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梓欣的家就在江城市,距錦城還不到一百公裏。雖然是農村頭、山溝溝,可是絕不像沈白露說的那樣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大興村村後有山,雖然是還未經開發的野山,卻是與青城山連成一脈。正是村後有青山,村前有碧水的好地方。清靈秀美不下於青城山風景區。雖然與風景區還略遠了些,卻另有一番天然野趣。


    在外幾年,葉梓欣夢裏也常夢到這秀美的山水,可是卻一直都沒有回過家,無論是在舊校區還是搬至錦城。寒暑假,她不是打工就是在做家教,一半是為了賺錢,一半卻是根本不想回家。每年春節,她寧願呆在宿舍裏,對著有些空蕩蕩的四麵牆,也不願花上幾個小時回一趟家。


    近鄉情怯,她根本不如何去麵對已經近六年沒有見過的父親。雖然,逢年過節,她會寄錢。偶爾,她也會打個問候一聲。可是,在那一聲問候後,卻是兩下囁嚅難言的尷尬。


    是從時候起,兩父女竟變成這樣相對無言?甚至連同處一室都覺得是一種煎熬。細細想來,好像就是她高二的那一年……


    坐長途車從錦城到江城市,再坐公交到鎮上,轉坐拉客的小麵包到鄉裏。最後一程路,卻是步行的。


    沿著夯實的土路緩緩而行。一路上鳥語花香,葉梓欣隻覺滿眼盡是濃鬱的靈氣。走在這靈氣彌漫的村路上,周身舒暢,腳步輕快,可是心卻是沉重的。


    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過村前的小河,徑直往山上走。


    濃蔭密林,雖然不過是山腳,卻也靈氣充沛。雖然已經有六年沒有過,當年的樹苗早就長得老高,掩在長草間的小路也幾乎看不見了,可是葉梓欣卻連看都不看就直接穿行而過。


    小路的盡頭,是一座沒有太多修飾的墳墓。


    雖然現在倡導火葬,可是在鄉下地方,還是流行土葬的。在西蜀鄉間,不隻山間林裏,田間地頭也會瞧見墳包。


    雖然墓碑並不高,墳旁也沒修砌護墓的圍欄,可是在這不高的墳包周圍卻收拾得很幹淨。不隻沒有亂生的雜草,墓碑前也擺著果盤。看盤裏還沒幹的果子,想來是這幾天才擺上的。


    葉梓欣跪坐在墳前,輕輕撫摸著碑上“吳淑貞”三個字,眼角不知不覺間已經濕潤。


    “媽,我了。”低聲呢喃,她反手自放在地上的雙肩包裏,取出一包花生糖擺在墓碑前,“給你帶了花生糖呢現在,不用怕吃壞牙齒了……”


    一句話沒說完,她的眼淚已滴在手背上,滾落在地上,洇出一點濕。


    從前,媽總是開玩笑,說等以後老得換了一口假牙時,就可以隨便吃糖,不怕駐牙了。那時候她聽了隻是笑。卻沒有想到還沒有等老得掉光了牙,媽就已經不在了……


    垂下眼簾,她抹去臉上的淚水,解下一直戴在身上的細鏈子。細細的鏈子,甚至不是銀的,而是合金的。不過雖然是便宜貨,可這些年戴在身上卻真的沒有掉顏色,仍然是亮亮的銀色。在鏈子上墜著的是一隻小瓶,小巧的瓶身,裏頭卻不像一般人裝的是熏衣草或是幹花、香水的,而是紅、黃色的泥土。在小瓶裏,有一顆小小的綠芽,綻著稚嫩的黃芽。


    “媽,你看,居然發芽了我都不當年從你墳頭帶走的土裏居然也有一粒種子……這麽多年,沒有水沒有養份,居然突然就發了芽——多奇怪”


    雖然嘴上這樣說,可是她心裏卻很清楚,這戴在身上六年的瓶子裏突然有種子發芽,是和她最近的身體狀況有關的。


    “媽,我不到底是回事,可是或許也並不是一件壞事呢”笑著倚坐在墓碑前,葉梓欣低聲呢喃著,說著除了最近的事情,還有這六年來的點點滴滴,或喜或悲,卻是哪怕一件瑣碎的小事,也絮絮叨叨地說了出來。


    這六年來,她從來沒有和人這樣交談過。哪怕是親近如李蓉蓉的好友,或是之前曾認為會一生一世的許文成。


    就這樣,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很多,說到最後,葉梓欣都不是在說。她躺在墓前,身下是微涼的土地,鼻息間是青草的腥,木葉的清香,還有遠處林中不知是鳥的鳴叫……


    這一刻,葉梓欣隻覺心安。原本的忐忑不安漸漸斂去,她終於有了回家的感覺。雖然沒有人來應她一聲,可是,她恍惚覺得又看到那張眯起眼笑盈盈看著她的麵容。


    “媽媽……”葉梓欣低聲呢喃著,在耳朵捕捉到遠處的一陣輕響時,突然睜開了眼睛。


    林中靜寂,縱是鳥叫蟲鳴,依然讓人覺得寧靜。所以這會兒傳來有人穿過草叢的聲音就特別明顯。從小在這片山林中長大,即使沒聽到腳步聲,葉梓欣也是有人上山了。


    還沒等她站起身,果然就有人在草叢那頭露出頭來。遠遠的,隻是一個頭皮,還沒露出臉,葉梓欣就已經認出來人。


    怔在墓前,葉梓欣呆呆地看著自草叢那頭走的男人,一說不出話來。倒是那個身上穿著灰色t恤,看起來也有五、六十歲的男人看著葉梓欣,淡淡地開口了。”


    “嗯,”葉梓欣低應了聲,遲疑了下,才低聲叫出爸……”


    雖然是打招呼了,可是在招呼過後,她卻不該說些,隻是愣愣地站在一旁。


    葉中華也沒有,隻是穿過她的身旁,蹲在墓碑前,從褲袋裏掏出兩個微黃的大個李子,用手摩挲了下,又在衣襟上蹭了蹭,才擺在果盤裏。


    看著葉中華拿起果盤裏已經發蔫的青蘋果放進褲袋,葉梓欣不覺抿起嘴角。


    還是老樣子,永遠都那麽節儉。就算是爛掉的果子,也會削掉壞的地方吃掉。


    “你常來看媽……”不是問句,當她看到整潔幹淨的墓還有果盤裏的果子時,就是誰常來看媽了。


    葉中華低聲應了聲,沒有起身,就那樣蹲在墓前,“你媽活著時,沒跟我享過一天福。後來得了那個病,更是受了不少罪……”聲音稍頓,似乎是不說了。


    葉梓欣從背後看著他抬手在臉上抹了下,心裏不由微動。


    “我對不起你媽”葉中華直起身,卻仍然沒有回頭。


    葉梓欣咬著唇,眼圈紅了,卻沒有。


    六年前的她,曾經對著葉中華大聲吼你對不起我媽如果不是你,她會就那麽病死?都是你……”


    抹了下眼角,她哽咽了下,隻是淡淡問道你我了?”


    雖然葉中華沒說,可是她,他是特意來找她的。要是來看媽,他不會就這樣一身來,甚至連腳上還沾著泥的布鞋都沒有換。


    “老黃家的二丫頭看到你往山上來了。”說過一句,葉中華就又收了聲。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身先往山下走,“天不早了,回家吧”


    看著前麵有些佝僂的背影,葉梓欣咬了咬唇,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大興村的人口並不太多,村裏總共也不過百來戶人家。大多都是姓黃的,而葉家卻算是外來戶,聽說是五、六十年前,葉梓欣爺爺輩才搬的。


    葉家,就住在靠右邊的村尾。鄉下的人家,不比城裏人住的密集,家家戶戶,總要隔個幾十米。


    想來葉中華剛從田裏,連屋兒都沒進過,鋤頭就隨意地倚在半人高的土柸牆上,連鋤頭上的泥都還沒有清理。


    葉梓欣才推開竹編的門,院裏就撲出一條黑狗,衝著她“汪汪”地亂叫,還是葉中華一聲吆喝,那黑色的土狗才老老實實地轉開。


    “過兩天熟了,它就不叫了……”葉中華頓了頓又道我一個人在家,養著看個家……”


    葉梓欣沒。隻是抬頭看著麵前的房子。


    葉家的房子,還是十幾年前翻新過的。樣式是西蜀地常見的二層樓,隻是沒有貼外牆磚,灰白的水泥麵,看起來很顯陳舊。


    那時候,就是這樣的房子,在這村裏頭也算是好的了。她還記得媽說過“以後家裏會越過越好,等著咱家女娃上了大學,媽一定和你爸去送你……”


    言猶在耳,媽媽卻得了治不好的病,耗光了家裏積蓄,卻仍然不見起色……


    “欣欣……”隻是低聲叫了一聲,葉中華就又頓住,順著女兒的目光,他看著麵前的房子,臉色黯沉下去。張開嘴,他似乎想說,可是到底卻又合上嘴,都沒有說。隻是轉身往二層樓右手接出來的耳房走去。


    “歇歇,我去做飯……”


    看著父親的背影,葉梓欣沒有。


    走上台階,推開隻是虛掩著沒有鎖的屋門。一股帶些黴味的潮氣就撲鼻而來。一隻土黃色的肥貓“喵”地一聲竄出來,用綠色的眼瞥了葉梓欣一眼,就往院裏跳去。倒是那隻黑狗,衝著那貓“汪汪”了兩聲,就跟在葉梓欣的腳邊,一起進了正屋,甚至還仰起頭,好奇地看著葉梓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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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本書出現的地名、風景之類的,半真半假,都是為了情節而設定的,和現實生活中不一樣的地方,大家請別太較真。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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