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當晚,又爬上了兩撥人,涼君一句話也不說,上來多少殺多少,毫無感情,冰冷機械。


    不大的峰頂,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死人。


    隨便看向哪裏,都是一片修羅場,將天坑包裹的密密實實。


    李江流對此已經麻木,腦中空蕩蕩的,在死人堆中來回走著,盡量撿些屍身完整的,扛著扔下峰。


    他這樣做沒有任何目的,隻是單純的想做點事,免得自己在濃厚的血腥味中瘋掉。


    不過,這也產生了一個問題。


    有一次他親眼看到,他拋向峰下的屍體向下落了沒多久,就被躲在半空中的蠻蠻獸給抓到分食。


    屍體就像是一條被撕扯成碎布片的麻袋,場麵讓誰看了都得幾天吃不下飯去。


    李江流也吃不下了,他怕自己吃到蠻蠻獸肚子裏的人肉,所以變相的絕了食。


    他開始憔悴困頓,指望涼君早點結束這一切,現在想想,之前自己被關在木籠中的悲涼歲月,和現在一比,簡直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但就在陽光燦爛的日頭下,涼君看上去比他要憔悴更多。


    那是一種由內至外的萎靡,散發著一股厚重的悲蒼。


    他想陪涼君聊聊天,試圖用各種葷段子讓這個狠人開心起來,可涼君根本不理他,甚至不理任何事情,沉浸在了某段回憶中,那裏像是有個封閉的世界,除了李江流,所有妄圖闖進這個世界的生靈都要死。


    於是又死了一些人。


    沒有以前多,差不多是三十個。


    可李江流注意到,涼君殺這些人時不再隻用一根指頭,而是將指頭收了回去,變成了一隻拳頭。


    李江流也在這波人上峰時受了傷——其中有個人可能嫌自己礙事,皺著眉頭衝自己揚了揚手。


    就這一下,李江流就皮開肉綻,受了不輕的傷。


    很疼。


    ……


    ……


    自從涼君開始用拳頭,李江流就感覺他越來越不對勁。


    他時常低著頭自言自語,之後又會突然抬頭對著天空大聲咆哮,偶爾看向李江流,眼中閃過各種一絲寒光。


    每次被他視線掃過,李江流都感覺渾身血管結了冰,隻覺得下一刻就要死了,好在涼君隻把他當個屁,看一眼就放了。


    這種情況持續到了第六天,涼君有所好轉,還問這些日子自己殺了多少人。


    “前幾天上來的多,這兩天每次都隻上來幾十人,前後加起來,超過四百人吧,有些零頭,我記不清了。”


    李江流有些自嘲的想,那些本來都是活生生的人,卻被自己當成了數字,這就是所謂的見怪不怪吧。


    涼君沒有說話,但李江流在他眼中第一次看到了不忍和內疚。


    而且他好像也有些累了,駝起了背。


    李江流忽然想起,之前有個人在臨死時,替赤君帶給涼君的一句話。


    “所謂強者之心,就是尊重自己力量來源的意識……你必須與你力量的源泉,也就是赤教和平共處。如果你以赤教為恥,甚至殺死教中人,那麽你的力量就會糾纏你一輩子,奪去你信心的基礎,使你成為一個在世上無有寄托的人……你每殺教中一人,就會自傷一分,你看似強大的身軀,終會成為一具空殼。”


    這句像是詛咒的話,開始在他身上應驗了嗎?


    整整一天都無人上峰,很安靜,李江流卻在無聲處感到恐慌和不安。


    便如戰場上,敵我雙方暫時的偃旗息鼓,都是為積蓄最後決戰的力量。


    “我還是想幫幫忙,你也說了,我是九竅之體,也許能幫你做點什麽。”


    李江流看涼君情緒有些好轉,就將考慮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你這幾天從那些人身上都翻出了什麽好東西?”涼君沒接話,轉而說了別的話題。


    愣了愣,李江流從衣服的口袋裏取出了幾顆顏色不一樣的丸子。


    他不吃蠻蠻獸,自己又抓不到獨眼猴子,又不能學涼君隻喝風不吃飯,就隻能在死人身上打主意。


    可惜那些死人不是來旅遊的,沒帶任何零食,除了最近兩天來的人身上有這種很小的丸子,就再無其他。


    雖然李江流明白那些人總不會把毒藥帶在身上,可這些小丸子他一個也不認識,也不能從氣味斷別是什麽東西,就算餓的發慌,也不敢吃。


    涼君從他手上拿起丸子,指著其中一顆說道:“這是用祝餘草煉製的藥丸,隻要食用一顆,全天不饑。祝餘草生長在極西雀山的一個水潭中,潭水冷厲,內藏凶獸,得來不易,效用卻僅僅是果腹,所以很少有人去尋它,你找到一顆,現在正好吃下。”


    當下,李江流想也不想,將祝餘丸一口吐下,片刻後口舌生津,碌碌饑腸不再叫屈,就如吃了頓飽飯。


    涼君又拿出一顆丸子,繼續道:“這是青丘上的鵜鶘果,吃後短時間內力量倍增,但毒性極大,可使人胃腸潰爛,想來攜帶之人本準備見我後吃下拚命,卻沒有機會。這東西不要也罷。”


    “還有這顆……”


    涼君絮絮叨叨的講了半個多時辰,李江流一直沉默的聽著,他知道對方在這個時候講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定是有其他用意。


    果然,涼君話鋒突轉,盯著李江流眼睛說道:“你之前說想幫忙?”


    他也不等李江流回話,突然如孩童般趴在了對方背上,說道:“帶我去坑裏。”


    李江流看著對方軟綿綿垂下的雙臂,實在沒想到對方竟然虛弱到如此地步,沒有再說任何話,直接進了坑中,打開了艙門,將涼君放在了飛船裏的座椅上,又回到坑上,用泥土沙石小心的做了些偽裝,做完這一切,他回到了艙內。


    涼君將身體舒服的縮在座椅上,笑道:“難道你希望借助那些幼稚的手段,不讓他們找到我?你剛才浪費的力氣,沒有任何意義。”


    李江流有些羞惱,沉聲罵道:“你在上麵浪費了那麽多口水和力氣,就為了和我講這廣大世界的風土人情?這同樣沒有意義。”


    “像我這樣活著本來就沒有什麽意義……”涼君自嘲的笑了笑,“我在上麵和你說那些話,是想告訴你,我去過很多地方,每個地方都有很有意思,有很多好玩的東西,你也應該去看看。”


    這話說的有些不合時宜,外有大敵,他們被困在地底,涼君卻有閑心讓他以後出去多看看風景,還說的理所當然,這讓李江流有些佩服這人的樂天派。


    他將電源打開,燈光驅走了艙內的黑暗,有火花連續不斷從破損的設備中跳出,映的兩人臉色忽明忽暗。


    “我知道你想問我很多事,為何赤君付出如此代價也要殺了我……還有……我為何被稱作這個世上最狠的人。”


    “不僅是因為我殺了太多人,最重要的是我曾滅了赤君全族。”


    “而那個叫做赤君的人……是我的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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