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密密麻麻落下,蘇意拎起包擋在頭上趕緊轉身回到候車亭裏。


    早上黎勿讓她帶傘,蘇意因為前晚趕圖睡得晚導致起得晚,一起床就風風火火,匆匆忙忙撿了塊麵包叼在嘴裏直接出門。


    雨滴落在候車亭上的透明擋風玻璃,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亂了心神。


    胸腔下堵堵的,蘇意有些不知所措,盯住路麵上的車龍,車頭的兩盞大燈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這座城市越繁忙,蘇意便越覺得一陣蒼涼。


    她抬起手撥了撥黏在額前的劉海,又掃了掃沾在毛呢外套上的小水珠,雙手環胸倚在廣告牌前等了會,綿綿小雨仍舊繼續。


    蘇意最後給家裏打了電話,這個時間點黎勿通常都在家裏。


    “嘟嘟……”家裏電話打通了,不過沒人接。


    蘇意掛了又往黎勿手機打,這回電話很快接通,蘇意才剛想開口,黎勿清脆又帶著點愉悅的嗓音隨著大氣電波傳來,“蘇蘇,鴨子那混球要灌我酒,等我收拾完他再找你!”


    電話那頭又吵又鬧,蘇意聽得出黎勿用手捂著話筒和她說話,可才兩秒蘇意連話也沒來得及說,黎勿已經徑自將電話掛了。


    電話“哢擦”掛斷的瞬間,蘇意盈轉在眼眶裏的小淚珠一個沒控製好突然就落了下來,順著她疲倦的臉龐一直滑落到下巴上,轉瞬又如天上的小雨點般滴到了地上。


    蘇意一直以為自己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可女人千思萬緒,在自己愛的男人麵前總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隻是想告訴黎勿,我很不開心。


    她隻是想問黎勿,你能不能過來接我。


    抬起手擦擦臉,蘇意又像神經病一樣笑起來,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眼淚根本不值錢,在這裏哭頂什麽用。


    細碎的雨聲中,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是遠在c城的於女士。


    “蘇蘇,你和黎勿什麽時候回來?是時候要和親家他們商量婚禮的事情。”


    蘇意揉揉鼻子,覷了眼車子來向才慢吞吞說道:“你們商量好不就行了唄。”


    “現在是你結婚還是我結婚啊?婚禮的事情你們不回來,我們商量來做什麽呀?”


    剛才和黎勿那通電話還在腦海裏盈盈閃閃,蘇意語氣頓時不佳,“這麽煩,那就不要結算了。”


    “瞧你說的!”於女士聽出蘇意語氣,不住柔聲問她:“不開心了?工作不順?還是和黎勿吵架了?”


    在這個陰霾雨天裏,於女士的關心堪比烏雲後的陽光,才平複的心情又忐忑起來,蘇意鼻子泛酸,忍住哭腔說:“沒有的事,我回去問問黎勿時間再告訴你。哎……,媽,車來了,晚點再給你打電話。”


    望住堵成車龍的馬路,蘇意眼都不眨扯了個謊,趁於女士換氣的瞬間把電話掛斷。


    蘇意和黎勿的家是一間隻有一房一廳的出租屋,位於舊城區,交通方便歸方便可惜治安環境並不好,時有妙齡少女深夜被搶的消息傳入耳裏。


    樹旁兩側的路燈明明閃閃,稍稍亮了幾秒轉而又滅了。不遠處傳來狗吠聲在這濕噠噠又空無一人的路上更顯得詭譎。


    蘇意不住摟緊皮包一邊往筒子樓裏走一邊不時回頭看看身後有沒有人跟著,剛拐彎進了樓裏,卻猛地眼前一黑鼻子一疼,她直生生地跟人撞上了。


    “不好意思……”蘇意摸著鼻子抬起頭道歉,話到嘴邊頓住了。


    來人是蘇意他們隔壁屋的王彪,今年三十七了還是孓然一身。年輕時候替一個黑社會大佬頂罪吃了幾年牢飯。大概在牢裏得罪了人,從監獄裏出來原先好好的兩條腿隻剩下一條,另一條給人打瘸了。樓裏的人都喊他瘸子,可又怕惹火他,一個個都隻敢背地裏“瘸子瘸子”地叫。


    蘇意倒不怕他,隻是特別討厭這個人,每次在樓裏碰上,王彪兩隻色眯眯的眼睛就釘在她身上,明明穿了衣服卻讓蘇意有種被剝光的惡心感。


    這下在樓梯口單獨碰見,蘇意不得不承認自己倒黴。


    她斂了斂目光別過臉越過他上樓,才跨出第一步就被王彪擋住去路。


    “蘇小姐呀幹嘛這麽著急,都是左鄰右舍不打個招呼啊。”王彪抬手在蘇意白嫩的臉頰上摸了把,手下觸感滑溜溜的真讓人心癢癢的。


    側身避開,蘇意冷眼瞪住他,“讓開。”


    “大家鄰居聊個天而已。”他說著說著又伸手摸上來,蘇意學過幾年柔道,握住他手腕反手扭到背後,還沒使力,王彪已經痛得咋咋呼呼直喊疼。


    “你再試試毛手毛腳!”蘇意又壓下他的手,王彪連忙求饒,“不敢了、不敢了!”


    人殘誌不殘,這個王彪是人殘腦也殘,蘇意鬆開他的手,挽包回身上樓去。


    黎勿還沒回家,估計趕著出門,家裏燈都忘關了。


    玄關處的鞋子東倒西歪,蘇意蹲下身收拾,才剛撿起一隻球鞋,她發現黎勿又隨手將脫下的襪子塞在鞋裏。


    說他多少遍還是不長記性。蘇意歎口氣替他撿出來。


    沙發上是他換下的衣服,蘇意一件一件撿起。


    中午用過的碗筷就扔在水槽裏,蘇意逐一洗幹淨。


    昨晚千叮萬囑他今天一定要把洗衣籃裏的衣服洗了,直到現在還原封不動,蘇意想也不想直接開了洗衣機,全扔進去。


    老舊洗衣機發出“轟隆轟隆”聲響,二手買回來的電器就是這樣,經不起折騰。


    一年365天,五年就是1825個日夜,蘇意沒有一天不是忙著做這些。


    上班、下班、家務,然後上班、下班、家務……周而複始的日子不斷重複、重複,就像壞掉的磁帶,永遠隻循環開頭結尾,偏偏精彩的中段卻被吃掉。


    靠在幾乎震得散架的洗衣機上,蘇意抬頭,泛黃的牆角因為樓上漏水起了一點一點黴跡,斑駁痕跡烙在牆上,像蔓藤一樣攀附牆頭,似乎沒有盡頭一般。


    蘇意也不知道,這樣枯燥乏味的生活何時才到盡頭。


    ——


    “啪嗒——”


    蘇意紮醒,原來放在手邊的遙控器掉到地上。她翻身撿起,再瞄了下牆上時鍾,指針堪堪踏在“2”上,十來平的房子裏除了電視機的聲音就隻剩下她的呼吸聲。


    黎勿還沒回家。


    打開手機,沒有未接來電,沒有短信,安靜得彷佛與世隔絕。才打通黎勿電話,門外突然響起鑰匙沉啞的聲音,門打開,率先見到的是鴨子,緊接著是阿勇,最後才是黎勿——不省人事被抬進來的黎勿。


    “嫂子!不好意思!把你男人灌醉了!”


    “砰——”一聲,阿勇手肘碰倒放在櫃上的玻璃皿,掉在地上碎成渣。


    “哎!嫂子,對不起!對不起!下回再賠你!”阿勇又是鞠躬又是賠罪。


    鴨子、阿勇都是黎勿大學同學,認識黎勿的時候,他們三個已經是哥們死黨,號稱“c大三劍客”。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美術係畢業的黎勿,五年過去,除了偶爾幫出版社畫插圖賺點錢外,一事無成,好巧不巧,鴨子、阿勇也是渾渾噩噩跟著黎勿混了五年,同樣一事無成。


    那時候蘇意還不覺得,現在看著這三人,什麽“c大三劍客”,“三賤客”才配得上他們。


    兩個半醉半醒的大男人嬉皮笑臉,絲毫看不出蘇意臉上不悅,一邊開玩笑一邊抬著醉成爛泥的黎勿進屋。“三賤客”為首的黎勿打橫夾在兩人中間,明明醉了,嘴裏還咋咋呼呼叫喚,舌頭打結也不知道說什麽,看著就討厭。


    蘇意起身站一旁,雙手抱胸冷眼望住鴨子他們將黎勿抬進來放在沙發上,他手長腿長,一張雙人沙發根本裝不下,手腳都伸到沙發外麵,大概睡得不舒服,輾轉反側一輪才安定下來。


    阿勇接到電話走到角落接聽,鴨子安置好黎勿,想跟蘇意打聲招呼,一抬眼就覷見臉比鍋底還黑的蘇意麵無表情瞪住沙發上懵然不知的黎勿。


    “幹什麽?”阿勇掛了電話回來,鴨子連忙噓他一聲,瞥了眼蘇意示意阿勇別說話。


    “把黎勿送到,我們就功成身退,先走了,嫂子!下次見!”被蘇意嚇得雞飛狗走的兩人退到門邊。


    蘇意懶得理那兩人,等門聲響起,一直靜佇的她終於有所反應。


    “起來。”沒人回應。


    “起來……”沒人回應。


    “我數三聲,你給我起來。”怒火漸漸中燒,蘇意狠狠用力踹他手,黎勿仍舊死屍一樣毫無反應。


    當初到底怎樣看上這種男人!


    蘇意很生氣,不管不顧用盡全身力氣一腳踢到他身上泄憤。癱在沙發上的某人撓撓頭支吾兩下翻個身繼續睡。


    “臭黎勿!爛黎勿!你怎麽不直接喝死在外麵算了!”——他喝醉被人抬回來已經不是第一次,前幾天才在別人店裏喝醉,還是酒保拿他手機通知她過去將他接走。


    蘇意坐在沙發旁幹生氣,黎勿滿身酒氣臭烘烘硬要扒拉上來,她忍無可忍,狠狠揚手起身。


    “呀——”黎勿悶哼一聲,客廳牆上白熾燈應聲而滅。。


    “砰——”隨即房門被重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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