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內。


    魏濤端起茶杯,借著喝茶的功夫,隱晦的打量著南宇。


    不久前,左重明的話一經出口,他便下意識想到了南宇……。


    原因很簡單,太巧了!


    魏文剛剛下葬,南宇便找上門來, 言稱武皇已經下定決心,務必除掉左重明。


    當時的魏濤因兒子剛死,且對左重明極為懷疑,於是便順水推舟的與之合作,並沒有多想。


    現在細細想來,南宇出現的時間,可以說是恰到好處。


    晚一點, 魏濤就會從憤怒中冷靜下來, 再想說動他自然千難萬難。


    早一點, 左重明差人送的涼粉還沒到,魏濤不會特別懷疑左重明。


    然而事實卻是,左重明差人剛送來涼粉,魏濤因憤怒而昏迷,剛醒沒半個時辰,南宇就到了。


    怎麽,就能,這麽巧?


    怎麽,就會,這麽巧?


    左重明的話反複在他腦中回蕩,就像是一根尖刺,深深地紮在他心裏。


    有個詞語叫做疑鄰盜斧,很符合魏濤現在的心境。


    他現在越看南宇,越覺得對方可疑, 再回想對方的表現和舉止,越是感到南宇心懷鬼胎……。


    因為,無論襲殺左重明是成是敗,南宇都能博得魏濤以及丞相派的好感, 有助於進一步拉攏。


    換言之,南宇才是整件事中的,最大的獲益者。


    不過話說回來,魏濤這種人生性多疑,且還是個老狐狸,就算心裏再膈應,臉上也不會表露。


    念頭在腦中輾轉,魏濤語出驚人:“殿下,你覺得這左重明,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南宇楞了下,皺眉反問:“丞相何出此言?”


    魏濤歎了口氣,隨口說道:“沒什麽,隻不過剛剛老夫和他談話時,心裏產生了一些懷疑。”


    這是他對南宇的試探,他想知道南宇會怎麽回答。


    他不信左重明,也不信南宇……。


    根據他多年的經驗,想要挖出隱藏的真相,必須將倆人的話合起來,再把假話抽出去才行。


    南宇斟酌著語言,沉吟回答:“我覺得他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也沒什麽。”


    魏濤眯了眯眼睛:“哦?願聞其詳。”


    南宇輕笑一聲,麵露自信之色:“丞相應該還記得,胡梅乃是內衛出身,她是我父皇的人。”


    “就算左重明察覺幕後有人推動,想盡辦法查出其身份,最終也隻會將矛頭指向我父皇。”


    “有道理。”


    魏濤若有所思,心裏卻在想另一件事——自己暗中給蓮生教送物資的事,左重明知不知道?


    反複思量許久,他最終得出結論——可能性極低。


    因為他的人和蓮生教接觸時,並沒有暴露身份,就連蓮生教都不知道,左重明怎麽會知道?


    再者,左重明的敵人太多了,就算他知道有人跟蓮生教聯手,又怎麽精確鎖定到魏濤身上?


    所以說,左重明連知道這兩件事都難,更別提把兩件事聯係起來,找出內在的緣由牽扯了。


    概率,為零!


    確定了這一點,魏濤心裏忽然產生一個假設。


    假如,假如說左重明本來不知道,卻有人暗中把‘丞相贈送蓮生教物資’的事兒告訴他呢?


    如此一來,左重明不就有理由報複了嗎?


    魏濤想到這裏,猛然有種撥雲見日,豁然開朗,思路被打開的感覺。


    有人暗中通風報信,然後左重明對魏文報複。


    暗中之人找上魏濤,以報複的理由達成合作。


    左重明貴為冠軍侯,一旦真被暗殺身亡,暗中那人和魏濤都有了對方把柄,自然站在一條船上。


    思路瞬間通透,魏濤徹底明悟。


    他甚至順著這條思路,想到了更遠的未來。


    一旦丞相派入場,學士閣,武皇也都不會閑著,爭儲局勢會徹底爆發,再無任何斡旋餘地。


    失敗的後果暫且不說,倘若真的成功了,各方勢力也會元氣大傷。


    待到丞相派支持的皇子登基,對方正好能借此機會,一舉將元氣大傷的勢力悉數肅清……。


    而對於曾支持他的,可謂從龍之臣的丞相派,新皇也定不會手軟。


    他八成會翻出來‘冠軍侯被密謀暗殺’這件案子,以此為由將魏濤處死,徹底粉碎丞相派。


    到那個時候,新皇便再無顧忌,自是大權在握……。


    “嘶……”


    魏濤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驚駭的看向南宇。


    好家夥,真是好家夥。


    本以為南宇能力一般,沒想到竟然隱藏這麽深?連他都差點被晃過去了。


    “丞相,丞相?”


    南宇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一腦門子霧水的問:“您這麽看著我作甚?對了,左重明跟您說了什麽?”


    “咳,沒什麽。”


    魏濤輕咳一聲,強行將起伏的心緒壓下,思索著說道:“不瞞殿下,左重明此來是為了自證。”


    南宇有點懵逼的問:“自證?自證什麽?”


    魏濤淡淡的道:“自證清白,他說他沒殺老夫的兒子。”


    “這,這怎麽可能?”


    南宇瞪大眼睛,頓覺荒謬的出聲。


    魏濤挑眉,不動聲色的問:“哦?殿下怎麽想的?”


    南宇憤然道:“這還用想嗎?魏公子被人刺激,憤而自裁,刀上有毒……吊唁當天,左重明又差人送來涼粉,簡直就是……”


    “確是如此啊。”


    魏濤臉上浮現讚同之色,心裏卻在感歎,這小子可真不簡單,演的跟真的似的。


    南宇自然不知他的心思,繼續道:“所以本殿以為,謀害魏公子的凶手,必是左重明無疑。”


    其實南宇想的很簡單,決不能讓魏濤放下對左重明的仇恨。


    因為一旦魏濤動搖了,他就再沒有理由借著此事,經常的登門拜訪,不斷的加深好感度了。


    魏濤心裏一動,說道:“殿下有所不知,左重明為了自證清白,向老夫透露了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南宇眉頭不禁擰成疙瘩,心裏隱有不祥的預感。


    魏濤苦笑:“他說我魏濤的血脈並未斷絕,文兒在宗派期間,曾有一紅顏知己,二人有夫妻之實,女子為他誕下一子……”


    南宇臉皮子抖了抖,瞳孔不禁收縮,瞠目失聲道:“這,這不會是他故意誆騙您吧?”


    魏濤餘光掃過他的表情,苦笑:“或許吧,但既然連他都能查到端倪,老夫自然也查得到。”


    “不管是真是假,總歸要試一試,起碼還有一絲希望,若是連試都不試,就絕對沒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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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宇沉默幾息,讚同的點了點頭:“丞相言之有理,無論真假,總歸是要試一試的。”


    “本殿回去之後,也會全力幫丞相打探此女子的下落,不知左重明可透露什麽情報,比如名諱之類?”


    魏濤端起茶喝了一口,唏噓道:“隻知道她叫……劉晴晴。”


    “劉晴晴?晴天的晴?”


    “沒錯。”


    “本殿記下了。”


    南宇鄭重道:“魏公子是神元宗的弟子,既然他有紅顏知己,必然瞞不過宗裏那麽多雙眼睛,隻要……”


    魏濤糾正道:“不,劉晴晴並非神元宗人,文兒為了保護她,對外從未提起,這都是左重明以卜算之法推演,並確定她就在……京城。”


    南宇心裏疑惑更重:“京城?京城內?”


    “嗯。”


    “若真是這樣,那就簡單太多了,畢竟神元宗距離京城甚遠,來往甚是不變。”


    “如此……唉,勞煩殿下了。”


    “不妨事,希望左重明說的是實話,否則……唉。”


    二人又低聲閑聊了片刻,南宇眼見他露出疲態,識趣的起身告辭。


    他這邊剛離開丞相府,魏濤臉上的笑容便徹底消失,擺手喚來管家:“找兩個信得過的人,扮成母女……”


    “您放心,我這就去辦。”


    “還有,給兵部侍郎,戶部……他們送上名帖,老夫明日要登門拜訪。”


    “是。”


    “最後一件事,派人盯死左重明……以及七皇子,任何動靜都要稟報。”


    “是。”


    管家嚴肅的點了點頭,迅速離開了這裏。


    魏濤負手站在門口,默默盯著院中花圃:“文兒你放心,為父定會尋回魏家血脈,並為你報仇雪恨。”


    ——


    ——


    數日漸過,京中安寧。


    左重明如紈絝子弟一般,懶洋洋的在院中曬太陽。


    伴隨細碎的腳步聲,琪琪快步走來,傳音道:“侯爺,人已經找到了,按您的吩咐,隻看不動。”


    “做的不錯。”


    左重明睜開眼睛,甩手丟出一枚靈戒:“繼續盯著她和她兒子,記住,隻看不動,無論發生什麽。”


    “多謝侯爺賞賜。”


    琪琪欣喜的收下靈戒,又稟報道:“對了侯爺,屬下還有一件事要稟報。”


    “嗯?”


    左重明抬了抬眼皮,示意她說下去。


    琪琪道:“七皇子發動不少力量,似乎是在找一個叫劉晴晴的女子,巧合的是,她也帶著一個兒子。”


    “劉晴晴?嗬~!”


    左重明嗤聲一笑:“這年頭可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誰跟誰都在玩心眼,可悲誒……”


    “???”


    齊浩等人聞言,腦門頓時垂下黑線。


    好家夥,您這位老陰比,竟然有臉說人家玩心眼?


    尤其是身為玩家的琪琪,她真的想問一句,您說這話的時候,真就是理直氣壯,不嫌害臊嗎?


    可惜,這話也就在心裏吐槽,萬萬不可宣之於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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