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逸非最近手頭寬裕了點,因為溫妤幾乎把能調動的資金全給他匯了過來,兩千多萬,加上美博會上那些簽單的預付款,總算有了筆可以自由支配的錢。


    戰博向戰榕問了覓雅的境況,知道兒子最近幹得不錯,也沒露出多大欣喜的表情,隻是不輕不重又不知所以地哼了聲:自己創業後頭的苦還長,他鐵定熬不住。


    熬不熬得住不由戰博說了算,戰逸非這會兒忙得幾乎一刻不得閑。有些事情,有錢就好辦,可有些事情,有錢也辦不了。他要推廣,要研發;他要繼續開拓市場,要履行合約配貨出貨;他要推行“前店後院”的政策,先在二線城市建立成功的樣板店,他要撥亂反正,把覓雅帶回正軌……


    他要方馥濃。


    蘇州工廠的采購人員隨著趙洪磊的離職一並肅清了,可品牌研發不能止步不前。清庫存是為解資金短缺的燃眉之急,但一個新品牌能否最終在市場上立穩腳跟,與產品質量終究密不可分。戰逸非不願重蹈覆轍讓采購的重權旁落宵小,可偏偏這個緊要關頭方馥濃不在公司。思來想去還是交給自己的二叔最為放心。


    豈知,倒是戰榕主動表示,他不懂化妝品這一行,以前也沒把好關,這事情不妨交給他新招進公司的年輕人。


    這回他指的不是方馥濃,而是滕雲。


    滕雲剛跟方馥濃告別,就接到了老板的電話。戰逸非請他到家裏來坐一坐,順便談一談下一階段新品研發的事情。


    唐厄這會兒不在上海,人越來越火,通告也越來越多。浙江衛視與湖南衛視為搶周末收視份額,不約而同地推出了一檔明星真人秀節目,也都向而今最炙手可熱的影視紅星唐厄拋出了橄欖枝。一樣的金牌班底重金打造,一樣的引進國外成熟節目版權,托尼與唐厄的公關團隊在衡量預計哪個節目播出會讓唐厄更火,但戰逸非卻與他們有著完全不同的考量。


    三千萬在兩家熱門衛視看來連填牙縫都不夠,何況他還要靠這筆錢支撐整個公司的運營,不可能大筆一揮便全扔出去。冠名節目本是天方夜譚,但如果有了唐厄這個置換的砝碼,至少也能為覓雅談妥植入的合作。


    事情件件迫在眉睫,每一件事情他都會想起方馥濃,偏偏這個時候那人不在。


    滕雲進門之時,戰逸非正在與唐厄講電話。


    ――不,這件事我自己來,我打算過兩天就飛一趟湖南……


    ――我與對方第一次見,可能你也在場會更好一些……


    ――沒有的事,除了你還能喜歡誰?


    戰逸非含糊其辭地說著“喜歡”,可這話在滕雲聽來卻像針紮一樣刺耳。(.無彈窗廣告)


    意識到滕雲來的時間不短了,沒興趣再與情人打情罵俏的戰逸非潦草收尾,結束了談話。


    招呼對方坐下,這屋子的主人自己倒走向床邊。將一顆薄荷糖扔進嘴裏,這地方滕雲還是頭一回來,四下打量一番,到底是瘦死的駱駝壯於馬,貧洗的是覓雅,不是他品位不俗的戰逸非。


    隻是桌上花花綠綠糖紙一堆,看來對方嗜甜的癖好又回了來。


    俯看黃浦江景,燈火如鱗。作為市政形象工程之一,沿江鋪設了不少綠化,遠遠望去,猶如一條飄飄綠帶。花開送香,也算是這個夏天對這座城市的直言褒獎。


    額發被夏夜的微風輕輕撩拂,戰逸非望著窗外短暫出神,然後便問了身後的滕雲關於新品研發的情況,滕雲一一據實以答,他又問了他關於原料采購的事情,這回滕雲挑揀一番,掐頭去尾,沒有實話實說。


    滕雲的直屬上司是個個性耿直的法國老頭,來自法國最頂尖的科學實驗室,與紀梵希、希思黎等諸多大牌都有合作。他一門心思在研發中心裏研究抗皺多肽六角縮氨酸(俗稱“肉毒杆菌”)與氨基丁酸的黃金配比,不聞窗外瑣事,也不懂中國國情。滕雲曾受命代表研發部,與新到職的采購人員一同出發去原料商那裏考察,對方當然熱情相待,不止提出要帶他出去獵豔消遣,還暗示要給他“意思意思”。


    滕雲拒絕了飲宴嫖宿,但沒拒絕對方的“意思意思”。


    鑒病容易,鑒人卻難;鑒自己,更是難上加難。傻了那麽些年,一朝聰明起來,他隻覺得視界無限開闊。


    方馥濃能做到的,原來對他滕雲而言,也是輕而易舉。


    戰逸非本來還想問問對方,方馥濃去哪兒了?可話都到了嗓子口,卻哽在那裏像一根魚骨,吐不出,咽不下,半晌之後自己化沒了。


    他這會兒同時被惦念與憤怒攫了住,氣得要死,怨得要命,偏偏還很想他。汽車喇叭像鬧夜的貓叫一樣令人心煩,戰逸非抿了抿薄如紙刃的唇,卻抿不出一絲慰藉的薄荷甜味,隻得躁怒地罵了聲:“滾他媽的!”


    這輕鼓腮幫子的一罵,滕雲倒笑了。即使作為旁觀者,他也看出戰逸非與方馥濃現在的關係不明不白,那麽大的兩個男人還和孩子一個脾性,分明是真心真意性靈兩投,偏偏要遜彼此一點坦誠,鬧得兩敗俱傷。


    他忽而又想到了許見歐。


    方馥濃與戰逸非是扛著槍炮互贈玫瑰,時時刻刻都如新婚燕爾,時時刻刻也會火花四濺一拍兩散,可他與許見歐卻是多少年來相敬如賓,把本該磕絆的日子完全過成了靜水一泓。


    也不知誰該羨慕誰。


    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古怪的沉默,戰逸非離開窗台接起電話,聽見那頭傳來妹妹崩潰般的哭聲。


    “哥……”戰圓圓哭得特別誇張,隻怕就這一個字,眼淚已掉下三斤來。


    “怎麽了?”一向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妹妹哭成這樣必然事出有因,戰逸非急了,“出什麽事了,你現在在哪裏?”


    “馥……馥濃哥……”沒說幾個字哭聲又起,戰圓圓還是給不了一句完整的話。


    “他走了……是嗎?”眼前忽地一黑,戰逸非的心一下摔進穀底,摔得粉碎。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握著電話的手輕輕顫抖,“他走了……”


    “不是……是馥濃哥……”剛剛念出這個名字,戰圓圓又哇地哭了起來,終於磕磕巴巴把話說完了。


    滕雲看見這個男人的身體狠狠顫了起來,旋即又一動不動,仿似冰封。


    戰逸非趕去醫院的時候,醫生正將方馥濃體內的鋼筋一點一點挪出來。他看見妹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裏,手上拿了一件滿是血跡的襯衣,指間握著一串同樣帶血的佛珠。


    肺部貫穿傷。醫生說,好在是右肺,如果是左肺,這個人已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都不心疼富農,真是太糟糕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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