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孤燈隻影,持劍為誰舞?


    程鵬握著劍,劍似乎於地平行,向前平伸。[]程鵬冥神思索,渾然忘我,似乎整個天地,整個世界已經和他沒有了任何關係。過了許久,他依舊這般握著劍,一動不動――他握著劍的手很用力,所以劍很穩。


    程鵬在思考著,細細的思考。。。。。。


    他已經有幾日沒有練劍。


    今日他心有所得,故而持劍,要舞一舞。但等他將劍拔出,平伸在身前之後,卻無論如何都刺不出去,所以便是這般思考!


    唐穎自甬道出,程鵬渾然未覺。


    許久,唐穎練完吐納,采了東天晨起的第一縷紫氣,便已收工,程鵬卻依舊那般站立,一動不動!


    人不動,劍亦不動。


    不動!如山。


    唐穎離去,李詩雅走來,隻見持劍人在當中立。


    程鵬安靜的恍惚沒有生命。


    程鵬所有的思緒都在劍中。


    李詩雅走到一處空地上,打完了十六式拳法,扭頭一看,程鵬依然那般站著。她不由的想道:“老師這一劍究竟在想什麽?思考了這麽長的時間,那這一劍刺出的時候,會是怎樣的石破驚天呢?”


    石室沉寂,李詩雅將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程鵬的身上,她隱約感受到了一種壓力,壓力無形,卻讓人不安!


    李詩雅捏住了拳,手心都出了汗。


    呼吸重了幾分,李詩雅瞪大了眼睛。。。。。。那種不安似乎更強烈了幾分。


    這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但暴風雨終究要來。


    “砰!”


    李詩雅的臉憋的通紅,緊張極了,她聽見了自己心髒的泵血聲――便在那一瞬間,她的心髒將血液泵到了身體的各處。。。。。。從軀幹,到四肢,而後手掌、腳掌,一直到達了指頭的末端!


    那種感覺似乎時間都變慢了,慢的她可以清晰感知這個過程。


    “嗬!”


    程鵬忽的吐氣、開聲、邁步、出劍。


    就像一道閃電刺破了冥冥的黑暗。


    劍已刺在石壁上,隻剩下了劍柄。


    石壁本距離程鵬一丈二尺,但程鵬一劍出,他便幾乎貼在了石壁上。。。。。。


    程鵬抬起了腳,一腳用力的登在牆壁上:


    蹬步,撤劍。


    便又是一道電。


    程鵬便站在他思考的地方,劍在手中,但一丈二尺外的石壁上已經多處了一道窄窄的口子。


    程鵬閉上了眼睛,深呼吸。


    李詩雅試探的,低聲喚道:“老師。。。。。。”


    程鵬問:“如何?”


    李詩雅知道程鵬問的是什麽,但她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形容那種感覺。總之程鵬的這一劍很是震撼――一劍,果真石破驚天。李詩雅看看自己的老師,而後便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子。


    程鵬道:“想不出麽?”


    李詩雅道:“是。”


    “我想了很久!”程鵬說道:“這一劍出來的並不容易,其中更包含了許多的東西。所以便隻有思考,才會有這樣的一劍。”


    李詩雅抬起頭來,看向程鵬。


    程鵬道:“天下武功,唯快不能破,唯堅不能摧!”


    李詩雅道:“詩雅受教。”


    程鵬一笑,將劍歸鞘,說道:“有些餓了,做飯去吧。。。。。。吃罷飯,咱們便繼續講《道德經》,嗬嗬,不想這麽講一講,於我來說,竟有許多好處!”說罷他便不再多言,又站在那裏,發起呆來。


    吃過了飯,程鵬便繼續給眾人講《道德經》,今日講的是“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誌,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一章,先述了原文,而後釋義,跟著便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程鵬且是踱步,且苦笑,道:“這一章無一句是我讚同的。”


    議論聲登時靜默。


    按照前兩日的經驗,此刻才是程鵬真正函授的時候。程鵬苦笑的意味更濃了幾分,說道:“《道德經》成於大爭之世,有這樣的言論,不足為奇,然而不為勇者。真的猛士,當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


    幾步走到了白飛飛的身邊,程鵬隨意的坐下來,繼續道:“麵對同樣的大爭之世,有人逆流而上,有人順流而下,但逃避卻不是法子啊。。。。。。沙漠裏有一種鳥,跑的很快,一個時辰就能跑幾百裏,但是這種鳥卻不會飛。當這種鳥遇到了危險的時候,就會將自己的頭埋進沙子裏。。。。。。”


    在座諸人皆是聰慧之人,聞聲知雅意,不由低笑。


    程鵬緩聲道:“好笑麽?一點兒都不好笑啊。。。。。。因為這種鳥叫做鴕鳥,所以它的這種行為,便是鴕鳥行為,你說一葉障目,也是可以的。”


    唐穎道:“先生前日便講以‘我’為中心的認識世界,那麽鴕鳥是不是也是這樣,以為將頭埋進沙子裏,便不存在危險了呢?”


    “不錯。”


    程鵬點頭稱是,說道:“可你閉上了眼睛,存在的還是存在,也僅僅是在你的認知之中不存在罷了。所以你看,這樣的行為是多麽的可笑?然而為何說這並不好笑呢?因為誰又不是鴕鳥呢?”


    唐穎沉吟不語,似乎心有所得。


    白飛飛則道:“人皆好生惡死,趨吉避禍,豈非也是如此。”


    程鵬道:“是也不是。”


    白飛飛問:“怎麽?”


    程鵬淡淡的說道:“沒什麽。。。。。。”


    程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許山聽到這裏,插口道:“若人無知無欲,那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這便是答案。


    程鵬拍拍白飛飛的肩膀,有站起來走到了許山身邊坐下,說道:“真想不到,最先明白這個道理的,居然是你這個榆木腦袋。。。。。。”


    許山道:“還是先生說的好。”


    程鵬繼而道:“人活著便是要思考的,倘若無知無欲,那人便和石頭草木無二。既然活著、死了,相差的不過一口氣,那何苦還活著呢?但說不爭,此為內弱也,除內弱之外,還有一法,便是自強!”


    許山問:“何解?”


    程鵬道:“這就譬如治國,內弱者,收天下之兵,民不知鐵為何物,便連尖細的木棍都要收繳,這樣的國,自然不會叛亂,因為無力。但這樣的國,卻怕外患,因你自弱,人卻自強,故而不能敵。。。。。。所以等那時,便也隻能權作鴕鳥,兩眼一閉,當做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就是了!”


    許山張了張嘴,問:“那現今之世諸國呢?”


    程鵬看他一眼,不可置否,惡劣道:“自斷手腳,內弱之國,不作評論!”


    金鵬插言問:“那自強之國呢?”


    程鵬道:“自強之國,民有智,有兵,國有亂,易生亂,可內死,卻不外死。”


    許山、金鵬二人受教。


    諸人皆是思索,又許久,許山再問:“那內死、外死,孰優?”


    程鵬反問:“那你感覺是自己老死病死好呢?還是被人砍下腦袋好呢?”


    這個比喻。。。。。。好吧,很無語。


    一課講完,時間已經晚了,李詩雅被打發去做飯,大夥兒便在主墓室中吃了一頓。而後白飛飛則是帶了一份,給那楊玄。程鵬心中暗想:“那楊玄嘴巴都爛了,還包成了粽子,究竟怎麽吃飯呢?古怪。。。。。。嘖嘖,倆粽子啊,一個是楊玄,一個是鐵將軍,白飛飛的口味兒還真夠重的!”


    等主墓室中人都走光了,程鵬這個做主人的才是回房。用力伸了一下懶腰,他竟然覺著這一日過的比往常累了很多。


    躺進了棺材,程鵬舒服的展了一下腰,呻吟了一聲,低聲道:“哎,要是紛飛在多好,雖然倆人擠在一個棺材裏,有些局促,可那種感覺。。。。。。”程鵬一扭頭,就看到了棺材的邊沿,不由就想到了葉紛飛。


    葉紛飛在的時候,便會在旁邊躺下,將他擠的側身貼在棺材的壁上。一想到這個,程鵬的嘴角便多出了一絲笑容。


    他的鼻尖似乎都聞到了葉紛飛身上的清香。


    恍惚如夢,恰似一欄幽夢。


    摸一下鼻尖,手指劃過自己的唇,而後遊上棺的側壁,程鵬支撐著坐起,將自己的頭發揉的蓬亂。。。。。。“想了麽?應該是了,要不怎麽會夢見?”想到那夢,他便又是一笑,這樣的思念的確是妙。


    昨夜夢裏,他夢見自己還在上學,葉紛飛卻來找他,那種莫名的驚喜和衝動,便是此時也在腦海中隱約著。


    起了身來,穿了衣,佩劍而出。


    主墓室中無人。


    程鵬便徐徐行至石室中心處站定,而後寂然,旋即便動。


    他的右手按住劍柄,步有騰挪,翩翩然若蝴蝶般。


    昨日程鵬演了一劍無極,於是今日便要演一劍太極――但他走了許久,越來越快,卻始終不見劍出。


    須臾有風起,燈焰搖曳,照的主墓室中明暗忽閃,便連程鵬的身影也顯得有幾分忽閃起來。


    程鵬的右手微微抬起,劍已拔出了兩寸。


    黑暗的甬道口,一道藍影一閃,唐穎出現在那裏,略微皺起了眉頭。有風吹起她額前的秀發,劃過麵頰,揚在腦後。


    唐穎的眉頭越皺越緊,進而舒展,眼中卻多出一些神彩。。。。。。


    “這。。。。。。這是太極!”


    太極便是陰陽,陰陽卻不是太極。


    這幾乎便是無解的妙理。


    妙盡在劍中。


    劍出三寸,程鵬人隨劍動,因劍而動。


    忽的!


    青鋒劍如一汪秋水出鞘,抹出了一線劍光,一閃而逝。


    劍終於出鞘


    程鵬翩翩然若蝴蝶。


    而後他便停下。


    “啪啪!”


    唐穎鼓掌道:“這劍法真妙!”


    程鵬道:“哦。”


    石壁邊上,燈柱上的火焰還在跳,忽明忽暗。


    唐穎問:“不知先生的劍法,是和何人所學?”


    程鵬將劍歸鞘,說道:“自學成才。”


    唐穎但笑。


    程鵬問:“你不相信?”


    唐穎道:“不敢相信。”


    程鵬便不語。


    信便信,不信便不信,又有什麽好說的?


    唐穎道:“光顧著看先生練劍,卻忘了練功了,此刻時間已晚,卻是不成了。”


    程鵬聽的一愣,問道:“你能感覺出這些?”


    日升日落,人在石室中,如何可見?但唐穎竟能覺察,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唐穎一笑,道:“我練得紫霞功,本就要每日吸一縷紫氣的,日子久了,自然便會有所感應,這種感覺,卻是玄妙,不知如何言語。”


    程鵬猜測道:“大約便是知道吧?”


    葉紛飛曾和他說過,神識便是一種知道,玄之又玄。


    而今日的唐穎便又是一種知道。


    唐穎道:“大約是吧。”


    二人說了一陣,李詩雅便起了來了,一見唐穎在,便很是恭順的給程鵬行禮,小聲叫了一聲“老師。”


    程鵬“恩”了一聲,吩咐道:“朝那裏飛一刀看看!”


    程鵬正指在對麵的石壁上,石壁上還有昨日他流下的劍痕,大概有一寸長,整齊而深細。


    李詩雅道:“是。”


    李詩雅自身上拿出一柄飛刀,開始思索。


    她一點點的回憶昨日早晨的情景,細想程鵬動作的每一個細節,並且將自己的精神集中在了手中的飛刀上。


    她就是那般沉默,而後一聲喝,便是一刀閃電。


    “當!”


    一刀白電撞擊在石牆上,擊落一些細碎的沙粒,留下一道細小的白痕,幾不可見。


    刀掉落在地上,彈了一下,便不動。


    李詩雅的神情有些沮喪。


    程鵬道:“不錯!”


    李詩雅撇撇嘴,說道:“比起老師來,差得遠了,您昨日可是一劍刺下石壁,隻將劍柄露在外麵的。”


    程鵬無奈,說道:“那是因為我有自在法,你有麽?”


    李詩雅奇道:“自在法?”


    唐穎亦驚:“自在法?”


    程鵬問:“自在法怎麽了?”


    墓室之中一陣古怪的安靜,便是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聲音。


    程鵬心道:“不就是自在法麽?怎麽和見鬼了一樣?”


    李詩雅又問:“什麽是自在法啊?”


    程鵬解釋道:“自在法是懸空寺的法門,無念那個老和尚倒是說過,這自在法能生六大神通,不過是不是真的,我卻不知道。隻是這自在法,能明心見性,對自己的身體控製力增強而已。。。。。。”


    唐穎問:“這自在法輕易不傳,輕易不顯,先生為何。。。。。。”


    程鵬隨口道:“誰知道呢?大概是無念腦袋抽筋兒吧。反正那個老和尚,我看他從來就沒正常過!”


    李詩雅又問:“老師,自在法能教我麽?”


    “可以,隻要你學得會!”


    程鵬嘿嘿一笑,便將那些和尚視若珍寶的法門秘訣說了出來。罷了才問李詩雅:“你看,這便是自在法的法訣了,若是你能練成,那便試試吧。說實話,這樣的法門,一般人還真的做不到――我怎麽練的,就不告訴你們了,省的一不小心,自在法沒有練成,反而是送了性命!”


    李詩雅暗暗記下法訣,心中默了一遍,分毫不差,這才道:“知道了,老師。”


    “恩,這樣就對了,自給自足,豐衣足食嘛!”


    程鵬說著,還很偉人的一揮手臂。


    又說了幾句,李詩雅便去做飯,唐穎似乎有話要說,程鵬則道:“你想我問為何要將這樣珍貴的法訣傳出去是吧?”


    唐穎道:“不錯,自古法不輕傳。。。。。。”


    “所以便隻能固步自封,一代不如一代!”程鵬接住了唐穎的話頭,說道:“無論是什麽東西,隻有擁有廣泛的基礎,那才能發展,壯大。越是法不輕傳,就越會沒落,而且無念那老和尚既然給了我法門,就應該有這樣的思想覺悟!”


    唐穎問:“懸空寺可不止一個無念法師。”


    “他們要來找我,有什麽理由?要麽找無念去,要麽閉嘴!要麽。。。。。。嘿嘿。”


    程鵬冷笑了一聲。


    唐穎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程鵬亦回了房。


    攤開了白紙畫了幾幅畫,旁白注釋了一陣,李詩雅便來叫他,說是飯已經好了。接著吃過飯,便是繼續講《道德經》。白飛飛等人自是聽的不亦樂乎,巴不得他嘴巴不停,一次性的將經講完,自是早早就等著了。


    程鵬有些姍姍來遲,而後便念了一段“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的句子,見眾人皆是凝神細聽,便有自得。


    這樣的場麵,在他上學的時候是決然見不到的――那些學生不是玩兒手機就是玩兒手機,要不就蒙著課本看小說,誰又有這樣的認真?


    程鵬念完之後,便是一愣,心道:“這一段還講什麽?讓他們自己討論吧!”於是便道:“這一章已經沒有講的必要了,大家自己討論吧,如何?”


    金鵬單手一禮,恭敬道:“前輩所言極是,這一章的確不用再將,而且吾等也無甚好論,不若便講下一章?”


    程鵬無奈,道:“也好。”


    下一章,便是第五章,程鵬再念了一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這一段,似乎也不必講了吧?”


    眾人聽罷,幾不用想,便知這些前些日子已經多少講過,無也無必要再費唇舌了。諸人交頭接耳,議論了一陣,便都看向金鵬。金鵬隻得硬著頭皮,再次行禮:“便請前輩再講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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