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夕芷仰頭對著灰蒙蒙的天空發怔,秀眸惺忪呆滯,直到雨滴愈來愈密地打到她臉上,才不舍地將暗紅雕蘭的木窗關上,赤腳走到嵌大理石的沉木桌前,癱軟地趴在冰冷的桌麵上,由著青絲如絹如緞長泄曳地,伸出手指沿著大理石的暗紋反複擦拭。


    一位穿著光鮮的婢女推開門,見虞夕芷披頭散發打赤腳的模樣,見怪不怪地說道,“虞姑娘,該用膳了。”


    虞夕芷秋水般的眸子亮了幾分,往婢女身後瞅了幾眼,失望地垂下眼瞼,一言不發。


    見虞夕芷一動不動,婢女也不生氣,從床邊拿起絨鍛繡牡丹雪靴給她穿上,並在她腳下放了暖腳爐,掀了掀房裏的炭爐蓋子,一時暖氣充盈。


    “虞姑娘,主子得三天後才能回來,還是先用膳吧,莫要讓奴婢們難做。”那婢女恭敬地曲著身子,不卑不亢說道。


    室溫的回升讓虞夕芷臉色變得紅潤起來,她慵懶地瞥了瞥桌上的珍饈百味,結結巴巴地說道,“要,要阿楠,不,不吃。”


    言畢,虞夕芷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床榻挪去,弱柳扶風的身子一偏便倒在床上,發出一聲嚶嚀。


    婢女沒有多勸,過去拿起虞夕芷娟細的手把了把脈,隨後給她掖好被子,將爐子挪近些許,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見房中許久沒有動靜,虞夕芷歎了口氣,看著桌邊擠著三兩隻小鬼不斷地吸食著食物的精華,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自從五日前成了虞姑娘以後,她總是能看到奇奇怪怪的髒東西。


    這些髒東西長得都很嚇人,有的舌頭很長,有的流著血淚,還有的身子殘缺臉色蒼白。


    她知道,這些東西叫鬼魂。


    剛剛醒來時她慌得很,以為進了地府,但身子嬌弱動彈不得,隻能任著身旁一個約莫十三歲的小女鬼呆呆地打量自己,小女鬼見自己醒來似乎很開心,因為她繞著自己的床飄了好幾圈。


    虞夕芷在前世當小虞兒時沒有任何朋友,見小女鬼活潑的很,便向她回了一笑,澀生生地對她招了招手。


    小女鬼見狀大叫一聲,迅速飄到虞夕芷麵前問道,“虞姑娘,你能看得見青芝嗎?”


    青芝?虞夕芷晃了神,眼神空洞地在腦海裏思索青芝的信息。


    叫做青芝的女鬼見虞夕芷發呆不理她,失望地低下了頭,虛無的手伸出想拉虞夕芷的衣擺,卻直接穿透了去。


    突然門被推開,青芝受了巨大的驚嚇,迫不及待地從天窗逃竄出去。虞夕芷回首一看,便見到了一雙充滿慌張和關切的星目。


    星目的主人便是大慶國的大皇子劉澤楠。


    他一靠近,整個屋子裏的陰邪便散的極遠,虞夕芷感覺呼吸都順暢了不少,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去。


    劉澤楠似乎很是驚訝,摟過她靠近的身子,拂開她額頭散落的發絲,輕輕留下一吻,“阿芷,讓你受驚了,是我不好。”


    虞夕芷身子僵直,溫潤的雙瞳充滿驚奇與欣喜,竟淚眼朦朧起來。


    是上天憐憫她麽?因她上輩子命程坎坷親緣寡淡,這輩子才賜一位對她關懷備至的人麽?


    劉澤楠見虞夕芷盈眶的熱淚,心中如同被撕扯著,“阿芷,對不起,莫要難過,青芝的死是意外,我已下令,除了你身邊的芸凝和芸杏,誰都不許進這佘水閣,”見懷中人仍是一臉恍惚,柔聲哄道,“榕兒被母後慣得性子刁蠻,我已經訓斥過她,以後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再者,其實你不用擔心,即便你衝撞了她,也還有我在,不必一味忍讓。”


    虞夕芷聽見他說母後,心緒立即清明不少,當今皇上宗獻帝共有六子兩女,宣樂大公主名字正巧是劉澤榕,按照眼前人的年紀,莫非是大皇子劉澤楠?


    劉澤楠見對方沒有回應,心中慌亂,莫非阿芷生氣了?“阿芷,說句話呀,你這般形容,讓我頗有些不安。”


    說話?這身子能說話嗎?她前世是睿親王的貼身婢女小虞兒,底下人若是放尊敬了會稱呼她一聲虞姑姑,若是在後頭編排她時,便會叫她虞啞巴。


    是的,她前世是個啞巴,隻因為有幾分姿色,便被睿親王收了去,白日裏做個奉茶的婢女,黑夜裏做個暖床的無名姬妾。


    前世的無數個黑夜,她都在子時承受主人的雨露,然後一身疲憊地起身穿著妥當,冒著子夜的寒氣回到婢女們居住的房中。


    在睿親王大婚之前,其餘婢女們對她還算敬重,但自從小錢氏入府後,她便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


    虞夕芷克製住自己不再去想那削骨切肌的苦楚,稍顯遲疑從喉嚨中撕扯出一聲沙啞,“阿楠……”


    劉澤楠釋然,封住她幹涸的雙唇,長驅直入,如同嚐到最鮮甜的甘露,久久不舍得鬆口,直到打更的聲音響起,四片緊貼的唇瓣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阿芷,京城中出了一樁案子,父皇派我去處理,約莫七八日後回來,你好生將養著,有事直接找芸凝即可。”劉澤楠眼神一刻也未曾離開虞夕芷,她眼中湧出的不舍和擔憂讓他流連不已,捏了捏她秀氣的鼻尖,溫聲道,“乖,到時候我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自那夜旖旎後已經過了五日,虞夕芷練習著發音,聽身邊的小鬼們嘮叨京中的動向,還有青芝時時來探望她。隻不過,她不願告訴任何人她能見到鬼魂,害怕阿楠發現自己已不是以前的虞夕芷。


    這偷來的溫暖,她自私的想要多留一陣子。


    ——


    睿親王府。


    一位身姿頎長服飾華貴的男子立在結了冰的湖前,墨色厚襖在一片銀色天地裏顯得尤為突出,他手筋突起,剛毅的臉上寫滿了悔恨,牙關緊咬,眼中的水分在湧出之前就已被寒風吹幹,緊握的雙拳已凍得發青。


    身後的隨從在發哆嗦,終於忍不住上前道,“王爺,天色將晚,再不回去王妃就要擔心了。”不過是五天前死了一位身份低賤的婢女,王爺這般表現有些反常了。


    睿親王怒眉冷豎,轉身喝道,“她擔心的事會不會太多了?!”


    隨從們被嚇得跪倒在雪地上,刺骨的嚴寒從膝蓋傳來,他們不由得懊惱,明知道這幾日王爺反常,竟一時不慎捋了虎須。


    見眾人跪了一地,睿親王繼續在湖邊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漸漸僵硬,終於倒在了湖邊。


    隨從們亂成一團,領頭的隨從探了探睿親王的額頭,臉色大變,呼喊著,“趕緊稟告王妃,說王爺發了高燒,再派人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快!”若是睿親王出了事,太後和皇上一準怪罪他們,雷霆之怒,可不是他們能承受得起的。


    睿親王乃太後幼子,曾立有從龍之功,與當今聖上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聖上一向對這幼弟愛護有加,封其為大慶國唯一的親王,地位尊崇,遠非一般皇室宗親能比。


    眾人皆知睿親王劉奕鈞豐姿倜儻,文武雙全,又有此般貴重身份,輕易虜獲了大批名門閨秀的芳心,群臣削尖了腦袋想要將自己女兒送入睿親王府。


    誰知太後竟搶先一步,將其侄女小錢氏嫁給了睿親王。


    說起這位小錢氏,不得不牽扯皇室的一些秘辛。


    太後錢氏出身微賤,其母乃是由妾扶正的繼室,送入宮中隻是個小小才人,久未獲寵。許是燒了高香菩薩顯靈,一次宴會上先皇喝醉了酒,走錯了宮房,進了錢氏的寢室。隻一夜榮寵,錢氏便懷上了龍胎,十個月過後,生了一位公主。先皇後宮子嗣凋零,聞之甚喜,將錢氏封為錢嬪。此後,錢氏便分得不少帝王雨露,她也沒讓先皇失望,兩年後再度懷上龍裔,此龍裔便是當今聖上,錢氏也由此封妃。再過六年,錢氏又生了一子,便是後來的睿親王。


    因當今聖上天資聰穎頗得先皇歡心,先皇隨之將錢氏的胞弟錢哲朗擢升為正五品禦史中丞,也就是後來的錢太尉。


    先皇共有三子,大兒子劉奕釗和三兒子劉奕鈞皆是錢氏所出,但錢氏並非最得寵的妃子,最得寵乃是竇貴妃。竇家名門清貴,竇貴妃精通六藝,與先皇相交於幼時,若非老先皇賜婚,竇貴妃本是先皇屬意的皇後。正因兩人琴瑟和諧,錢氏未能在先皇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先皇將低位嬪妃所出的二兒子交給竇貴妃撫養,二皇子因此身份不同往日,導致後來的帝位之爭。


    竇家是世家名流,相交皆為書香世家,不屑與粗魯莽撞的武官為伍,而錢家許諾給以投靠的將士高官重爵,士氣高漲。因武力相距懸殊,錢家順利扶持大皇子登基,隨後二皇子被圈禁,竇貴妃自盡身亡,竇家被滿門抄斬。


    隨著新皇登基,錢家成為大慶國新貴,但因其出身微寒而一朝顯貴,飛揚跋扈的性子和對權力的貪欲漸漸展現了出來。


    為了加固錢家的榮寵,錢太後做主,將她侄女大錢氏許配給了當今聖上,六年後,又將小錢氏封作睿親王妃。自此之後,錢家風頭一時無兩,無人敢衝撞錢家人。


    ------題外話------


    阿雪又開新文了,希望各位多多指點,讓阿雪寫出讓大家開心的小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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