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做了場大夢,李江流慢慢睜開了眼睛。


    “劈裏啪啦”的聲音入耳,他聞到了爆竹的硫磺味,有些奇怪,想要起身,剛一動渾身就疼的厲害,於是老實的躺下,發現一張老臉正仔細看著自己。


    老村長坐在小板凳上,多年的營養不良讓他很枯瘦,如同一根快要爛掉的木頭,見李江流醒了,劈頭就罵:“小子,你又惹什麽禍了?渾身是傷的躺了一天一夜,我還得和通通編瞎話說你犯心疼病了。”


    臊眉耷眼的躲避老頭的目光,李江流張嘴欲言,卻發現不知道如何談起。


    說自己殺了一個靈者?先不說這是不是惹出了滔天禍,就這件事的本身他自己也都有些不信。


    察覺現在自己隻是疲乏脫力,並未有真正的傷口,他挺起了上半身,向窗外打量去。


    陽光明媚,幾個頑童拿著爆竹在互相追逐,遠處三三兩兩聚集著不少村民,喜氣洋洋的打掃著自己屋子。


    “今天過年?”


    老頭罵道:“你個小王八犢子,昨天早上被一個唐騎抬到了我這裏,還囑咐我別把你受傷的事說出去,我昨天看那些來實修的貴人們表情都有些不自然,想來就是你搞出來的,告訴你,你過完年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我們可不行,你這幾天給我安份點。”


    李江流一愣,從床上跳了下來,問道:“那個唐騎在哪裏?”


    剛才跳下來時動作有些大,牽動了胸口處的傷口,疼的李江流直咧嘴,不過他自不會把這點痛楚放在心上,就要出門找龍五。


    老頭莫名的生起氣來,眼睛一瞪,說道,“你著什麽急,離開我們就這麽高興?瞧你那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摸樣,虧得村裏養了這許久。”


    這話說的李江流不好意思起來,還想到了通通,自己走不能帶她,把小丫頭獨自留在這裏吃苦,很是對不住。


    想到這裏他歎了口氣,同時問道,“何時走?九公子他們終於要進山實修了?”


    老頭臉依舊臭著,說道,“那些娃娃,說他們整修完畢,明天開始就要去北山實修,讓村裏人指道,得找幾個人陪著,你算村裏的好獵手,正好陪九公子。”


    李江流頓時苦著臉,自己前晚可剛殺了對方的人,想來那些人正尋覓凶手呢,雖然不知為何沒有立馬找到自己,可說不定自己湊得近了,對方就能聞到血腥味,那真算是自投羅網。


    老頭這時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小袋半黑半黃的麵,遞給李江流,說道,“要走了,怎麽也得吃頓餃子,拿回去讓通通把馬肉剁碎包進去。”


    李江流很是感動,大米白麵那是懷水村的頂級戰略物資,一年也見不到一回,就老頭拿的這些雖然不多,但想來也是他攢了好幾年的。


    他立馬覺得老頭真是大氣豪邁,自己以前誤解他真是不該。


    可他感慨滿懷的情緒立馬被老頭一句話吹得煙消雲散。


    “包完餃子一個不留的給我送來,你這兩天可把我累壞了,得給我補補身子,況且你要走了,屋裏還存那麽多馬肉幹嘛。”


    李江流嘴角抽搐起來,起身就往門外走,不停暗罵這小氣猥瑣的老頭真不是東西,自己臨走還得被拔一層皮。


    可臨了要出門,他還是回頭衝老頭喊了一句:“如果一年後我在外麵沒死成,就回來帶你們走,咱都走,不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過日子了。”


    “牛皮吹上天了。”老頭不屑罵道,隨後看著李江流背影嘀咕道:“是呀,我也該出去走走了。”


    ……


    ……


    村裏的老人掰著指頭數過,上次過年還是因為一隻老弱病殘的凶獸,在過年前兩日誤入村裏,幾百斤的肉和骨頭便恰好成了新年的盤中餐。


    眾人不明白那平時格外小氣摳門的老村長為何發了神經,要在沒有黃羊的冬日裏過年,可終究是來之不易的好事,所以今天格外的熱鬧。


    未到晌午,村裏唯一的教書先生柳夏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不時將自己所知不多的禮儀告知給村民,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既然過年,那就得先敬天敬地敬祖宗,否則就是不知禮,會被外麵來的那些貴人嘲笑。


    至午時,全村俱都忙了起來,無金銀煥彩,便拿平日舍不得用的花布替代,遍取村子周圍少許的冬日野花,插於各處,以為雪裏香。


    村裏少許拜佛信道者,將屋前雪盡掃,跪地念念有詞,姿勢不甚標準,卻神情嚴謹仔細,盡量把敬神的禮數做全。


    日頭還放亮時,家家就都點起燈,洗菜取肉燒飯,以“今日不管明日事,誰知明日鞋襪穿不穿”的態度將所有好吃食全都拿了出來,一時間飯香四溢,倒真有幾分年景。


    有少許外來的貴人家仆冷眼旁觀,見就算過年,村裏還盡是陋衣簡飯,便都是不屑一顧的搖了搖頭,轉身伺候自己主子去了。


    倒是那位九公子的侍女西瓜姑娘,四處走動,東瞧西看,似乎感覺極為新鮮,偶爾還拿出些糖果,塞到那些眼有疑慮的孩子手裏,見那些孩童吃的香甜,自己也吃吃笑了起來。


    李江流將這些年味品在口中,化在心裏,知這年如此熱鬧,定是老村長去過各家囑托,那些飯菜說不定有大半是為自己而做。


    他要走了,村裏人不用嘴說,卻用飯菜香表達了不舍。


    大家都是紅臉漢子,他也不好意思挨家道謝、道歉,隻能四處竄門,見有重活便抬手幹了,活像打了雞血的工蜂。


    直到入了吳老二家的門,他將老頭給他的半發黴的米麵掏出,就著削了皮的短樹棍,擀出了餃子皮。


    吳氏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吳老二也掃不開麵上愁容,見李江流如此做事,勉強笑了一下,示意他自己來。


    李江流點點頭去看了看吳氏,掀開她的眼皮仔細瞧去,發現裏麵那粒種子一般的東西未有變化,輕輕鬆了口氣。


    吳老二在一旁說道:“江流,聽老村長說你要走了。”


    “是呀走了,不過要那些外來人實修完才能走。”


    那些外來人在吳老二的心中便如同堵在胸中的石頭,想想就氣悶,哼了一聲說道:“那幫玩意淨禍害人,你嫂子的賬我早晚要和他們算,聽說吃完年夜飯,就要將我們召齊了談實修的事,好不容易過個年,還被那幫狗東西給攪合了。”


    李江流明白他心中情緒,略一思索,想想怎麽也要讓吳老二過個開心年,便簡要的將魏長通被他間接殺死的事情說了。


    村裏人信任彼此,他相信吳老二不會大嘴巴的到處說。


    吳老二聽完愣了半天,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那個狗東西死了?”


    李江流點頭。


    吳老二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來的時間不長,但卻做了不少事,謝了。”


    李江流沒有回話,開始幫他一起擀餃子皮。


    完事後,吳老二小心的將手沾到的粉屑掛到桌子上,突然問道:“你要和通通好好說。”


    “我知道。”


    他低著頭,知道自己看似幫村裏人到處忙乎,實則有些害怕麵對通通,他要一個人走,這真是有些說不過去。


    自己走了,那個小屋子如果漏水怎麽辦?三打白骨精的故事還未給小丫頭講完,抓頭凶獸給通通解饞的事也沒做到……終究,自己欠了對方一條命。


    這麽想著,吳老二將一個包裹塞了過來,說道:“上次答應同你換張沙兔皮,昨天你不在時,我把你屋裏的皮也拿了出來,找了劉大娘做針線,算是做出了一件皮襖,你拿給通通。”


    李江流接過,掂量了一下,感覺格外沉重,“謝了。”說完後他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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