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馥濃清醒的時間並不太長,隻微微睜開眼睛,跟滕雲講了兩句話。(.無彈窗廣告)


    第一句是要煙,第二句是問戰逸非去哪兒了?


    胸口如同炸了一團火,要煙是他想看看自己的肺還在不在,問戰逸非去哪兒了是他剛才真的認錯了人。


    入夜後的醫院總是帶些鬼氣森森,夏不燥熱,冬不降雪,隻有一股陰濕氣息不住往人毛孔裏侵。一旁的葉浣君已經鼾聲四起,護工也打著盹地開小差,滕雲與許見歐一起在病房裏守夜,直到護工一覺眯醒才離開醫院大樓,上了他們那輛奧迪車。


    這會兒夜色濃的很,一眼望去人少車稀,路況好,車開得也順。兩個男人各懷心事沉默了一會兒,滕雲突然開口,過兩天去看看你爸媽,把後座上那點東西帶給他們。


    副駕駛座上的許見歐撇過頭,瞧了瞧,兩隻茶葉禮盒,裏頭裝的是千元一兩的大紅袍。這在茶葉裏也算是奢侈品了,許爸自己都不常喝。


    許見歐問他哪裏來的,滕雲說供應商送的,如果你爸喜歡,就讓那人再拿些過來。


    許見歐聽了這話隱隱有些不安,回頭又看那要近萬元的茶葉禮盒,忍不住又問:“隻送了茶葉嗎?”


    滕雲專心致誌地駕駛,目不旁視,隻是動了動嘴唇:“那回家的時候問問你媽,看看她喜歡什麽。”


    “滕雲。”許見歐臉色鄭重,說,“收回扣這種事情你最好別做。”


    “這話不對吧。”滕雲轉過臉看了情人一眼,也許是因為矯正了視力,很多時候這個男人的眼睛都亮如明鏡,照得人心虛,“為什麽在醫院裏的時候,你讓我拿藥代的回扣,這會兒反倒不準了。(.好看的小說)”


    “因為醫生拿藥代的回扣,本來就是行業潛規則,藥是外國藥廠的好藥,用誰家的都一樣,人人都這樣,所以收了也就收了。但你現在處於這麽個采購的職位,公司上下就你一個人,多少雙發紅的眼睛盯著你。那些供應商也比你精明,一旦你最後沒達成他們的願望,他們馬上就能賣了你,你這是利用職權非法侵占,稍有不慎就會坐牢的!”


    麵對許見歐的憂心忡忡,滕雲不僅不以為然,還有些惱對方言下之意是說自己“不精明”。他敷衍地回答:“你家裏人都是知識分子,你自己的工作也在文化藝術界,不太了解商場上的‘約定俗成’,這不怪你。”


    後視鏡裏看見有輛車一直探頭探腦地作出超車狀,躍躍欲試了幾回之後,忽地逼近滕雲的奧迪,一個搶道就超了過去。


    臉上露出鬥狠的表情,滕雲猛打了一把方向盤,試圖把失去的位置搶回來。可前麵那輛車雖比不上奧迪的配置,車主倒是會鑽空子。奧迪車裏的滕雲連試兩次都铩羽而回,反倒被對方甩遠了,他極不滿意地罵了聲:“媽的!”


    這句話不亞於唾了口濃痰在地上。


    許見歐驚愕不已,旋即立刻明白過來,自己自怨自艾地舔舐傷口太久了,完全無視了情人的改變。


    “滕雲,我們得談談。”


    “談什麽?”滕雲沒停車,依然踩著油門風馳電掣,“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要進電視台嗎?我明天也要上班呢。(.無彈窗廣告)”


    許見歐突然伸手去搶滕雲的方向盤,兩個人的手指在方向盤上糾纏了十餘秒,奧迪東歪西拐險些失控,最後不得被迫停在了路邊。


    車一停,駕駛座上的男人就動了火氣,仿佛憋抑已久的熔岩一般,徹底爆發了。


    “我他媽不想跟你談!”猛地捶了一把方向盤,滕雲吼出聲,極度的憤怒讓本來英俊的臉孔顯得十分扭曲,聲音都在顫抖,“為什麽我想跟你談的時候,你一句話就讓我閉嘴!為什麽你對一個真心愛你的人視而不見,卻惦念一個根本不在乎你的混蛋十來年!”


    “你這話什麽意思?”這樣的指控讓許見歐覺得莫名其妙,仔細回憶一番,知道是不該在醫院裏落那一場淚。


    “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你為你的身體哭過嗎?沒有!你工作被新人搶了,你為你的事業哭過嗎?沒有!我被你爹媽瞧不起,他們屢次施壓讓我滾蛋,你又有沒有為我哭過?也沒有!可這會兒方馥濃在床上半死不活了,你倒哭了。十多年前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在為他哭,沒想到十多年後一點長進也沒有。你哭什麽?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男人他媽的還沒死呢!”


    這個男人簡直不是滕雲。他認識的滕雲從來不會甩出這些粗話,滕博士是彬彬有禮的,滕醫生是溫潤隱忍的,無論如何不可能是眼前這個眼眶血紅、形容糟糕的男人。


    “不是的……”許見歐搖頭,試圖解釋,“不是為了方馥濃,至少不全是……你不明白……”


    “那你到底哭什麽?”滕雲冷笑一聲,鬆開緊攢的拳頭,“你想讓我相信,你的眼淚裏沒有一點是為了舊日情人?”


    這個問題噎得許見歐答不上來。


    他不指望情人能明白當時的自己是多麽百感交集,也不便說。


    他不能告訴滕雲,自己委身給蒲少彬換來了電視主播的位置,可現在卻感到懊悔、愧疚與惡心。他同樣不能告訴滕雲,這麽些年來他對方馥濃確實不甘心,可那份不甘心並不僅僅隻與愛情掛鉤。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至少……至少不是你想的這樣……”許見歐眼裏噙著一點淚,態度倒是不軟,“我說過你與方馥濃的區別就是君子與小人之分,沒人會棄君子而求小――”


    “夠了!”粗暴地打斷了對方,滕雲忽然笑了,那笑容裏沒了先前的暴戾氣息,變得尤為苦澀與無奈。“這個世界對待‘君子’與‘蠢貨’根本不分厚薄,所有人都更向往‘小人’,包括你。”


    抬手抹了把幾乎灼傷自己的淚,這個男人終於倦於延續這樣的爭吵,現在已經過了淩晨三點,最近他的工作量不小,不到八個小時就有一場重要的會議要開,緊接著還有一個重要的人要見。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向來沒有交集的戰榕主動提出要與自己“聊聊”,而且對方擺明了說不是上司與下屬之間的工作會晤,隻是朋友間的“聊聊”。事實上戰逸非掌權以後,這位戰二叔已經在公司裏處於半隱身狀態,他主動放權,不管事亦不表態,明白無誤地告訴所有人,這個公司隻有一個“戰總”。


    就這樣一個城府深得瞧不見底的人,跟自己有什麽好聊的?


    “唐厄欠你的我會連本帶利地問他討回來,還有戰逸非。”滕雲把手放到了方向盤上,再也沒把目光投向身邊的許見歐,“至於方馥濃,我認識他比你久得多,他有多少能耐我比你清楚,他不是完美無缺,更不是無所不能,作奸犯科獲得的成就沒你們想得那麽稀奇。誰是瑜,誰是亮,這事兒還沒定論,我會證明給你、給你媽、給所有人看,我滕雲從來都沒輸過他方馥濃!”


    許見歐解開了安全帶,作出要下車的樣子。


    “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很難打到車的。”滕雲停了停,麵孔顯得格外冷峻,“我勸你還是坐好吧。”


    許見歐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沒下車。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駕駛座上的男人將車載音響打開,很快車內就被一個非常清柔悅耳的男聲充斥:


    “你是否已經帶上了耳機,在徹夜吹撫的微風中,聆聽美妙的音樂,傾訴久未吐露的衷腸……”


    滕雲那時候就像最靦腆又最狂熱的粉絲,他不擅以花言巧語傾訴衷腸,卻悄悄錄下了戀人所有的節目,一遍一遍,百聽不厭。


    “現在是北京時間晚上十一點整,很高興又和大家相遇在電波之中,我是本檔的主播見歐……”


    這個聲音如此飄渺遙遠,宛若空穀回音,宛若隔世呼喚。許見歐閉上眼睛,眼瞼燙得古怪,他不敢睜開,怕一睜開又會極不像話地流淚。


    他不認識滕雲了。


    他不認識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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