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星高掛,東方的夜空已經開始泛白,卻還不到黎明的時候,天地之間一片青蒙蒙的顏色。


    阿爾伯河是遠行之森最主要的河流,千百年來一直滋潤著這片土地。


    河麵剛剛解凍,大塊的浮冰互相碰撞著,在清冽的拂曉時分發出隆隆的聲響,好似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的悶雷,似乎預示著寒冷的季節即將過去,溫暖的春天已經不遠。


    被封凍了整整一個冬季的魚兒們紛紛浮上水麵,雀躍著好像是在慶賀著什麽。大群的水鳥在河麵的上空低低的盤旋,尋找飽餐一頓的機會。


    躍動的金鱗,飛翔的翎羽,讓這片阿爾伯河與支流交匯的水域充滿了勃勃生機。


    一片水聲當中,猛然從水下鑽出一個腦袋,把飛鳥和遊魚驚的四散而逃。


    這是一個道格族的犬人,身上還穿著華麗的貴族服飾,可惜的是華服上已經劃開了好幾道口子,讓這個犬人貴族顯得極其狼狽。


    身上的糞尿汙水早已經被湍急的河水衝刷的幹幹淨淨,但施伯倫總是感覺自己身上帶著一股難以抹去的惡臭,這種感覺讓人惡心的不住幹嘔。


    相對於惡心的感覺,冰冷才是眼下最需要克服的困難。


    河水中還泛著大塊的浮冰,河水冰冷如錐,侵肌刺骨。為了逃出道格拉斯布下的重重包圍,施伯倫忍受著刺鼻的惡臭鑽進滿是糞尿的排汙口,在排汙渠中艱難的爬行了很長一段距離,又在這冰冷刺骨的河水浸泡漂泊良久,才從重重包圍的莊園中逃離出來。


    因為擔心道格拉斯的追兵,施伯倫不敢在近處靠岸,強忍著極度的苦寒在冰水中載浮載沉順河漂泊。


    到了這裏的時候,因為過度的寒冷,施伯倫再也感覺不到因為寒冷而產生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麻木腫脹的感覺。


    因為在冰水中浸泡的太久,身體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感知能力,如果再不上岸取暖的話,根本就不必等到道格拉斯的到來,施伯倫就會化為一具凍僵的浮屍。


    趁著手腳還能動彈,連滾帶爬的到了淺水區域,在爛泥中跌倒了好幾次,又艱難的爬起來。雖然雙腳已經失去知覺,依舊機械的朝著河岸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過來。


    剛一離開河水,施伯倫卻感覺冷的更厲害了。身上那濕淋淋還在滴答著水的衣服漸漸變得僵硬,好像在身上披了一層薄薄的木板,走動起來發出“咣咣”的聲音。拂曉時分本就分外冷冽,從冰水中出來之後,衣服竟然開始漸漸凍結。


    不知道脫了這層正在開始結冰的衣服會不會被凍死,但要是不脫的話,肯定會被凍成僵硬的一坨。


    極度的寒冷讓施伯倫不停的哆嗦,內心反而更加的清醒了。


    跌跌撞撞的來到河岸上,一邊走一邊不顧一切的解開紐扣,把冰冷的衣服脫下來丟掉。板結的衣服不僅成了累贅,而且帶來足以致命的嚴寒,所以必須拋棄。可惜的是,內層貼身的衣物已經和肌膚黏結在一起,很難脫的下來。


    施伯倫咬著牙,把心一橫,奮力扯下內層的貼身衣物。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直到看見衣服上露出片片殷紅的顏色,才知道已經扯了幾塊皮肉下來。


    嚴寒可以延緩疼痛的侵襲,脫掉“冰衣”的施伯倫身上正涔涔的滲出血來,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那樣繼續走向岸邊的蘆葦叢。


    蘆葦是有很好的保暖作用,尤其是那潔白的蘆花,更是有最天然的禦寒作用。每逢嚴寒的季節,遠行之森貧困的犬人家庭就會準備很多蘆花,用這種最廉價的保暖物填充到衣服裏邊代替棉花。


    極度的寒冷讓不住顫抖的施伯倫成了瘋狂的野獸,不顧一切的撕扯拉拽著岸邊稠密的蘆葦,盡可能的把幹燥的蘆葦聚集起來,任憑蘆葦的莖杆劃破把手掌劃的鮮血淋漓也不肯停手。


    在河水中長距離的漂泊,已經耗盡了施伯倫的體力,但他深知一點:如果不盡快的弄出一個保暖避風的“巢穴”,在赤身裸體的情況下,將很快被凍僵。到那個時候想動都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我不能死,我絕對不能死。”


    “我是神子,諸神眷顧於我。”


    “我應該走向不朽,而不是屈辱的凍死在這裏,我的命運不是這樣,我不甘心就這麽死去……”


    雖然早已經筋疲力盡,心頭卻燃起了一團熊熊烈烈的虛火,正是憑借著這團虛火的支撐和心理上的自我暗示,施伯倫才堅持了下來。


    並沒有用多少時間,就弄出了一小堆蘆葦,一頭鑽進幹燥如茅草的蘆葦堆中,像受傷的獸類那樣蜷縮成一團,不住的顫抖著。


    像喪家之犬那樣蜷縮在蘆葦堆中,驚恐而又警惕的盯著四周,唯恐被其他的犬人發現,更擔心附近出現野狼、灰熊之類的野獸。哪怕僅僅隻是遇上一群竭的豺狗,也能讓幾乎要凍僵的施伯倫化為一堆白骨。


    已經凍的發白的嘴唇哆嗦著:“諸神在上,若是我還能得到神的眷顧,請庇佑我,請神祗驅離附近的野獸,隻要我能度過這次難關,我願意奉獻出我的一切。”


    或許是神祗真的起了憐憫之心,或者隻是單純的因為施伯倫的運氣很好,附近並沒有出現任何野獸之類的威脅。


    雙手緊緊抱住膝蓋,膝蓋又頂在脖子下麵,把胸部和腹部隱藏到膝蓋之後,以盡最大可能保存溫度。但施伯倫還是感覺很冷,非常的冷。


    在全身濕透而且沒有衣物保暖的情況下,即便是已經鑽進蘆葦堆砌起來的“巢穴”中,也隻能暫避一時,卻無法解決根本的問題。


    施伯倫知道,要是抵禦嚴寒,必須的有充足的食物。


    這個時候,就忍不住的回憶起莊園裏的烤肉、果醬餡餅和奶酪,還有那加了香料的熱湯,所有這些施伯倫已經吃膩了的食物,在現在看來是那麽的奢侈而又遙不可及。


    熱氣騰騰的美食已經成了幻想中的奢華,饑餓的施伯倫麵對的不是鋪著潔白餐布擺著閃亮刀叉的餐桌,而是在寒風中嘩嘩作響貧瘠到了極致的蘆葦河灘。這裏沒有烤肉,也沒有奶酪,所有能夠想像到的食物都沒有,隻有一望無際的蘆葦叢。


    無意之中,看到掛在蘆葦莖杆上的一團白色物體。


    那是一個類似於蟲卵的東西,準確的說去某中昆蟲越冬的蛹,外麵包裹著一層好似蛛網一樣的絲囊,裏邊是手指肚大小的蟲蛹。


    附近的蘆葦上掛著很多這樣的蟲蛹,施伯倫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這些以前從來都不會引起他注意的小東西。


    饑餓好像一頭生存在胃裏的怪獸,自從看到那白色的蟲蛹之後就不斷發出陣陣咆哮。但是施伯倫的內心卻知道這種東西不是食物,至少不是一個犬人貴族的食物。


    但是目前的處境已經清清楚楚的告訴了他,必須吃點什麽,否則無法抵禦饑餓和嚴寒。靈魂深處的理智終於被饑餓的本能戰勝,或者是被他求生的欲望戰勝了。吃的是什麽已經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真正有意義的是必須吃點可以被腸胃消化吸收的東西。


    在施伯倫伸出手從蘆葦莖杆上摘下白色蟲蛹的瞬間,那隻手在空中做了一個非常明顯的停頓,好像手的主人產生了猶豫,猶豫著是不是真的要吃下這個惡心的東西。


    猶豫是短暫的,那隻手果斷的伸過去,摘下蟲蛹看也沒有看一眼就送到口中。


    蟲蛹的味道是苦澀的,苦澀中還帶著一點點的酸,墨綠色和深褐色的汁液從嘴角流出,又用舌頭很靈活的舔了回去。


    對於現在的施伯倫而言,哪怕是一小滴蟲蛹的汁液,也是寶貴的。


    咽下一個蟲蛹之後,施伯倫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吃下去的究竟是什麽那樣,抱著肚子一陣狂嘔。


    肚子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瘋狂顫動,似乎想把已經吞下去的東西嘔吐出來。


    但施伯倫很知道食物對於自己的重要性,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已經顧不得太多了,順手又摘下一枚蟲蛹,丟進嘴巴嚼的咯吱作響。心裏想著在莊園的晚宴,嘴巴裏咀嚼著汁液淋漓的蟲蛹,眼神中滿滿盈盈都是滔滔無邊的怨毒之色。


    從現在開始,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再也沒有了奢侈的貴族生活,再也不能指揮調動犬人的軍隊,他已經被道格拉斯擊敗,已經一無所有了。隻能像喪家之犬那樣為了多活一天而屈辱的奮力掙紮。


    一想到那個來自肯特的惡魔,施伯倫的恨的咬牙切齒。


    正是因為道格拉斯,才讓他失去了所有,才讓他變得如此狼狽。


    順著莊園的方向遙望過去,似乎看到道格拉斯正在占有自己那輝煌的莊園和所有的一切。無邊的恨意讓這片蘆葦叢都充滿了肅殺之氣,施伯倫咬著牙眼神當中全都是怨毒:“道格拉斯,你先得意吧,用不了多久,我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段的。整個遠行之森都和道格拉斯勾結,你們全都背叛了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我發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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