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聽罷,拍手叫絕!不住笑應:“好法子!好法子!如此一來,不但省去了許多詢問吏部的時間,還能隨時根據這些人的政績官品來做出升遷罷黜。的確是妙!揚文,這等妙計,出的甚好,你當真頗有治世之才!”


    沈揚文連忙擺手,笑道:“皇上抬舉草民了,草民這些不過是一點小聰明。大概王恕大人,馬文升大人他們年輕讀書時都曾用過,隻不過不屑提出來而已。”


    朱佑樘笑道:“什麽小聰明?好點子就是好點子,出了好點子,還能不讓別人誇一誇?”沈揚文笑著行禮,朱佑樘續道:“如此一來,明日大典之後,我倒是能先查一查冗官兒之事,若是真有,就在近年政績突出的人之中選一部分,給他們兼並治理之權!”


    “皇上英明,隻不過,莫要給外官太多的權力,他的身邊總要有一個人製衡牽製著才好。我生長都在蘇州,自然知道那裏官員作威作福的樣子。”沈揚文道。


    朱佑樘點頭道:“對,總要有些人去製衡他們。你說的那些作威作福的地方官兒,可還有人在朝中?若是有,我就好好查一查他。”


    沈揚文笑道:“皇上莫急,單是揪出這麽一兩個人來,著實無關大局。若將這些貪官汙吏,無用蠢材比作是一個盆中的熱水,傳奉官就是這熱水中的大半。可鐵盆熱水,倒掉仍有餘溫,那就再按著文華殿牆上的各個紙張來一一對照其他不才之人。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有些地方要害處,還需盡早更換!”


    朱佑樘問道:“你言外之意,像是針對某一個人。[]”沈揚文行禮道:“草民不敢,隻是江南漕運衙門的漕運總督趙洪道,著實有些欺負人了。不知長樂公主是否給皇上提起過我的大哥。”


    朱佑樘微微搖頭,沈揚文續道:“他是個孤兒,貧苦出身。我們相識後覺得惺惺相惜,便結成了異性兄弟,他是老大,我排行二,老三是小木。他受丐幫幫主雷動的恩情,當上了沙天幫的幫主。後來我們相見時他曾對我說過,這江南漕運,實在是天下的一大隱患。更何況書中也提起過,漕運乃以王朝命脈,利則萬民受惠,失則萬民流利!”


    朱佑樘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沈揚文續道:“如今河南水災嚴重,想要及時運送救災糧草和轉移災民的話,也著實依賴漕幫。趙洪道有時太過針對漕幫,又經常欺壓百姓。若是皇上調查清楚了,還得換一換他!”


    朱佑樘默默念著幾遍:“趙洪道,趙洪道。我記得此人許多年前也是一個幹吏,因政績卓越,被調往來了京裏,後來又因為漕運衙門沒有什麽人能做的好那差事,所有父皇又將趙洪道派去了淮安。”


    沈揚文苦笑道:“人總是會變的,想那些地方官,年輕時誰不想出人頭地,做些好事盡快升官兒。但官做大了,就覺得沒有意思,囊中羞澀,連養老的錢都沒有,便開始搜刮開了民脂民膏,實在讓人氣惱。”


    朱佑樘點頭道:“漕運是要查的,可並非當務之急。眼下最著急的,還是吏治。(.好看的小說)隻消將吏治搞好,其他問題自然迎刃而解!揚文,你可願在朝中助我?”


    沈揚文一驚,沉默不語,朱佑樘今夜與他對話,單是用“我”來稱呼自己,想必是不想給沈揚文太多的壓力,聊的親近點而已。可麵前這人,不論是自己的伯樂也好,不論是自己的朋友也好,他總有一個身份是不變的,就是當今大明天子,是黎民期盼已久的中興之君。


    皇帝的話,又豈能拒絕?


    朱佑樘看穿沈揚文的心事,笑道:“我對你說過,我今夜隻是龍安。這句話又不是聖旨,你何必考慮這許久?”


    沈揚文離開座位,跪下道:“皇上,草民願效犬馬之勞!可……可……”


    “可是什麽?”


    沈揚文搖頭道:“可並非是現在!草民隻有十七歲,涉世不深,又經受不住打擊,而且沒有一身的真才實學,恐難助聖主成就大業。”


    朱佑樘笑道:“十七歲如何?我今年也是十七歲,都已當皇帝了,你難不成還做不好一任能吏?更何況,你與長樂公主完婚後,便是駙馬。又何必隻依靠功名入仕,博取高官厚祿?”沈揚文道:“皇上,我能不能對龍安說幾句話?”朱佑樘道:“你麵前這人,一直是龍安。”


    沈揚文深深一拜,頭伏在地上,不曾抬起,就這麽說著:“龍兄,我來京城之前,‘江湖第一神偷’秦律來找我。他知道我即將參加歲試,所以想帶我去京城曆練,同時他去偷取歲試考題來助我!到了京城之後,先是經曆了京城三大案,親眼目睹了李孜省和繼曉這等無才無學的混世之輩被誅。我才知道,若沒有真才實學,斷難在朝中為官,即便是通過門路做上了高官之位,也不能造福萬民,搞不好……搞不好還會受人利用而斷送自己的性命。秦大哥再次找我談起偷試題一事兒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是在試探我,便說:‘我若是沒些真能耐,真本事,不過是會與李孜省、繼曉一般,成為他人的犧牲品。我還是回家苦學吧。若今年考不上,三年後再行恩科,我再去考。’


    “秦大哥卻說:‘當今科舉,考的是八股文,裏麵都是些古人之道,聖人之訓,你若是在朝為官,用能用到幾分幾毫?我雖是個村野山夫,江湖中人,可自幼也讀過一些儒學。依我看來,這其中許多精華,都是千年篩選,但有些害人之處,同樣是不言而喻的。你不想想,單是那三綱五常,就束縛了多少人。恐怕再過個七八百年,咱們泱泱中華,仍少不了其中弊處。’


    “其實這話,又何嚐沒有道理呢?但我轉念想了一陣兒,對秦大哥說:‘秦大哥所言甚是,如今已有一些學者極力反對八股,這些人說的頭頭是道,說的天花亂墜。可他們忘記了,這讀書並非單是學習的過程,苦讀四書五經,隻講仁義道德,單尋聖人之際,這種人死板不堪,不知變通,就是為官,也不可能有一番作為。可這讀書學習,還是一個磨練心智的過程,想想那‘頭懸梁錐刺股’的故事,不難看出坐在書桌前的那般枯燥。我年紀輕輕,若能戰的勝這種枯燥,再慢慢學習官場之術,處世之道,必然勝過那些書呆子。’


    “龍兄,小弟說句不當講的話。這聖賢之道,在於處世,可未必在於為官。可讀書卻可堅定一個人的心智,不至於……不至於……”


    朱佑樘聽罷大笑,沈揚文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又添了半句:“皇上,我對龍安的話已說完了。”朱佑樘點頭道:“好,好。你先起身。”


    “謝皇上。”


    沈揚文剛剛站起,便聽到朱佑樘說了一句:“今年歲試試題的題目是‘樂天者保天下。’!”沈揚文才剛站起身來,聽了朱佑樘這話,又忙跪倒,說道:“草民該死!”


    朱佑樘笑道:“你又何罪?”


    沈揚文道:“草民聽到了今年歲試試題,斷不敢參加今年的歲試了!”


    朱佑樘微微點頭,道:“好吧,既然你有讀書的心願,我也不好強留你在京……”


    單是一個頓句的功夫,沈揚文插口道:“謝皇上。”


    朱佑樘笑道:“你先別忙謝,我也不奪你今年科舉的資格,你若是想考試,也盡管去考好了。不必太過在意,這歲試中了,也不過是個秀才而已,路漫漫其修遠兮,讀書是沒有盡頭的。我認識許多同齡年輕人,那些人要麽是達官子弟,要麽是皇親國戚,包括我那些弟弟。沒有誰擁有一身真才實學,即便是有,也隻不過滿嘴的聖人之道,並沒有自己的治國良策,和你這般犀利的目光。”


    沈揚文道:“皇上過譽了。”


    朱佑樘道:“可你畢竟是年輕了一些,我們君臣之路很長,也不差這三年。我忍痛放你回鄉,卻不可能埋沒你。而你沈揚文也著實該曆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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