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是陋室,唯程鵬一人;青燈隻影,誰與君相舞?其惑如魅,其形似妖。程鵬立於正中,腳分先後,身不動,隻得一片沉寂。。。。。。程鵬雙手一上一下,雙腳一先一後,略成八字,卻是軍道無極十六式的起手式。


    程鵬微微的呼吸,輕的如是嬰孩。


    氣自鼻入,循咽喉,遁肺葉,隨血而行周身。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心髒跳動,血液自心髒泵出,而後進入血管,進入身體的細微處。那種感覺就像是海岸邊上洶湧的潮。。。。。。


    每次心跳,便是潮起潮落。


    程鵬的心極靜。


    在這樣的靜中,他的思維卻很活躍,似將千萬年納於一瞬。


    “氣血。。。。。。氣血。。。。。。血從心髒中蹦出,在肺中和氧氣結合,攜氧而行周身,然後再將廢氣置換而出,隨即呼出。有氣,有血,氣隨血行,血因氣轉,這便是所謂的氣血了。。。。。。而這一切,便都在肺,在呼吸、吐納之間――這便是所謂的吐故納新,想來世間的修行法門繁多,卻也離不開這個!”


    程鵬的神情寂然,不因物喜,不以己悲,恍惚已經變成了沒有感情的計算機,大約是銀河三號吧。


    跟著,他便又想道:“呼吸的目的應該隻有一個――增強肺葉吞吐的能力!”


    肺的作用便是吐納,便像是一個物資的集散地。


    空氣吸入肺中。


    血液流入肺中。


    然後氧氣便被血液攜帶著進入身體,二氧化碳等廢氣則被呼出體外。這個過程便都是在肺中完成的。


    所以肺――便是修行的根本。


    程鵬想道:“呼吸吐納,吐故納新。。。。。。無論是呼吸綿綿如嬰孩兒,還是要求呼吸深邃,但本質目的,便是提高肺的吞吐功能!因為隻有這樣,身體才會獲得更多的氧!”


    程鵬可是知道更多的氧意味著什麽:


    充足的氧可以讓一個人的耐力、體力、爆發力、智力提高。。。。。。


    這並非是什麽神話。


    這是科學。


    “足夠的氧的話,那麽元神似乎。。。。。。”


    程鵬的眉略微皺起,旋即便睜開了眼。那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卻讓他心中一動,自靜中出。程鵬收起了軍道無極十六式的起手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道:“哎,時間過的還真快,不過元神是什麽,我也總算是有了一個答案。。。。。。應該說是右腦功能呢?還是說是人的潛意識?”


    然後程鵬便“嗬嗬”輕笑了起來,自嘲道:“還不滿足麽?你知道的已經夠多的了。那麽自在法似乎。。。。。。”


    程鵬想到了一種可能:自在法的功能便是開發右腦。


    因為人的記憶,很多看似遺忘,實際上則是存儲於右腦之中!而自在法卻使得程鵬記憶起了過去的一切――一切清晰的恍惚昨日。


    呼吸、入靜、右腦開發。。。。。。


    這三個詞匯跳躍而出,似乎隱約連成了一條線。


    與此同時,程鵬的心中又多出了另外幾個詞語: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無關乎經脈、無關乎玄法,隻是道理――修行的道理。


    恰時門應聲而開,李詩雅低聲道:“老師,該吃飯了。”


    “恩,吃飯?走吧。(.)”


    程鵬一點頭,便隨著李詩雅去。


    適才李詩雅的一句話便打斷了程鵬的思路,呼之欲出的答案一下變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但程鵬卻並不如何生氣。。。。。。李詩雅是來叫他吃飯的,而人之一生最重要的兩件事:一是吃飯,一是呼吸。


    《道德經》雲: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這句話說得便是吃飯和呼吸的關係。


    程鵬道:“今日還是給她們熬的粥?”


    李詩雅道:“詩雅也不會做別的啊。。。。。。”


    程鵬聽的好笑,說道:“放心,等我有時間,就多教你一些。。。。。。光是粥可不行啊,至少要學會做米飯,簡單的炒幾個菜才行。。。。。。”


    李詩雅道:“恩。”


    程鵬問:“今日練功可有問題?”


    李詩雅走的慢了一些,想了一陣,才是說道:“飛刀還好,隻是軍道無極十六式有些問題,總是感覺氣勢不足,似乎缺少了一些東西。”


    程鵬點點頭,道:“也是,教你唱歌,你覺著不好意思。”


    李詩雅嗔道:“老師。。。。。。”


    程鵬忙道:“好好好,咱們就換一種方法講!詩雅,你要知道一個道理――每一個人的行為、習慣,都是受到一種思想和精神的支配、引導的。你的拳法練不好,就是因為你無法明白那種精神!”


    李詩雅乖覺的點頭,一臉的認真。


    程鵬道:“所以你便要去理解這個精神,先吃飯,吃過飯咱們再講。”


    說話間已經進了廚房。


    一餐畢,李詩雅忙的收拾了碗筷,問道:“老師,要在這裏講麽?”


    “就這裏吧,講完也好睡覺。”


    “哦。”


    “在我對麵坐下來。”


    李詩雅搬了小木墩坐下。


    程鵬講道:“我要教你的便是二字:不劫!”


    李詩雅道:“何為不劫?”


    程鵬看著李詩雅,眼眸明亮的恍若天上的星,吐氣開聲道:“不劫是什麽?不劫,便是富貴之人不以財勢壓人,窮人不裹挾富人;便是多數人不得因為自己的利益而損害少數人的利益,少數人亦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損害多數人的利益。。。。。。這便是不劫,詩雅,你可能明白這個道理?”


    李詩雅細細思索,卻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程鵬又道:“有這麽一個故事,一個普通的人,經過努力,奮鬥,變成了一個有錢的人。一年他的家鄉發生了水災,窮人沒有飯吃,便要他出糧食賑災,但他不願意,便為這些窮人殺死,你來說說其中是非!”


    李詩雅一臉厭惡:“這人死了也是活該,眼見大家糟了災,不說救急,簡直死有餘辜!”


    “可他做錯了什麽?”


    程鵬突然問了一句。


    程鵬坐著沒有動,但是他的語氣中卻顯得很厚重――便像是問話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那不可捉摸的天威一般。


    程鵬跟著迭聲質問道:“那人辛辛苦苦的奮鬥過,努力過,並未做傷害他人的事情,也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隻是自己辛辛苦苦的賺了錢,不願意白白送人,又有什麽錯?難道錯在他不應該努力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


    “那些窮人有什麽對的?水災來了,沒錯,但是他們憑什麽要求那個人救急他們?那個人不欠他們什麽,為什麽?”


    “是生命更重要?”


    “不,有一樣東西,比生命更重要――這個東西便是道理。[]”


    程鵬的目光清澈,看向李詩雅。


    這是道理――倘若你能明白這樣的道理,那麽雖千萬人,吾往矣。


    李詩雅默然無語,不知想寫什麽。


    程鵬放緩了語氣,慢慢的說道:“當有一日,山河染血,便需你挺身而出,這是民族的大義――雖千萬人吾往矣。當有一日,見了不公,便需你挺身而出,這便是道理――雖千萬人吾往矣!”


    程鵬沒有說的更多,實際上他已經說的夠多的了。


    不劫!


    這是脫胎於墨的道理。


    程鵬走出了廚房,深深的呼氣,心頭暗道:“我雖然不是聖賢,但我也有我的道理,不劫,便是我的道理!”


    世人皆以為墨子的思想便是“兼愛”“非攻”“尚賢”“節用”“明鬼”,然程鵬獨以為墨子的學說唯獨一個詞匯――不劫。


    為了達到不劫的目標,所以要兼愛:大家都兼相愛了,自然就不會相劫;所以要非攻:因為這本身便是劫的表現,大國劫小國,小國劫諸侯,而更本質的一個範圍則是因為他們本是同種同源――至少墨子沒有為犬戎說話!


    而其後,無論是“尚賢”還是“節用”“明鬼”,也無非都是為了“不劫”。


    程鵬身在黑暗,心念悠然,想到了那個輝煌的時代。


    無數墨者光著腳行走於春秋、戰國,為了道理,可以直麵死亡,就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雖說是諸子百家,但沒有哪一家學說有這樣的魅力,這樣的道理――可以讓人為了這個道理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沒有,唯獨墨。


    天下皆白,唯我獨黑,他們願意默默無聞,成為一個時代的陪襯。


    程鵬新生肅然,停住腳步,仰首一望。


    黑暗中依稀能看見頭頂上粗糙的石板。


    然後程鵬笑了。


    大笑而行,步如龍虎,施施然回房去。


    他剛剛給李詩雅講道理,又何嚐不是在給自己講道理?他現在的心剔透極了,就像是一塊經過粗雕的美玉。


    他在棺材中躺下,等待黎明。


    然後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依然是主墓室,程鵬又見到了唐穎。唐穎依舊還是在那裏練氣,程鵬也依然是做一些簡單的俯臥撐,仰臥起坐,蹲跳等等,罷了就開始打拳。。。。。。程鵬拉開了架勢,心神集中,一股凜然之氣頓生!


    唐穎身子一顫,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麽,旋即停止練氣。


    弓步!衝拳!


    唐穎微微眯著的眼簾一跳。


    唐穎一轉身看向程鵬,程鵬剛剛遞出了自己的第二招“穿喉踢打”,唐穎皺起了眉,心道:“昨日早晨也見他練拳,卻沒有這樣的意境。。。。。。簡直就像是天塌了一樣,無論什麽都擋不住,這簡直。。。。。。”


    這簡直就有些難以置信――天下間更從未聽聞過如此拳法。


    這卻是程鵬昨日一番函授所得!


    他的心更通透了。


    因為理夠直,所以便氣壯!


    當然,若非唐穎修為高深,感覺敏銳,換一個凡夫俗子,卻是看不出這些的――他們頂多是感覺程鵬的拳頭很威風罷了。。。。。。


    程鵬極為認真的思考,一招又一招。


    他的每一招都是琢磨後打出,已經和昨日有了些許不同。


    十六式一一打完。


    程鵬收功。


    唐穎這才道:“恭喜掌櫃的!”


    程鵬自家事自己知,自然明白今日之拳法與昨日之不同,而唐穎恭喜的是什麽,他也清楚的很呢。於是便點了點頭,笑道:“也就是想明白了一些道理,所以就有了一些進步,不值一提。。。。。。”


    唐穎道:“掌櫃的這話說的。天下間怕是無人有掌櫃的這樣的悟性了,一套拳法,一日一個模樣,進步之快,令人乍舌!”


    “隻要動腦子,總會有些心得的,唐大師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程鵬一臉笑意,顯然也很滿意自己的成績。


    唐穎琢磨了一番,也是一笑,說道:“這話說的有道理!”


    程鵬問:“那個死人臉怎麽樣了?”


    唐穎笑容一斂,道:“昨日在房間內呆著,一直不見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思。大概是想要製造一些假象?”


    “這個有可能。”程鵬提了一句,又道:“這外麵的天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


    一起來程鵬便出去看過,依舊是天如鍋蓋灰溜溜。


    “是啊,也不知道這天氣什麽時候好!”唐穎也是一歎。


    “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啊。。。。。。”


    程鵬說了一句,就暗笑自己疑神疑鬼。。。。。。都怪那張死人臉。


    在主墓室中站了一陣,李詩雅便來了。


    “老師。”


    “詩雅,昨日講的可想明白了?”


    “詩雅魯鈍。”


    程鵬聽的無語。


    但看李詩雅那一臉愧疚的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一時沉默,過了許久,程鵬才道:“什麽是強盜?”


    “劫掠他人的便是強盜!”


    李詩雅脫口而出,卻不知道程鵬為何要問這個問題。


    “強盜可占道理?”


    李詩雅搖頭。


    程鵬卻笑了起來,拍拍手道:“這就是了――假如強盜有道理,那便是強盜邏輯了。強盜邏輯是什麽?我打劫你你不給我貨物,金銀,所以你該死,我就殺你!那麽咱們再引申一下昨日的問題!”


    “昨日的問題?”李詩雅一聽這個,有感覺有些迷惑了。


    程鵬問:“誰是強盜?”


    “啊?”


    李詩雅愣住了,她的小腦袋瓜根本就跟不上程鵬的思維。


    “強盜會因為數量的多寡而改變其性質麽?”


    “不會。”


    “既然如此,那麽誰是強盜?”


    “。。。。。。”


    李詩雅又不說話了。


    程鵬一笑,搖頭。人總是會有這樣的鴕鳥心理的――當結果不如自己的預期的時候,他們就會將自己的頭埋進沙子裏,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而實際上這個豈非就是自欺欺人?


    程鵬道:“回答問題!”


    李詩雅霍然抬頭,就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兔子,慌亂道:“是,是那個人。”


    “理由!”


    程鵬的話很簡單,很有力。


    李詩雅的思維一下被這句話砸的粉碎。。。。。。就像是大鐵錘砸在了地板上一樣,碎成了一片又一片,讓她的思維一下子陷入到了極度的混亂中――理由!理由!理由!她怎麽知道什麽理由?


    李詩雅張著嘴,想要說,卻說不出來。


    程鵬抱起了胸,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顯得迷茫、無助的女孩,聲音中透著一股淡漠,說道:“沒有理由,便是無理,那麽再問你一次,誰是強盜?”


    不等回答,程鵬又問:“是不是在你看來,人少的一方就應該是強盜,而人多的一方就應該是正義的?那麽當山賊在搶劫的時候,往往是一百多名強盜搶劫二三十人的旅客,那麽是不是說旅客才是強盜,而山賊是正義的?”


    程鵬的話從慢到快,聲音從低到高,這個過程自然而然,似乎不受人的控製。


    “那麽,究竟是還是不是?”


    “如果是,那麽上麵的便是答案,如果不是,你又怎麽能夠站在強盜一邊?是不是感覺到自己像是沒有根基的浮萍?是不是感覺自己身處於狂風駭浪之中,沒有任何的依靠?是不是感覺很委屈?”


    李詩雅依舊說不出話來。。。。。。


    “倘若你有理,你便不會委屈,更不會去求人理解!”


    因為道理這個東西不是做給別人看的,而是要讓自己心安理得――所謂心安理得,便是你站在道理上,所以就不會惶恐、委屈。倘若你心中有惶恐,有委屈,那麽說明你的道理站不住腳――那便是沒有道理。


    程鵬吸了口氣,搖搖頭,放低了聲音:“你自己想吧,總會想明白的。。。。。。”這個話題已經不能再說了,否則李詩雅非哭不可。


    程鵬並未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金鵬、許山處。


    金鵬、許山二人見程鵬來,便躬身行禮。


    程鵬道:“再這樣我就走了。”


    “先生坐。”


    許山殷切的引著程鵬坐下,便道:“先生,您能不能也教教我學問?”


    程鵬看向許山,問道:“為何?”


    許山以為程鵬答應,忙走到程鵬身前跪下,叩首道:“敢叫先生知道,許山原本是要進京趕考,卻緣分使然,遇見了先生。許山一心仰慕先生學識,故願放棄功名利祿,侍奉先生左右,一心求學。。。。。。”


    程鵬略是沉吟,想了想,心中便是釋然。這許山早有跟他學習的心思,隻是一直都沒有開口罷了,於是便道:“跟著我學也不是不行,隻是你願意放棄季子之學?”


    “這。。。。。。”


    許山有些猶豫,不知如何是好。


    金鵬暗暗朝著許山使了眼色,旁邊提點道:“先生是什麽人,豈是那些欺世盜名之徒可比的?別說放棄一個季子之學了,便是先生願意教我,讓我放棄了鯤鵬變,再重頭修煉其他法門,金鵬也無怨言。”


    金鵬和許山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卻也看出了許山為人,故此才做了這番提點,盼著他答應下來:


    季子之學,至多不過一個功名利祿。


    程鵬之學,則能登上仙道,取個長生不死。


    選擇已經一目了然。


    還猶豫什麽?


    許山猶豫。


    卻也正是他可愛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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