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老舊,但卻一塵不染。


    地上泥土濕潤,壓得平平整整嚴嚴實實,有著翻新的痕跡。


    木床破敗,但卻平平整整。床榻上的床單被褥,都是新的。


    窗紙重新裝裱,窗框擦拭的幹幹淨淨,不染絲毫塵土。


    除此外還有一個木桌,木桌上養著一盆盛開鮮花的小草。


    霍胎仙看看那嶄新的被褥,再看看小丫與狗剩沒有鞋子布滿了汙垢的腳趾,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陣波動。


    “這屋子簡陋,你多多擔待一下……”宋萬全看向霍胎仙,目光隨著霍胎仙的眼神移動,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指。


    屋子雖然簡陋,但卻處處用心。


    旁邊的小丫穿著滿是補丁,大了一號的衣服,麵帶羨慕的看著床榻上嶄新的床單被褥。


    床單被褥俱都是最簡單的絲麻,比不上霍胎仙之前住的錦衾,但這已經是舉全家之力了。


    “怎麽會。屋子雖然簡單,但卻處處透露著家的溫馨。我很喜歡,多謝爹!”霍胎仙露出笑臉:


    “大房子住著絲毫沒有人間的煙火氣味,沒有親情的味道,更顯得空曠冰冷。”


    “你放心,以後爹一定會給你住上大房子,叫你過上好日子,絕不會虧待了你。”宋萬全略顯局促的道。


    幾人坐下,小丫鑽入霍胎仙的懷中,眼神中滿是好奇與親近。旁邊的狗剩子看著霍胎仙,目光掃過屋子,隱約中露出一抹嫉妒,低下頭沒有說話。


    “我以後在衙門內當差,也會有一分工錢貼補家用。”霍胎仙笑著道:


    “爹可知那王縣令是什麽背景?”


    他先前問過自家便宜老子,但當時沒來得及說,這個問題就耽擱了下來。


    “據說是王族中人,因為犯了大錯,所以被謫貶此地,鎮守長安城。”宋萬全道。


    幾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響,是宋萬全的妻子劉氏回來,手中提著二斤鹿肉。


    劉氏是個老實人,穿著打了兩個補丁的衣衫,身材略顯圓潤,臉上滿是風霜歲月的痕跡。


    見到霍胎仙,略帶局促,提著鹿肉站在那裏,竟然說不出話。


    “見過母親。”霍胎仙連忙跪倒在地叩首一禮。


    “是小鶴兒吧,早就聽這老東西天天念叨你,我耳邊都要起繭子了。快起來吧!”劉氏略顯慌亂,連忙將霍胎仙扶起。


    又是一陣寒暄,然後劉氏去了廚房準備晚飯,霍胎仙與宋萬全在屋子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宋萬全是吃著官糧,巡守壩堤的更夫,拿著微薄的薪水,在這寸土寸金的長安城能養活一家人,還要全憑其捕魚的手藝。


    宋萬全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最小的是三丫,其餘兩個丫頭在早些年病死了。


    不多時晚飯做好,一家人圍坐在桌子前,


    晚飯是簡單的粟米,還有炒好的鹿肉,以及兩個野菜。


    “小鶴兒,咱們的夥食和府中沒得比,你多多擔待。”宋萬全將鹿肉放在了霍胎仙身前。


    “爹,你莫要客套了。我既然進入這個家,那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吃住自然與大家一樣。你這般客套,反倒顯得生分,沒將我當成一家人。咱們如今是一家人,自當同甘共苦。”霍胎仙看向宋萬全,目光灼灼眼神中似乎有精光流轉。


    宋萬全聞言一愣,隨即大笑一聲:“我是個粗人,小鶴兒說得對。”


    說完話不再客套,而是端起飯碗,大口的吃了一口。


    霍胎仙端起粟米,粟米粗糙確實難以下咽,但霍胎仙絕不是一個矯情的人,他前世走南闖北,挖掘古畫的時候,被困在機關中吃蟲子,什麽苦沒有吃過?


    端起飯碗吃了一口,然後霍胎仙夾住鹿肉,放入口中嚼嚼。不得不說,鹿肉確實鮮美,他還是第一次吃鹿肉。而且劉氏的廚藝也很不錯。


    霍胎仙吃了兩片鹿肉,方才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那宋萬全與劉氏低頭吃著米飯,旁邊的狗剩子夾著青菜悶頭苦吃,那邊的小丫盯著霍胎仙身前的鹿肉流口水,筷子微微躁動想要越過青菜,卻見劉氏目光瞪向小丫,然後小丫頭委屈巴拉的收回筷子,夾住了桌子上的野菜。


    見此一幕,霍胎仙心中觸動,伸出筷子夾住鹿肉,然後露出一個笑容,放入了小丫的碗裏:


    “丫頭,不吃肉怎麽長個子?”


    一邊說著,又將鹿肉夾入狗剩子的碗裏。狗剩子吃飯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看了霍胎仙一眼,目光在一刹那變得有些微妙,然後低下頭快速將鹿肉塞入口中。


    “小鶴,這鹿肉是你的!他們兩個貧賤命,哪裏有資格享受鹿肉?”劉氏開口道了句。


    “娘,你也知道我以前的生活,肉食實在是吃夠了,平時就想著吃一口野菜。您給我做鹿肉,卻是有些浪費了。倒是小丫與狗剩,都是長身體的時候,還要多吃一點肉。”霍胎仙道了句:


    “您要真將我當成一家人,就一視同仁莫要勸我,否則我在這個家怕是待不下去了。”


    宋萬全與劉氏一愣,果然不再說話。


    晚飯雖然簡單,但霍胎仙卻吃的香甜,不斷將鹿肉夾給小丫頭與狗剩子,小丫頭吃的香甜,眉開眼笑。


    吃過晚飯,霍胎仙與宋萬全一家坐下說話,自從霍胎仙給小丫頭喂肉之後,小丫頭對霍胎仙頗為癡纏,賴在其懷中不肯下來。


    昏昏的燈火中,三丫在霍胎仙懷中睡去,霍胎仙恍惚間看到三丫滿是泥垢的脖頸間,掉出一片晶瑩。


    霍胎仙隨手那將那晶瑩拿住,然後愣住。


    這是一塊玉石。


    一塊造型奇異,雕刻著九尾狐的玉石。


    玉石的正麵是一隻栩栩如生的九尾狐,反麵刻著兩個貴族文字。借助燈火,霍胎仙輕輕念出聲:褒姒。


    褒姒?


    霍胎仙一愣,這名字未免有些太過於耳熟。


    而且看這玉佩材質,可不是宋萬全一家能買得起的。


    “那玉佩是三丫帶來的。這丫頭是我當年與小姐外出遊曆之時撿到的。”宋萬全壓低嗓子,一雙眼睛看著熟睡的褒姒,似乎生怕將沉睡中的少女驚醒。


    霍胎仙聞言許久不語,懷抱著滿身灰塵的少女,竟然不由得呆愣在那裏。


    是巧合嗎?


    霍胎仙出神之時,旁邊劉氏已經捏住狗剩的耳朵:“以後可不許在你妹妹耳邊亂嚼舌根,否則老娘饒不了你。”


    那邊狗剩連連祈饒,最後慌忙的逃出屋子,消失在了黑夜中。


    “小弟與三妹的名字太土,以後長大成人未免有些不妥,爹可曾想過給他們起個名字?”霍胎仙回過神來,將玉佩放下,塞入了小丫頭的脖子內。


    宋萬全一愣:“咱們貧賤人家,取個賤名好養活。等以後長大了,在取名字吧。”


    霍胎仙聞言點點頭,心中無數思緒流轉:這個時代的大周,與自己前世記憶中的大周,倒有幾分相似。是巧合嗎?


    又敘說了一會話,霍胎仙將小丫頭放下,然後回屋內睡覺。


    隻是睡到半夜,卻被一陣輕微的啜涕聲吵醒,霍胎仙在黑夜中睜開眼睛,五鬼搬運圖感應虛空氣機,然後不由得一愣,推開門走出院子。


    “狗剩子?他半夜哭什麽?”霍胎仙心中好奇,來到了狗剩子的門外,然後推開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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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哭聲停止,狗剩子機警的問了句。


    “我。”霍胎仙點亮油燈,推門走入,卻是不由得一愣。


    入目處是一片散亂的木柴,木柴的角落裏散落著一地幹草,而狗剩子正縮在幹草上哭啼。


    狗剩子竟然睡在柴房裏!


    三丫此時縮在甘草內,睡得倒是昏沉。


    “你哭什麽?”


    “我怕黑!”


    “你……你怎麽睡在這裏?”霍胎仙下意識脫口而出。


    柴房絕不是住人的地方。


    “爹將妹妹的床給砍了給你做桌子,把我的床用廢料給補了,給你做新床。爹將我和妹妹的屋子給你騰出來,家中就這麽大的地方,我不睡柴房睡哪裏?”狗剩子的聲音裏滿是怨氣。


    他終究隻是一個孩子!比霍胎仙還小了三歲的孩子。


    霍胎仙站在那裏,提著油燈許久不語。


    這一刻他的心中五味陳雜,猶若是翻江倒海般,卻又說不出話。


    欲語還休!


    “拿著油燈。”霍胎仙將油燈遞給狗剩子,然後將雜草中的三丫抱起:


    “跟我來吧。”


    轉身抱著三丫,向自家房子走去。


    隻是走了兩步,跨過門檻時發現燈火沒有移動,才轉過身就見狗剩子坐在那裏沒有動靜。


    “你怎麽不走?”


    狗剩子悶頭坐在那裏:“那是你的房子,我不能去,爹會打我的。”


    看著那張倔強的臉,霍胎仙沉默。


    “你不走?”


    “不走!”


    霍胎仙等了一會,然後抱著小丫向屋子內走去:“油燈給你,點了油燈,你就不怕黑了。”


    霍胎仙回到屋子,顧不得對方身上的泥土,將小丫放入被窩。


    正準備睡覺,耳邊又傳來了狗剩子壓低的哭聲。


    霍胎仙無奈,走出屋門,看著一片黑暗的柴房,狗剩子此時熄滅了油燈。


    霍胎仙去而複返,又一次來到了柴房,看著那黑暗中的輪廓:


    “你不是怕黑嗎?怎麽熄滅了油燈?”


    “你今日吃的鹿肉,花了爹半年積蓄,咱們今年怕是點不起油燈了。”狗剩子一邊哭,一邊說:


    “娘還要夜裏做活補貼家用,一直都不肯挑亮油燈,我……我舍不得……”


    霍胎仙聞言一愣,如遭驚雷,呆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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