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還記得,電影初戀紅豆冰的最後是阿牛和李心潔擦身而過的錯過,這就是結局。


    不是每段初戀都能廝守到老。甜過、苦過、痛過,大概就是初戀給我們最深刻的滋味,又或者平淡到連初戀是什麽味道都忘了,就像蘇意那樣。


    在這個赤道國家炎熱的午後,蘇意遇上黎勿,還有和他糾纏不清的初戀。


    “我、她、我……”黎勿看著蘇意,嚇到連話也說不清楚。


    墨菲說過,怕什麽就來什麽。看著臉色變冷的蘇意,黎勿現在雙腿已經開始有些發軟。


    映在木橋上的心形影子隨著太陽軌跡的移動而漸漸扭曲。身旁旅客進進出出,來去擦身之間已經散去一撥人。


    梁晶晶這會站在黎勿身後又不說話了,安安靜靜的像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眼裏充滿讓人討厭的優越感。她這人一直都是這樣,學校裏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蘇意想了想,這些年大概唯一沒變的就隻有她而已。


    紅豆冰的小木屋是橋上居民經營的,到點要吃飯了就會關門。蘇意斂去目光,抬頭看了眼“王一鳴”側側頭示意她要走。黎勿讀出她意思,伸手拉住她想要解釋,“蘇意,你聽我說……”


    蘇意猛地掙開他的手,淩厲的眼神煞住黎勿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是所有解釋都有用。昨晚上他和她說的話此刻看來像個笑話,很是諷刺。


    “蘇意……”


    黎勿堅持要解釋,蘇意倏地扭頭冷冷道:“我不跟虛偽的人說話,黎先生。”她吸口氣,下巴點了點梁晶晶,“好好玩,enjoyyourday!”


    enjoy個毛線!黎勿趕緊扯住她,可蘇意卻先一步抬起手勾住“王一鳴”的手臂,牽著他快步離開周姓橋。


    “蘇意……你鬆手!”梁晶晶忽然圈住他手臂不讓他走,黎勿隻能眼睜睜看著蘇意和“王一鳴”混入離去的人群中,消失在他眼前。


    剛才的鬧劇梁晶晶絲毫不在意,她在意的隻有她吃不到紅豆冰這件事,衝著發愣的黎勿嬌嗔微抱怨說:“我就說早點過來,你看,都關門了!”


    手緩緩垂下來,耳邊全是梁晶晶唧唧歪歪諸多不滿的聲音,小木屋關門了,橋上的心形影子此刻也已經完全消失,原來擁擠的周姓橋上竟驀地剩下他和梁晶晶還有幾個遊客。


    靜佇良久,一直沉默的黎勿忽然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你世界裏是不是永遠就隻有你自己一個人?”他別過臉,梁晶晶正一臉愕然看住他,呆愣的模樣讓黎勿不禁覺得惡心,他忽然想不通怎麽以前會覺得梁晶晶挺漂亮,難怪都說男人膚淺,其實是一雙心眼瞎了才用肉眼看世界。


    他一根一根掰開她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指,沒有任何起伏的吐出一句髒話:“我他媽就是瘋了才弄出這攤子破事出來。”


    ——


    從周姓橋出來,沈嘉銘跟著蘇意幾乎走遍檳城的路段。她靜靜地走,他就默默地跟在後麵。


    白色的寬鬆襯衫鬆散地束在藍綠色的短褲裏,頭發隨意用簪子挽起來,露出細長的頸子,走得熱了就在茶室裏打包了一袋冰果汁拎著邊走邊喝,好像沒事一樣。沈嘉銘看著看著一時走了神,連蘇意回頭叫他也沒反應過來。


    “王一鳴,王一鳴!”


    蘇意一連叫了幾聲“王一鳴”,沈嘉銘還沒適應這個名字,回過神來才反應到蘇意在喊他。


    蘇意指著不遠處一棟通體呈藍色的洋宅說:“我們正好趕上開放時間,要不進去看看。”蘇意問他意見,可兩隻腳已經往藍屋走去。


    檳城盛產一種叫做indgoferaarrecta的藍花,藍花花汁經過煉製之後變成漿液,經過曬製就成為一種顏料可以塗在牆身上。上世紀蓮花河路上通大街都是這樣顏色的小洋屋,位於紅園大排檔後麵的張弼士故居就是目前僅剩下的唯一一間。因為受到保護,藍屋一天能開放的時間隻有兩個點。蘇意和沈嘉銘正好趕上下午的開放時間。


    檳城的陽光格外燦爛,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而那天藍如寶石,藍屋藍色的牆體竟彷如天上的顏色一樣,那蔚藍藍得過分美麗,讓人錯不開眼。


    “沒想到你還挺堅強的。”跟著遊客進藍屋,沈嘉銘在她耳邊意有所指地說。


    蘇意不著痕跡地笑了笑:“你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很多,況且就一個男人而已,我又不是拿得起放不下。”


    她一臉瀟灑,似乎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拿得起也放得下,可沈嘉銘卻說:“想哭訴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聽一聽。”


    “嘖!你想太多了!”蘇意冷笑一聲,徑自往屋子深處走去。可前腳才跨進宅裏,揚起的嘴角倏地垮下來,蘇意吸口氣強裝沒事。


    一路之隔外,是檳榔路上的紅園,各式美食小吃集中在紅園裏頭,還有專設的舞台有人表演,讓人不禁想起舊時香港的那部難兄難弟。


    和“王一鳴”從藍屋出來,蘇意依舊走在前頭,沒走兩步突然停住,“餓了沒?我請你吃晚飯。”


    輪了一圈紅園的小吃店,蘇意幾乎每家店都點了一份食物,她明明不會喝酒,可一坐下居然又要了兩桶冰啤酒。一旁的沈嘉銘笑而不語,隻是默默看著她做完這些事。


    人不開心,總要找些事情發泄,蘇意想靠胡吃海喝來宣泄情緒。


    漸漸入夜,紅園慢慢喧鬧起來。每張桌子歡聲笑語,唯獨蘇意和沈嘉銘這一張卻充滿壓抑的低氣壓。


    還沒等菜上來,蘇意已經獨自開了瓶啤酒來喝,她是真不會喝酒,才一小杯下肚,頭開始暈乎乎,眼前的“王一鳴”開始起重影。


    紅園就是個開放式的大排檔,沒空調就隻有幾台大風扇在吹著,蘇意喝了酒渾身發熱,熱得她不住抬手擦汗,可擦著擦著她竟然哭起來。


    托著下巴的沈嘉銘一瞬不瞬盯住抬起手背抹眼淚的蘇意不出聲,半晌以後,沈嘉銘果然等到蘇意先開口。


    “我就知道他這個人信不過,昨天還說和我重新開始,今天就跟他的初戀成雙成對!媽蛋我怎麽這麽蠢!”她說著說著又喝了一大口酒。


    沈嘉銘拎起啤酒瓶又往她的空杯裏倒滿,“你今天怎麽不聽他解釋。”說不定不是她想的那樣。


    蘇意冷哼一聲,“我幹嘛要聽,我認識他七年了,一有事就滿嘴謊言跟借口,來去就那幾個,我都聽得耳朵長繭。”


    酒還挺好喝的,蘇意幹完一瓶,索性直接拿起啤酒瓶來喝,她一邊喝一邊掉眼淚,“全世界又不是隻有他一個男人,我為什麽非要吊在他這顆長不出果實的爛樹上,梁晶晶喜歡,我就讓給她,反正他又沒錢又沒出息,跟著他連基本日子都過不了,遲早還不是餓死,我幹嘛要搶回來!我就讓給梁晶晶!”


    蘇意吸口氣,她嘴硬說不稀罕,可心裏卻不甘心。不顧隔壁桌偷偷掃過來的目光,氤氳雙眼盯了許久才把焦點聚在沈嘉銘身上:“可你說他昨天跟我說那些話幹什麽呢!好玩嗎!我怎麽就傻不拉幾瞎了眼信他!”


    她擦把臉抹掉淚,又繼續說:“我他媽就是三心兩意,說分手又不肯和他劃清界限才讓他把我當笑話來看,什麽愛情什麽男人都信不過!”


    蘇意喝酒當喝水,一瓶接著一瓶,直到她拿起第三瓶,沈嘉銘終於出手製止:“你喝夠了。”


    蘇意發狠,掙開他的手,大聲嚷嚷:“我要喝!”


    沈嘉銘很有耐性,被掙開的手又往啤酒瓶去抓,耐心提醒蘇意:“你喝醉了。”


    蘇意是真的醉了,毫無形象拍案而起:“你他媽是誰,憑什麽管我!他管我,你又管我,你們這些男人怎麽那麽煩!”


    “我送你回去。”她突然站起來,不止隔壁桌,連坐角落的食客都看過來。沈嘉銘站起來去拉她,蘇意卻借著酒精發起酒瘋:“你放手!我他媽不要回去!”


    沈嘉銘半拉半扯揪著她手臂往外走,聽見蘇意一口一句“你他媽,我他媽”不住蹙起眉頭給她說道理,“女孩子別老問候別人家的媽。”


    蘇意酒精上腦,哪裏思考得這麽多,“我他媽就喜歡問候你媽!不行麽!”


    現在和她說什麽,她就隻會講他媽,沈嘉銘無奈搖搖頭,笑:“你真想問候我媽,下次介紹你認識。”


    沈嘉銘突然順她意,發酒瘋的蘇意不住吃吃笑起來,東倒西歪跟著他走,還莫名其妙說要表演走直線證明自己沒醉。


    “來!我送你回去旅館。”路上一些黑人看過來,還吹了口哨,沈嘉銘警惕地抓住蘇意,哪想到她一聽到說要送她回旅館,又倏地發起瘋來,堅決不肯回去,還往他手臂上咬了好幾口。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那個臭男人一天在旅館我一天都不要回去!”


    喝醉酒的蘇意基本沒了意識,俗稱斷片。沈嘉銘隻好帶她回自己旅館,好不容易把她放置好,她手機震動起來,從周姓橋離開,她手機一直響,響了一聲就被她掐斷,後來被蘇意直接調成靜音。沈嘉銘撈出來一看,是黎勿,他剛接通“喂”了一下,蘇意的手機卻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


    蘇意電話掛了,倒輪到沈嘉銘電話響起來,他瞄了眼屏幕卻沒有接通,回頭覷見蘇意躺在床睡死過去才起身出了房間下樓去。


    果然蘇曉意就在旅館門口放置的秋千椅上等他。


    “還沒回國嗎?”


    蘇曉意看見他來,不住扯起嘴角笑起來,在秋千椅上騰出個空位給他,沈嘉銘卻隻在一旁站著。


    有住客回旅館,經過兩人身旁朝這邊望了眼,蘇曉意尷尬地笑了笑:“我還想逗留幾天。”


    她眼神閃了閃,這幾年蘇曉意變了許多,可她不會說謊的性格都沒變過。沈嘉銘倚在牆邊看她,忽地“噗嗤”一笑:“mavis,你是不是還想著我們有可能?”


    蘇曉意心思被戳中,可他竟然把她的心思當玩笑看,蘇曉意臉色不住沉了沉:“你來檳城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沈嘉銘搖頭:“我來檳城不是因為你。”


    蘇曉意不信,撇開臉不說話。


    “我和你分手不是鬧著玩,你自己也清楚。”有些話得說清楚才能徹底明白,視線一掃便看見蘇曉意戴在手上的戒指,以前在國外讀書時候他送她的,那時候他和家裏吵了一架,他爸斷他生活費,沈嘉銘偏不肯認錯,硬是靠自己雙手養活自己。認識蘇曉意的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家裏的情況,那戒指是沈嘉銘用打工賺回來的錢給她買的,他不心疼,她卻肉疼,說他亂花錢,沈嘉銘還大道理告訴她,“錢賺回來是要花的,不會花錢的人不會賺錢。”


    沈嘉銘當時就是胡謅,蘇曉意卻信得十足。


    “這幾年你生活重心隻有你的工作,我不會幹涉,可你不但給自己壓力,還強迫我要和你一樣。”一段感情如果談得隻剩□心疲倦,這段感情幾乎已經走到最後,和蘇曉意在一起的沈嘉銘深有感觸:“有時候我都後悔幾年前答應和你一起開公司的事。可很多時候冥冥中安排,隻能證明我們不是最合適的。”


    “大家追求不一樣,無謂強求,分開對你和我都更好。”


    這天是蘇曉意生日,他來了檳城,於是她也過來,可一切似乎都是她自作多情。如果還是早幾年,蘇曉意會極力挽留,隻是現在蘇曉意的自尊心不允許。


    她抿嘴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口不對心嘴硬道:“我也沒說要怎麽樣,你不用和我長篇大論。”這個地方蘇曉意實在逗留不下去,她猛地起身要走。沈嘉銘卻喊住她。


    “王一鳴對感情是個一根筋的人,比起我你更應該珍惜他。”


    蘇曉意挺直背,昂起頭冷冷扔下一句:“你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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