小姑子的氣。臨川,向來是最囂張的一個。


    告完狀,林若拙神清氣爽的往回走。途至水榭涼亭,花叢間走出一人,長身玉立,玉冠錦袍:“七嫂。”


    林若拙腳下一頓,停了停,回禮:“九弟。”


    赫連濯眼神懷念的看著她:“一別數載,七嫂便來無恙否?”


    林若拙也有些惆悵:“九弟,我們都老了。”


    赫連濯輕笑:“我老了。你還和當年一樣。”


    林若拙也笑:“別開我玩笑,誰能和以前一樣。”


    赫連濯搖頭:“非是我玩笑,乃是歲月對七嫂太過垂愛。容顏不老。”說罷,他話鋒一轉:“七嫂,臨川可是去找過你?”


    林若拙一怔。


    赫連濯歎氣:“她去找你,可是要你去處理那兩個宮人?七嫂,臨川雖跋扈,卻不做沒把握的事。你,怕是不好推脫。可需我相助?”


    林若拙頓覺暖心,笑道:“多謝你了。這事我自己能處理。”


    赫連濯點頭:“那便好。若有難處,隻管和我說。”聲音低下去,“阿拙,不要和我生分了。”


    林若拙沉默,半晌也輕聲道:“小九,不會。”


    回到住所,屋裏空空蕩蕩,暮晴帶了暮遠去午睡,空曠的宮室,寂寥無人。


    “娘娘,要不要睡會兒。”畫船輕聲詢問。


    “不了。”林若拙想了想,“去南書房。你且在這裏等我。”那裏是司徒九的日常辦公地點。臨川的威脅,還是和他說一聲的好。


    南書房外圍樹木繁多,綠蔭森森。廊下不知為何空無一人,初夏的午後顯得格外安靜。


    林若拙不自覺的放輕了腳步,狐疑踏上台階,就聽窗內有女子嬌聲嚦嚦:“王爺,您請用茶。公爺去尋公主了,要稍後才回。”


    窗內傳出赫連熙的聲音:“既如此,我便改天再來。”


    “王爺,等等!”女子一聲嬌啼,“哎呀——!”接著便是一陣響動。


    “你這是做什麽?”赫連熙的聲音裏帶著股懶洋洋的味道。


    “奴,奴願伺候王爺。”女子羞澀的聲音。


    “這可不好,你可是皇嫂賜給國公的人。”赫連熙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可是奴婢仰慕您,奴婢心裏隻有王爺您一個。”女子似是急了,屋內響起悉悉索索的衣衫聲。片刻,女子聲若蚊呐:“王爺,請,請憐惜……”


    男人聲音帶上了慵懶的鼻音:“哦,你想本王如何……憐惜?”尾音上揚,帶著濃濃的情欲。


    “王爺,您……”女子話沒說完,外頭就響起另一個更加肉麻的嚶嚶嬌聲:“哎呀王爺,您好壞呀呀呀——!腫麽可以這樣欺負人家嘛——!”


    林若拙砰的推開房門,繼續配音:“人家不依嘛——”


    屋內,好一副血脈噴張圖。二八年華的少女驚恐的雙手抱胸,光裸的身體直往赫連熙身後縮:“啊,王爺救我——!”


    赫連熙趕緊躲開,以示清白:“若拙,我可什麽也沒做!”


    林若拙抱肘斜倚門口:“矮呀,表緊張嘛——,你們繼續,繼續。沒氣氛啊,我幫你喊兩聲就有了。”說著,音調一轉,柔媚之極:“啊!王爺,不要這裏,啊……不……不要那裏……不可以!不可以!嚶嚶嚶……”接著,語氣又是一轉,變成男聲:“小妖精,我該拿你腫麽辦!哦哦……我的心肝,你腫麽能這麽勾魂!”


    赫連熙臉色刷白:“若拙!”


    林若拙還在繼續:“啊!王爺您好厲害,奴婢不行了……奴婢真的不行了……您饒了奴吧……啊……啊……啊!”最後一聲,高亢而激昂,尾音顫動,尖銳如刀。


    “若拙!”赫連熙的臉失去了血色。


    “殿下。不打擾您的雅興了。”林若拙後退半步,優雅的屈膝行禮:“告辭。”


    “你站住!”赫連熙剛要去拉她。就聽旁邊傳來一個略有疑惑的聲音:“你們這是……”司徒九緩步輕履,於綠蔭繁花中分景而來:“在,做什麽?”


    “司徒九!”赫連熙瞬間明了,“是你的設陷阱!若拙,他定是算準了你會來這裏,才派那女人來。你不要上他的當。”


    林若拙輕輕而笑:“王爺這話我不明白,什麽叫上當?”


    抬頭看看天空,真是明澈。收回眼,微笑:“王爺身邊隻有妾身一人,多年來已是委屈。有佳人投懷送抱,或品嚐,或收納,都是世間習俗所允許的。王爺說這話,我真的不明白。”


    赫連熙煩躁:“若拙,隻是一個女人而已。你若不喜,我殺了她就是。何必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


    林若拙轉身:“你慢用吧,我走了。”頭也不回的離去。


    赫連熙狠狠的盯著遠去的背影,冷眼扭頭:“司徒九,你缺女人的很麽?眼睛隻會盯著別人的妻子!”


    司徒九緩緩道:“正如你所說,她是你妻子,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嗬!”赫連熙冷笑,“這世上偽君子多,我可不得多擔些心。”


    “你想太多了。”司徒九冷冷瞥他一眼,同樣轉身離去:“我隻是有些奇怪而已。”


    我很奇怪,你明知她不喜,為何還要與那女子調笑。


    我也明白,你敢如此所為,不過是仗著她是你妻子而已。你所依仗的,不過是名分。該死的名分!


    疾步回到寢殿,林若拙抱起赫連暮遠,牽住赫連暮晴:“跟我走。”


    畫船一驚:“娘娘,您去哪兒?”


    林若拙道:“瑞安侯府。我有事找阿恬。”


    馬車疾行至侯府外牆,林若拙叫停。吩咐畫船:“我不耐煩應酬。你去,幫我將阿恬叫出來。”


    畫船領命。沒一會兒,黃恬摸不著頭腦的從側門出來,一見她就叫:“你這是幹什麽,來我家還見不得人了!”


    林若拙道:“沒辦法。我有急事找你幫忙,消息不要走漏的好。”


    “什麽事?”黃恬立刻問。


    “拜托你家司徒十一,安排我離京。”


    黃恬吃驚:“你一個人,帶著這兩個?你要去哪兒?”


    林若拙道:“南邊,衡陽書院。我哥和嫂子都在那裏。”


    黃恬上下打量她幾眼,不滿道:“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至於鬼鬼祟祟的嘛。”


    林若拙便和她實話實說:“我要避開赫連熙。”


    黃恬又是一驚,肅了臉。看看左右,壓低聲音:“你老實和我說,出什麽事了?你有事,我自然要幫忙。可這糊裏糊塗的算什麽。我總得弄個明白。”


    林若拙囧然:“阿恬,不是你想的那種。我說,我想和赫連熙和離,你看這……”


    “你做夢!”黃恬聞言差點尖叫,“你作死呢!”


    “看吧。”林若拙無奈的攤手,“我就知道是這樣。我不和離。可我也不想和他過下去了。忒沒意思。真的,沒意思透了!我想一個人帶著孩子過。”


    黃恬了然:“吵架了?”不待她解釋,又點頭:“也行,男人嘛,是該教訓一下,不然還以為女人待他的好都是理所應當的。行!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林若拙啞然,幹脆不解釋:“那你趕緊,越快越好。”


    “成!”黃恬幹脆的跳上馬車,“就這樣走唄。車夫呐,去京郊西大營。走咧!”


    馬車出城的時候,赫連熙正被潘太後給叫住說話:“……臨川太不像話了。今日她去找你媳婦,居然威脅她幫著清理宮人。若不然就散布流言,說你媳婦不守婦道。著實可恨。她眼裏還有沒有一點大局!這流言是能隨便散的嗎?皇家臉麵何存!”


    赫連熙瞬間明白。他知道司徒九用什麽法子誘了若拙去南書房了。這卑鄙無恥的小人,連臨川的行動都被算計在內!


    “……我的意思是,不能再這麽姑息她了。”潘太後對這幾人間的糾葛一無所知,仍按照她的思路來:“你看呢?”


    赫連熙此刻恨不得剁死臨川。全是她起由頭惹的事!他向來是果斷的人,遂冷然道:“送她皇覺寺住去,沒事就別出來了。”


    潘太後驚了驚,老七果然夠狠。不過這個提議正中她下懷:“如此也好。隻是顯國公那邊……”


    “他巴不得呢。”赫連熙冷笑。林若拙忌諱有婦之夫,他就不信司徒九不知道。


    潘太後搖頭。自作孽不可活。臨川落得兄弟、丈夫全都撒手不顧的田地,也是她咎由自取。


    此事敲定,便又商量了些其它瑣事。


    待得赫連熙回到居所,就被告之王妃下午出宮了,至今未歸。兩個孩子也被帶去了。


    赫連熙心裏升起一股不妙感:“知道她去哪兒了?”


    下麵的人搖頭:“畫船姑娘親自叫的車。”


    赫連熙隻好出宮門去問。侍衛說隻看見車往東邊去了。他排除了一下,派出幾路人馬詢問。


    林家沒有,黃家沒有。


    想想,又換思路,查問可有見著那輛馬車的。但此時天色已晚,隻好胡亂回了齊王府歇一夜。


    第二天,派人去打聽,宮中車輛製式不同,折騰半天問了出來,得知在瑞安侯府外牆停了一會兒,又從西城門出城去了。


    赫連熙暗叫不好,拎了一匹馬就往城外去。跑至西郊大營,司徒十一正好整以暇的等著他。


    “人呢!”他氣勢敗壞的問。


    司徒十一同情的看他一眼:“走了。地方我可以告訴你。江南,衡陽書院。可你有時間去追嗎?”


    是個人都知道。現在京中最忙的人莫過於輔政三大臣。


    赫連熙臉色鐵青。


    黃恬走出來,好言相勸:“齊王爺。追人不難,難得是勸她回來。您好好想想,到底是哪裏惹她生氣了。我瞧她氣的狠呢。連不想和你過的話都說了。”


    “不想和我過!”赫連熙的音調瞬間拔高。


    黃恬特別強調:“不是氣著說的,也不是哭著說的。是很平和的說的。說這日子沒意思。又說這輩子和離不了,隻能和您是夫妻。但她沒法和您過下去了。就隻好離開。您過您想過的日子,她過她的。彼此都好。”


    說完,還添問了一句:“怎麽你們倆想過的日子不一樣的麽?”


    赫連熙冷聲道:“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黃恬捂著口笑:“齊王爺。你是大丈夫不知女兒家心事。有時候男人家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事,偏就是女兒家心裏大的不能再大的大事呢。”


    司徒十一適時接口:“跟女人計較什麽,能讓就讓了。”


    赫連熙冷哼,心道那是你沒見過林若拙這樣囂張的女人。


    黃恬可惜道:“你們患難十年都過下來了。她又給你生了嫡長子。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該好好說合。兩國交戰還有和談呢。有什麽分歧是解決不了的呢。”


    赫連熙看看眼前這對夫妻,冷笑道:“講理也要看對人的,你以為是個女人都講理麽。”司徒十一是這輩子運氣好,上輩子他尚了臨川,還不是過的雞飛狗跳的。


    司徒十一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齊王妃和阿恬從閨中便是好友。怎會是不講理的人。”


    赫連熙冷哼一聲,剛想說什麽。忽想起司徒十一這輩子不光媳婦換人。兒子女兒也換了。上輩子的小妾姨娘統統沒有。守著一個黃恬,簡直可稱是奇葩。


    他若有所思,看了黃恬一眼。司徒十一便道:“阿恬,你去置辦些酒菜,我與齊王殿下喝幾盅。”


    黃恬笑著應下,退出。


    不大會兒,酒菜上桌。兩人屏退左右,關了房門小酌。三巡過後,赫連熙終於忍不住:“隻守著一個女人,你不難受麽?”


    司徒十一大致明白了問題出在哪兒。這的確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老實說,論天性,他難受:“我和阿恬也鬧過的。大兒出生後,日子過的久了,有些乏味。便想尋些新鮮。那時也不是刻意,總有女人自動往身邊湊的,這個你懂。”


    赫連熙找到了共同語言:“可不是。多大點事呢,鬧這樣。氣性也太大了。”


    司徒十一又道:“可是阿恬不快呢。我第一次見她哭的那麽傷心,就像整個人都絕望了一樣。我那時也是又驚又氣。覺得不過一件小事,她不喜,攆了那女人就是。何至於哭的就跟死了丈夫一樣麽。”


    赫連熙嗤笑:“有你這麽比擬的嗎?咒自己呢。”


    司徒十一搖頭:“不是咒。是阿恬這麽說的。她說,我尋了旁的女人。在她心裏,就隻當我死了。”


    赫連熙筷子一抖,一塊三鮮羊肉沒夾住。


    不愧是閨中好友,這反應真是丁點兒不差。


    司徒十一給他杯子斟滿:“所以沒辦法,她不樂意。我也隻好忍著了。”


    赫連熙驚愕:“就為這個?就因為她不樂意?你也太縱容了。”


    司徒十一笑笑:“真要拗也拗的過來。我若想找女人,阿恬哪裏攔得住。隻是若找了別的女人,她那當你死了的態度,日子過的就沒什麽意思。找那些女人當時是快活。可快活完後還得繼續過日子。我跟她們又過不來,還是得尋阿恬。錐子不得兩頭快,總要有一頭犧牲掉。也就隻好這樣了。”


    赫連熙瞧不過:“你就不能拗過她來?那不是兩樣都齊全了。”


    司徒十一似笑非笑看他:“我當初也是這麽想的。可阿恬對我說,她有個好友對她說過一句話,沒心才沒妒。那些說不妒的,要麽是心不在男人身上。要麽就是自己熬著。熬到最後,兩個結果,心死,或者人死。別無第三條路。”


    “當然。”他又道,“女人是真心還是假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差別也不大。你若無所謂又當別論。”


    赫連熙沉默許久,出聲道:“和她說這話的好友,是林若拙?”


    司徒十一笑笑。


    赫連熙心裏挺不是滋味,不為別的。就為黃恬能對司徒十一說這些,林若拙對他卻是屁都不放一個。這一對照,他豈不是比司徒十一差了一截?


    嘴上就哼了哼:“都是些什麽破毛病。”


    司徒十一忽然笑:“阿恬那好友還說過兩句話,我聽著挺心驚的。”


    赫連熙豎起耳朵。


    司徒十一道:“那人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又言,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赫連熙呼吸瞬間一頓,腦海卻豁然開朗。原來,她存的是這種念頭。這般,便是沒有回旋餘地的絕路了。


    這個女人,簡直膽大包天!


    司徒十一倒盡壺中最後一滴酒,為這場談話作結束:“說白了其實也簡單。城池大大小小無數座,有些耗費少許便可到手,有些則要耗費全部兵力。端看你覺得值不值而已。”


    衡陽的秋天是最美的季節。紅葉漫山遍野,層層疊疊。遠山明淨如妝,天高雲淡。清風拂去,人仿若也融化在自然美景中。


    林若拙結束最後一張圖稿,丟給陳艾:“給,衡陽女子書院的建築布局圖。別再催我了,我真的再不能了!”


    陳艾皺眉看手中的計劃書:“音律課、舞蹈課、騎射課……女子健身術課。這是什麽?”


    林若拙嘿嘿笑:“就是拳腳嘛。你不覺得這個名稱更好聽些嗎?”


    陳艾白她一眼:“不會有人選修的。”


    “不要緊。”林若拙回應,“哪怕有一個都是希望的火種。對了,私下裏宣傳詞其實可以更直白一些的。學好拳腳,打小妾時不手軟。學好拳腳,腰肢柔韌,夫妻歡愉丈夫更喜歡。你看怎麽樣?”


    陳艾就當沒聽見,青著臉再翻過一章:“每十天一次學院外慈善活動。這是什麽?”


    林若拙眨眨眼:“就是義務教學,教那些窮苦人家的女孩子,認認算數啦,寫自己的名字啦。基本的常用字啦。基本刺繡手法啦,基本紡織工藝啦,就是這些。”


    陳艾奇道:“這些?你不是弄了個尼姑庵做義學場地,專辦這事的嗎?”


    “對啊!”林若拙繼續眨眼,“就是讓女學的這些學生,十天一次去義學義務授課。不是成績好,或者有一技之特別優秀的,還沒機會去呢。”


    陳艾搖頭:“我不覺得這些家境優越的女學生會願意去。”


    林若拙無所謂道:“不去就不去。反正女義學我是以太後娘娘的名義開辦的。總會有聰明人搶著去。我們要做的,就是去蕪存菁,篩去那些沽名釣譽的投機者。留下真心想幫助人的人。”


    陳艾丟下計劃書,揉揉眉心:“行了,我說不過你。官府那邊怎麽說?可批下辦學文書來了?”


    林若拙做了個‘ok’的手勢:“全都沒問題。本王妃出馬,一個頂倆,知府恨不得親自將文書送來呢。”


    林若謹走進來,剛好聽見她這最後一句,沒好氣道:“女子書院倒也罷了。女義學那是你能幹的事嗎?掛了太後的名你道就萬事大吉了?虧得是今上年紀小,不忌諱。說來也見鬼了。齊王爺支持你那是應該的,居然趙王爺和顯國公也支持你,運氣可真好。”


    林若拙幹巴巴笑:“嗬嗬,嗬嗬。”


    陳艾推開林若謹:“廢話少說。我說大姑子,你倒是什麽時候回去啊,總不能真把這兒當家了吧。”


    林若拙環顧左右而言他:“暮遠哪兒去了?是不是又被秦定業的小兒子帶去玩泥巴了!”


    “你少岔開話題!”陳艾拍了一下桌子,顯出長嫂的威風:“說,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京?”


    “我不想回去。”林若拙耍無賴,“這裏多自在啊。又有自己的事業。我才不要回京城。”


    林若謹歎氣:“你就別和齊王賭氣了。”他看不懂這對夫妻。若說赫連熙心裏沒這個妹妹吧,偏偏隻要是齊王妃在衡陽想辦的事。京中齊王府不管財力還是人力都一應支持。若說赫連熙心裏有她吧,又能任憑妻子獨居江南,置若罔聞。他是真搞不懂。


    “不是賭氣。”林若拙微微一笑,“他改變不了我,我改變不了他。於是就這樣過著,也挺好。”


    “好個屁!”林若謹爆粗口了,“人家會說你閑話的!”


    陳艾憂愁的是另一麵:“我聽說又有人給齊王府送女人了。”


    林若拙大笑:“我的好嫂子。別為那些不相幹的人壞了自己的好心情。你不妨換個角度想。我隻是不去找而已。如果我想找個男人,保證有好多人排著隊等我紅杏出牆呢!”


    “閉嘴!”林若謹一把捂住陳艾的耳朵,“別帶壞你嫂子!”


    林若拙哈哈笑,推開案前厚厚的書堆,伸了個懶腰:“累死我了。這裏留給你們,我且出去看看風景。暮遠那死孩子一定是滾進泥巴堆去了!”


    陳艾努力掰開林若謹的手:“人走了?哎呀!話還沒說完呢。不是若信來信說,齊王沒有收用那些女人?你怎麽不跟她說明白。”


    “林若信的話,你隻能信五分。”林若謹想了想,也笑:“算了,赫連熙有沒有新女人,林若拙都不在意了。我們操個屁的心!過自己的日子吧!來我看看,聽說你最近學了些新玩意……”


    屋外,秋風正好。


    ------


    這是真的結束了。被高溫烤熟的我再也不能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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