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翼酩殿裏飛出很多的鴿子,它們飛向黑色的蒼穹,那零星的白色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它們已經化成了星星,在天空閃耀嗎?我欺騙了斐黎。其實很早我就知道她在幫著格拉,因為沒有一個逃亡的人會帶這麽多累贅。我每次看著她放飛鴿子,然後都會轉身用幻術把鴿子召回。隻是這一切斐黎都不知道。


    母親問我,既然你也是在幫格拉,你為什麽要把那些鴿子召回?


    我說,其實勒斯也一直在懷疑斐黎帶鴿子的用途,如果我不召回那些鴿子,勒斯也會召回。如果是這樣,斐黎會因為背叛而被殺的。


    母親搖搖頭,那你就應該告訴斐黎不要再放那些鴿子了,你告訴她你已經知道這一切。


    我的淚水落在琴上,弦的顫抖帶出嗡嗡的聲音。我看著斐黎最後的笑容心如刀割。我把臉靠在她的臉上,然後輕輕的說,我不能這麽做的,她一直認為自己和我們在一起很罪惡,因為我們在傷害魔界的子民。隻有讓她放飛那些鴿子,她才會認為自己做了一些善事,心裏也會得到稍稍的安慰。我隻是想讓她心裏好過一些,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會這麽傻?


    夜風很冷,肆無忌憚的吹過。夜空很高,流星迅速的滑過。夜色很靜,我隻能聽到我的哽咽和心跳。我轉過頭對母親說,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靜靜的呆一會。


    母親點點頭離開了。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做什麽。我本是為了救昭茵的父母才來到魔界,我希望在魔界找到自己。可是我卻在這裏摻入了太多的事情,我努力的保護任何一個人,希望他們能過得好,不受到傷害。但是到最後,我卻傷害了很多人。這個世界難道就這麽喜歡捉弄我嗎?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清晨的時候,我把斐黎安葬在王宮的後山上。秋天的露水打濕了我的長袍,零星點點。鳥飛得很低,貼著地麵,嘰嘰喳喳著最後的挽歌。我把她的琴放在她的身邊,我在她的墓碑上清晰的刻寫著:斐黎,洛崖的妻子。王宮的司樂為斐黎奏響了最後的送別。我看到了遠處漫山的紅葉,火是紅的,血是紅的,天邊的朝霞是紅的,**也會是紅的。我不知道斐黎在胸口插上那一劍的時候在想著什麽,她是否睜大著眼睛想看看胸口綻放的花,所有的**都在隨著那朵花退去。她是否在想也許死亡才是最好的安息。黑色的泥土,黑色的衣服,黑色的歌聲,黑色的絕望。然後一切都會在她的心中消失,再也不會盤旋不落,讓她久久牽掛。


    我在斐黎的墓前站了一天,很多的葉子在我眼前慢慢的落下。它們不舍大樹,但卻抵擋不了秋風。當我要轉身離去的時候我看到了我的母親。她的眼神是那麽的痛苦,她告訴我,昭茵走了。


    不,不可能的。我瘋狂的跑往昭茵的閣樓,她不能丟下我就走的。我們說好了的,我要帶她離開,帶她去一個春暖花開的地方。我闖進了閣樓,閣樓裏已經空了,她真的走了。我再也看不到她倚在窗前淒怨的眼神了。我問母親,昭茵什麽時候走的?


    昨天晚上。


    你是說在斐黎死之前?


    母親點了點頭,然後遞給我一封信。我顫抖著將信撕開。


    洛崖,我走了。我知道你為魔界除掉了一個惡魔,雖然你利用了我們的感情,但我並不怪你。因為我知道,你是真的愛我的。我也是。


    我知道你一直很痛苦,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我經常去翻閱魔界的典籍。所有的典籍我都已經仔細的看過,那裏沒有關於你的記載。我這才知道你不是一個魔,天界之王欺騙了我們。但我卻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送你到魔界來,你到底又是誰?


    我聽我的父親說在人界,人是很重感情的。我想你應該來自人界,所以我走了,我要去人界,幫你找回自己。


    斐黎是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她是你的妻子。我知道你是不會不管她的,而且我也不願意看到這樣,因為那就不是你了,你本就是有責任的人。我希望你能忘記我。


    最後,我希望你幫我保護靈界,保護我的父母。


    我在閣樓裏呆立了很久,然後轉身,我沒有眼淚,因為我要去找一個人。


    格拉。現在他是魔界的王,魔界的王也隻可能有一個。他端坐在魔界的王座上,下麵是魔界德高望重的臣子。我走進了大殿,所有的大臣回過頭來,格拉看著我。


    我說,王,我想要一支部隊,讓他們駐守在靈界。


    格拉沒有說話。所有的臣子都跪了下來,他們一起說,王,請答應二王子的請求。格拉的嘴唇抖了抖,但還是沒有說話。


    我轉過身往殿外走,門口站著一個將軍。他曾是勒斯的部下,他叫什那。他跪了下來說,王,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願意帶著我的部隊去靈界。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我告別了母親,我對她說我要去人界找昭茵。母親征了征,眼淚流了下來,滴落在她美麗的長袍上。她說,你還會回來嗎?我低頭親吻了母親的額頭,然後微笑,我說,不管我到底是不是一個魔,我都是你的孩子。如果你需要,我還會回來的。


    冥界。我知道我不是一個魔,所以我要去人界就必須通過冥界的輪回盤。昭茵是一個精靈,她也應該隻能從冥界再到人界。我回到了冥界,那裏的一切依舊。灰色的天空,陰森而刺骨的寒風,還有杜鵑鳥的啁啾,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我在奈何橋旁見到了孟婆,她依然是那麽慈祥和藹。我看著孟婆笑了,我問她,你有沒有看到昭茵從這裏去人界?孟婆抬起頭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無限的憐惜。她的皺紋緩慢的舒展,佝僂的身軀稍稍挺直,然後她用顫抖的雙手撫摸著我的臉。她說,洛崖,你回來了。是的,昭茵是從這裏走的。


    那她有沒有喝孟婆湯?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


    孟婆點了點頭。


    我呆住了,不可能?


    是的,她忘記了一切。但是如果你可以從人界把她找回來,讓她看一遍三生石,她可以恢複記憶的。


    我說,那她對你有沒有說過什麽?


    她說你不是一個魔,她要到人界幫你找回自己。


    我疑惑的問,可是她已經忘記了一切,她怎麽幫我找?


    孟婆搖搖頭,她說,天界之王答應幫助昭茵。他會讓昭茵轉世到一個書香門第,那裏有人界最多的書。而且他會讓昭茵記住自己的名字,所以她在人界還是叫做昭茵。在昭茵的心裏,天界之王給了她永遠無法忘記的使命,那就是你的名字。雖然到時候昭茵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什麽意思,但她還是會不停的尋找,直至找到。


    天界之王?他騙了我,現在為什麽要幫我?


    孟婆沒有回答。


    我抬頭仰望天空,沒有大片的雲彩,但卻下起了雨。我問孟婆,如果我轉世到人界,怎麽才可以找到昭茵?


    天界之王說過,你可以到人界的散銘莊找到昭茵。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走?


    明天早上。


    我謝過孟婆,然後走在忘川河的河岸上。河水依然在緩緩的流動,雨滴落在其中會驚起圓形的漣漪,一圈圈朝外擴散。柳樹的葉子落得差不多了,長長的枝條探到水中,裹著一圈銀白。我想起了昭茵,那個時候她走在忘川河畔,步伐輕盈,不時的回頭看我。想到這我笑了,她不會騙人,說謊的時候總是把眼睛看到別處。而且她的臉上會泛有淡淡的紅色。


    那個時候她很單純,她說如果她忘記了一切讓我幫忙告訴她。可是現在她真的忘記了,我知道這是因為她太愛我,她寧願做一個永遠的追尋者。我知道她會在人界漫無目的的查找,她把我的名字深深刻在她的內心。


    我繞過忘川河走進我以前在冥界所住的房子。房子裏很幹淨,明顯有打掃過的痕跡。我知道昭茵來過,我甚至可以聞到昭茵留下的香氣。然後我看到桌上有花,是火紅的鳳凰花。我拿起花才發現這些花是用紙疊的,每一朵花上都寫滿了我的名字。我的眼睛有些酸,有些濕潤。


    傍晚的時候孟婆給我送來的一碗孟婆湯,湯是涼的。她說,喝下去吧,你要離開就必須喝孟婆湯,你知道的。我點了點頭,然後一飲而盡。孟婆湯已經對我沒有了作用,所以我的痛苦會永遠的停留在心裏。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同一個夢。我夢到昭茵從奈何橋上走來,夢到她朝我微笑,夢到她站在我的麵前無畏的對著天界之王的劍。那是我們第一次相逢的情景,那麽清晰,那麽真切。


    黎明,我飛上了人界的輪回盤。孟婆看著我笑了,她說,希望你能很快的找到昭茵。然後孟婆推動了輪回盤,那一刹那我看到天界之王站在輪回殿的門口。但我已經來不及質問他,我分不清他是朋友,還是敵人。我隻看到他冰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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