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敵變我變


    周陽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卻是沒用,反倒是心『潮』澎湃。一旦景帝同意開戰,邊關二十萬將士,能活下來的有多少?即使活下來,不是傷,便是殘。


    二十萬呐!


    任何一個人聽到這個數字,都會震驚,更何況還是統帥,進攻的命令得由他下達。


    程不識、公孫賀、秦無悔他們深深理解周陽的心情,並沒有打擾。三人也是心『潮』起伏,沉默不語。


    仰首向天,周陽雙目緊閉,好象雕像一般。


    過了許久,周陽歎口氣,叫兵士磨好墨,提筆給景帝寫奏章。以往的奏章,周陽是一揮而就,今日的奏章卻是無比沉重,足足花費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寫好。


    每一個字,都沉重無比。那不是寫字,是在自己心頭刻字,讓人難受。


    寫完,周陽派人送往長安。


    奏章雖然寫完了,周陽不僅沒有輕鬆起來,反倒是心情更加沉重。


    程不識他們保持沉默。


    過了許久,還是程不識打破沉默:“大帥,瓦罐不免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隻要劃算,能為大漢爭取到三五年訓練騎兵,重新打造軍隊的時間,我想,將士們願意拚死一戰!”


    “話是這麽說,可是,我與你們不同。”周陽微微頷首:“你們隻需要聽從命令便是,我卻是要下達命令。每一道軍令,就會死傷無數,我一想起來,心頭就跟灌了鉛一般沉重。”


    “大帥,我們現在怎麽辦?不能老歇在這裏吧。”公孫賀馬上轉移話頭。


    周陽明白他的用意,是要周陽不再想這事,感激的一笑:“敵變我變!單於已經改變了打法,我們也得改改。我想,單於要對付我們,他就得把攻城的軍隊集中起來,避免給我們各個擊破。”


    “這一戰,他是誌在必得,軍隊越多越好。”程不識很是讚成周陽這一判斷,馬上就出主意:“大帥,匈奴要往回撤,要趕去與單於匯合。這倒是給我們省了不少事,省得我們跑路,一城一城的攻打。我們隻需要在匈奴回撤的必經之路上埋伏好,等著匈奴便是!”


    “高!”周陽大拇指一豎,道:“我正是這樣想的。這一次,我們一定能有不小收獲。”


    “那是一定!”公孫賀很是振奮:“單於精通兵道,他一定會提醒匈奴小心,不要中了埋伏。可是,我們要是下手快的話,收獲就更大。”


    軍臣單於打了一輩子的仗,他肯定會想到漢軍會設伏,會提醒回撤的匈奴。是以,周陽他們下手越快,收獲越大。


    周陽取出地圖,四人圍坐在一起,對著地圖商議起來。選定了匈奴回撤的必經之路,然後,各率一支軍隊出發了。


    “隆隆!”


    一隊疾馳而來的匈奴軍隊,人數不過三千,濺起來的煙塵卻是不小,好象一條怒龍般,朝前撲去。


    草叢中,周陽叼著一截草莖,打量著遠處的煙塵,精神一振:“匈奴來了!”


    “終於等著了。”趙破奴很是興奮的一握拳。


    “叫弟兄們上馬。”周陽轉過身,來到戰馬前。


    此時的戰馬,馬嘴裏銜枚,臥在草叢中。這裏的秋草及膝深,戰馬臥倒,漢軍隱藏在這裏,不容易給發現。


    周陽一拍馬背,戰馬站起身,周陽摘下馬嘴裏的枚,飛身上馬。


    漢軍騎兵上馬,步兵開始列陣。人人臉上泛著光輝,眼裏閃著耀眼的光芒,很是渴望與匈奴一戰。


    自從周陽掌軍以來,漢軍強攻過,硬撼過,突襲過,就是沒有打過埋伏,人人興奮。打埋伏的好處就是,省力氣,等著匈奴送上門來,就是略顯枯燥。


    等待的過程中,可以睡大覺,養足精神。既省事,又有匈奴可以殺,這種好事哪裏去找?要漢軍不興奮都不行。


    一萬騎兵,早就給分成四個部分了,周陽、程不識、公孫賀、秦無悔各帶一部分,分頭打埋伏。周陽手裏的騎兵隻有兩千多一點,步兵倒是不少。


    要對付這三千匈奴,還是不會有問題。


    這支匈奴的統帥,是左骨都侯。左骨都侯身材高大,騎在駿馬上,好象鐵塔,身著裘衣皮帽,外罩皮甲,腰懸彎刀,背負硬弓勁矢。


    “漢人!膽小的漢人竟然敢攔住我們的去路!”


    左骨都侯不屑的扯扯嘴角,猛的拔出彎刀,手腕一抖,一個漂亮的刀花出現,大吼起來:“大匈奴的勇士們:用你們手中的彎刀,砍下漢人的頭顱!用你們的弓箭,『射』穿漢人的胸膛!”


    “烏特拉!”


    “烏特拉!”


    匈奴雖然數次敗於漢軍之手,整體實力還是遠勝漢軍,匈奴仍是不把漢軍放在眼裏,一見漢軍攔路,是喜不自勝,巴不得狠殺一通。


    左骨都侯手一揮,匈奴潑風般朝著漢軍撲去。


    漢軍的步兵在中間,騎兵護住兩翼,這是步騎結合的典型陣勢。左骨都侯指揮匈奴對著漢朝的步兵衝擊,企圖一舉打『亂』漢軍的陣勢。


    左骨都侯久曆戰陣,深知騎兵打步兵具有天然的優勢,居高臨下,砍殺起來,步兵沒有招架之力。隻要他一個衝鋒,就能把漢軍的步兵陣勢打『亂』。漢軍陣勢一『亂』,那麽緊接著的就是屠殺。


    步兵一『亂』,必然會衝擊漢軍騎兵的陣腳,他從後猛攻,漢軍必然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不得不說,他的想法非常好,好就好在有些想當然爾。


    左骨都侯衝擊步兵,周陽手一揮,漢軍騎兵對著左骨都侯的後跑包抄上去。隻要周陽的騎兵一合攏,左骨都侯的軍隊就是『插』翅難逃。


    左骨都侯看在眼裏,卻是不予理會。他很會計算,即使周陽他們衝到他的背後,也需要一定時間。有這時間,他足以衝『亂』漢軍步兵的陣勢了。


    現在的漢軍步兵,沒有帶戰車,無法阻止匈奴騎兵衝擊,他的計算是對的。


    問題是,他忽略了一點,漢軍騎兵有手弩。他還沒有衝到步兵跟前,手弩就發威了,數千支箭矢在空中織成一張嚴密的矢網,對著匈奴就罩了下來。


    “咻咻!”


    破空聲響成一片,左骨都侯暗叫一聲糟糕,他忘了把漢朝騎兵的手弩算進去。


    漢軍騎兵打敗過伊稚斜的精銳,突襲過右賢王、右大都尉的營地,打得他們大敗而逃。可是,真正記住漢軍騎兵手弩的又有多少人呢?


    隻有那些經曆了血淋淋教訓的人才會記住,畢竟,匈奴的整體實力擺在那裏。


    就在左骨都侯暗叫不妙時,匈奴發出一片慘叫聲,不少匈奴中箭落馬。


    “應該集中兵力衝擊漢軍一路騎兵!”左骨都侯馬上就有了最正確的判斷了。


    他要是一上來就集中兵力衝擊一路騎兵,步兵不用說了,眼定跟不上。另一支漢軍騎兵,即使衝過來,他也可以憑借兵力上的優勢,把漢軍騎兵壓著打,讓他們付出高昂的代價。


    似乎還不算晚,左骨都侯一聲令下,放棄步兵,對著左邊的漢軍騎兵衝去。


    左邊這支騎兵,正是周陽率領的,人數上雖然少些,卻全是建章軍,左骨都侯從人數上判斷,他有數倍兵力優勢,要是把這支騎兵都收拾不了,還配稱匈奴的勇士嗎?


    他卻不知道,他已經踢到鐵板了。


    建章軍仍是猛放弩矢,對匈奴以有效殺傷。右邊的騎兵飛馬趕來,一邊衝,一邊放箭。


    左骨都侯催動坐騎,對著建章軍猛衝而去。他非常清楚,隻有盡快通過弩的『射』程,進入到弓箭範圍內,憑借匈奴的騎『射』功夫,把建章軍『射』殺。


    匈奴快速衝來,建間軍收了手弩,摘下大黃弓,搭上大黃箭,對著匈奴。


    左骨都侯的眼力不錯,一眼便看出,建章軍手中的大黃弓與一般漢軍所用弓不同,這是硬弓。微覺奇怪,卻是不明所以。


    “『射』!『射』死漢人!”左骨都侯大聲下令,弓開滿弦。


    匈奴兵士個個彎弓搭箭,準備給可惡可恨可憎的漢人重大殺傷。


    然而,就在這時,破空之聲響成一片,一篷篷密集的箭矢,好象雨點一般『射』來。


    對於普通匈奴來說,還沒有什麽反應,不就是漢軍嘛。對於左骨都侯這個『射』雕者來說,那就不同了,他震憾了,震憾無比!


    這可是『射』雕者般的存在,這是好幾百『射』雕者,那不是要人命嗎?


    身為『射』雕者,他很是清楚,如此衝上去,那是送死。為今之計,隻有馬上逃。盡管逃跑要經受建章軍手弩和弓箭的兩重打擊,代價會很大。


    可是,逃還有活命的希望,衝上去,那是送死,沒有一點希望。


    左骨都侯比起伊稚斜更明智,當然了,他的軍隊也沒有伊稚斜軍隊精銳能打。一撥馬頭,立即開溜。


    他一逃,匈奴立時大呼小叫,四散逃命。


    可惜的是,已經遲了。漢軍騎兵衝過來,切斷匈奴的退路,漢軍步兵趁勢衝殺,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見一撥斬首一撥……有多少,殺多少。


    左骨都侯若是拚死一戰,不見得就不能突出去。可是,他深知數百『射』雕者般的存在有多可怕,沒有勇氣與之一戰。


    在漢軍的追殺下,匈奴很快就沒有了陣勢可言,零零散散,四處逃命,漢軍大吼大叫,從後追殺。


    等到喊殺聲停歇下來,三千匈奴,逃走的不到一百人。


    左骨都侯仗著箭術精絕,算是逃出去了。他身中數箭,落荒而逃。


    漢軍經過短暫的歡呼後,略一打掃戰場,在周陽的率領下,從戰場上消失了,他們趕往下一個埋伏地點。


    “來了!”


    趙破奴興奮的在周陽身邊提醒一句。


    周陽凝神一瞧,隻見衝天的煙塵,遮蓋了天空:“來的匈奴不少啊。足有好幾萬人。”


    “幾萬?”


    趙破奴吃了一驚,緊接著就是惋惜:“可惜了!早知道,我們何必分兵。”


    要是漢軍不一分為四的話,集中所有的騎兵,就是遇到幾萬匈奴,也能硬打。雖說現在是打埋伏,周陽現在手裏隻有兩千多騎兵,建章軍雖然了得,也不是幾萬匈奴的對手。


    與匈奴正麵對抗,步兵發揮的作用不大,主要還得靠騎兵,這著實讓人惋惜。


    可是,世上哪裏去買後悔『藥』?


    周陽倒不後悔,匈奴回撤,行軍路線不定,會多頭行動,集中漢軍固然有兵力上的優勢,卻是顧此失彼。分兵雖然可能遇到大量匈奴,兵力不足,不能打埋伏,並不是說分兵是錯的。


    “隆隆!”


    如雷的蹄聲,震得大地都的顫抖。從蹄聲就可以判斷出來,來的匈奴不少,足足數萬人。


    以周陽現有的兵力,已經不能埋伏了,隻有立即撤退。趙破奴萬分不願的道:“大帥,我們撤吧!”


    “傳令:叫步兵上馬,趕緊撤走。騎兵列隊,準備衝殺!”周陽眼亮的眼睛打量著滾滾而來的怒龍。


    “騎兵不撤?”趙破奴不解了,忙勸道:“大帥,我們是打埋伏,能打則打,不能打,則退,不必硬拚。”他還以為周陽不甘心撤走。


    “匈奴這塊肉太大,我一口吞不下,我咬下一小塊,總行吧?”周陽眼珠也沒有轉一下。


    “大帥,你還真是個不願吃虧的人。”趙破奴很是意外,轉念一想,周陽說得有道理。


    匈奴來得太多,漢軍沒有一戰之力,更不可能把這股匈奴吃掉。那麽,依靠漢朝騎兵裝備上的優勢,再加上騎『射』了得的建章軍,打掉一部分匈奴還是沒有問題。


    “大帥就是大帥!”趙破奴不得暗讚一聲,周陽見事夠明快的。


    命令一傳下,步兵開始悄悄撤走。騎兵列陣,以建章軍為中心,排成一條長龍,等待匈奴的到來。


    這支匈奴的統兵將領是左大將。


    左大將,是匈奴的重臣,排在右穀蠡王之後,是匈奴的第六號人物。這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滿臉絡腮,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背上一張又長又大的硬弓,腰間一把彎刀,異於尋常彎刀,要厚重得多,因為他的力氣不小,是匈奴有名的勇士。


    左大將的目力極好,遠遠就看見列成陣勢的漢朝騎兵,不由得嘴角微微一裂,嘲笑道:“就這麽一點人,也敢攔我的路!找死!”


    “大人,漢人向來膽小,打不過大匈奴,就躲回他們的羊圈,城池!”親衛馬上獻媚:“漢人難得大膽一回,卻是以卵擊石,不智!”


    “哈哈!”


    左大將開心不已,得意的笑道:“他們想找死,就遂了他們的心願。咦!那是周字帥旗,帥旗下的年青人,就是周陽吧?”


    “一定是周陽!”親衛忙附和一句。


    “太好了!”左大將拔出彎刀,緊握在手中:“遍尋周陽找不著,他卻自個送上門來了!我們衝上去,殺了他!不,要捉活的!”


    一聲令下,行進中的匈奴馬上變成戰鬥隊形,一個橫列連綿數裏,好幾個梯次,占地極廣。再變成一個彎月形,兩邊突出,中間凹進去,對著漢軍圍了上去。


    左大將這是要把漢軍包圍住,然後再殲滅,這樣的話,漢軍就一個也逃不掉了。


    他的想法很對,問題是,周陽會讓他如願嗎?


    一旦陷入匈奴的包圍中,盡管漢軍擁有裝備優勢,盡管有建章軍這等精銳,畢竟人數太少,要想脫身,必然要付出高昂的代價。


    周陽手一揮,漢軍馳騁起來,對著左邊的月牙尖衝去。


    周陽的用意,並不是要打敗這支匈奴,而是要幹掉一部分,這種處置是對的。


    左大將久曆戰陣,於周陽的處置,還是讚賞的:“這個周陽,倒是挺狡猾的,避重擊輕。可是,那是我的軍隊,哪會讓你得逞?”


    他的得意之情並未持續多久,隻見漢軍手裏多出一把手弩,對著匈奴猛『射』。匈奴中箭落馬者,不在少數。


    在漢軍手弩的打擊下,匈奴傷亡不小。不過,對於左大將來說,他手裏有五萬大軍,是漢軍的近十倍之多,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隻管指揮匈奴從後追去就是。


    一進入『射』程,兩軍就開始對『射』了。建章軍一發威,左大將著實吃了一驚,尖叫一聲:“『射』雕者?這麽多的『射』雕者?”


    緊接著,他就興奮無已:“快,不計代價,一定要幹掉漢軍!”


    這支漢軍不僅有這麽多的『射』雕者,還有周陽,要是把漢軍幹掉了,那就是天大的勝利!於他來說,是天大的功勞,即使把他的軍隊全部打光,他也會幹。


    一進入近戰範圍,漢軍手綽長矛或戟,對著匈奴直衝過去。匈奴根本就擋不住,紛紛墜馬,死傷不可計數。


    緊接著,漢軍拔出漢劍砍殺。匈奴陣勢混『亂』,哪裏能夠迎敵,竟是給漢軍一舉突破,等漢軍停下來時,早已到了匈奴的陣後。


    漢軍的衝擊力,竟然如此強悍,左大將要不是親眼見到,還真不相信這是真的。


    這可是梯次配置,即使前麵的給打敗了,後麵的還可以頂上來。可是,在漢軍的衝擊麵前,匈奴的梯次配置就跟紙糊的一般,一衝就垮了。


    左大將寧願自己的眼睛瞎了,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走!”


    周陽手中帶血的漢劍一揮,甩出一串血珠,率領漢軍疾馳而去。


    左大將哪會甘心,率軍追上來。可是,追不上,追了一陣,隻得放棄。


    “大帥,你真夠厲害的,這樣也能給匈奴殺傷。”要是趙破奴來指揮的話,遇到這種情況,隻有撤走的份。


    可是,周陽是撤了,卻是給匈奴製造了不小的傷亡才撤的,而且自己的損失還很小。這和直接撤走比起來,好得太多了。


    “我不是屠夫,宰不了這頭肥豬,擼幾根豬『毛』,這總行吧?”周陽調侃一句。


    “哈哈!”


    漢軍歡快的暢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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