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前一場熱鬧之後還是要排隊入城的。將早已準備好的身份戶碟交給檢行官兵,檢行官兵認真核驗之後放他們入了城。


    雖然沒有下馬車,畢竟此時還未安置好住處之流,不是玩鬧的時候。可這一點都不妨礙第一回來長安的錢三、春媽媽還有被薑韶顏從洛陽帶來的掌櫃好奇的透過車窗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長安大街。


    其實真真要說不同也沒有那麽的不同,畢竟天下城池都是聚人成城,不管是哪座城池,都是一樣的, 要過日子的。


    隻不過長安城要更繁華一些、更開放一些、也更……叫人看的目不轉睛一些。


    路邊的商戶林立,街上隨處可見穿戴華麗的女子到處走動,風吹起那些女子身上濃墨重彩的豔麗絹紗,總覺得整座長安城也多了幾分色彩斑斕來。


    這些穿戴華麗,裝扮美麗的女子多數並不戴遮掩的麵紗,對眾人向自己望來的窺視甚至還特意挺了挺胸脯,神情驕矜、肆意又高傲, 遇到相貌尚可朝自己窺視望來的年輕公子時還會回望過去。


    美麗又高傲。就似是路邊幾個奇裝異服打扮的來自新羅的外鄉人帶著的那名為“孔雀”的美麗大鳥一般。


    被這些貴女這般回望的年輕公子, 有些迅速羞怯的低下頭看向別處。不過京城多才俊, 有些不止相貌不錯,家世、本事亦不錯的便毫不客氣的回望了過去,還有些刻意開始高談闊論、談詩作詞來吸引這些美麗貴女注意的。


    眾人看的目不轉睛:長安啊!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對於自小在長安城裏長大的季崇言等人來說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


    入城之後,馬車停了下來,林彥下了馬車,借了一匹馬準備先行歸家。


    一年有餘未回長安,家族的長輩要回去拜見,父母要歸家問候,從江南道帶回的禮物也要送回家中,林彥眼底閃過一絲期盼之色:還有阿蘇也要去見一見。


    是以自然要先行回家,梳洗一番,把自己身上這一身風塵仆仆的衣衫換下來,換身新裳去見眾人的。


    男為悅己者容。倒也不必如女子那般全妝全麵的,可換身幹淨衣裳去見阿蘇還是有必要的。


    對林彥的先行一步,安國公擺了擺手,並不在意這些虛禮, 待到林彥離開之後, 安國公倒是轉頭湊到季崇言身邊好奇的問道:“林家小子除了見父母長輩之外,還有那個酒館老板娘是不是?”


    季崇言看了眼一臉戲謔興奮的安國公,方才在城門前的憤怒此時因著林彥這一出似乎倒是暫且被祖父拋到了腦後,如此……也好。


    不開心的事想那麽多作甚?雖說方才對著季崇歡確實有他刻意引導之嫌,不過季崇歡自己說出了心裏話倒也怪不得他!


    他回京之後還有很多事要做,倒不如借機誘他離遠些,莫讓他在麵前礙眼。


    心中念頭閃過,季崇言“嗯”了一聲,又多說了幾句:“能叫林彥看中的女子自是不錯的,撇去出身不談,單論其本身,京城裏能勝過她的女子並不多。”


    一句話倒是徹底挑起了安國公的興致,原本澹的還剩一點的關於季崇歡惹出的幺蛾子此時倒是被對林彥同酒館老板娘的好奇所徹底取代了。


    安國公饒有興致的問道:“哦?這評價倒是不低!那酒館老板娘是個什麽樣的人?”


    季崇言張口正想尋幾個詞描述一番,腦海中卻倏地浮現出一道人影。頓了片刻之後,他想了想,道:“其實同薑四小姐的性子有幾分相像。”


    安國公看著他,隻覺得這比喻有些怪怪的, 正想說什麽,那廂的季崇言卻已經開口了,他眼睛越來越亮的說道:“性格堅毅、貧賤而不諂、得誌而不驕, 心性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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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長孫發亮的眼睛,安國公默了默,道:“我問那酒館老板娘,你卻說薑四小姐做什麽?”


    季崇言:“……”


    語塞了片刻,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說著說著就說到薑四小姐身上去了。此時被安國公一說,便又將話題拉了回來,輕咳一聲,說起那位酒館老板娘來道:“聰慧靈秀、長袖善舞、品行端方。”


    安國公看了他一眼,提醒他:“這個瞧著也是用來形容薑四小姐的。”


    真真但凡提及女子,三句有兩句半不離薑四小姐。


    季崇言默了默,最後“掙紮”了一番:“所以我才說她同薑四小姐性子有幾分相像。”


    唔……這個說法倒也勉強說得通。安國公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一時倒也沒有多想,隻道:“若是個薑四小姐性子一般的女孩子倒是個好姑娘。”


    季崇言點頭道:“若是不好,林彥也不會看上她。”


    安國公想了想,卻是忍不住搖頭扶額:“那麻煩怕是有些大了!林家那幾個長輩我是清楚的,不是古板迂腐講究門當戶對的,就是打著借林彥的姻緣想聯姻拓寬路子的。”


    這想法……於林家當家的幾個來說倒也算不得錯。隻是……安國公以為,當家的想要將林家扶起來這沒有什麽錯,可你既是當家的,掌管了整個林家的權勢,享受了林家最大的好處,那扶起林家這種事也當犧牲你自己的權益來做,主意打到一個並未借用林家權勢憑自己本事當上大理寺少卿的孩子身上算什麽?


    林彥相貌不凡,年少有為,如今已是大理寺的少卿,在京城一眾權貴子弟中可說是俊才中的俊才了。如此成器的林家後代,於林家當家的幾個看來自是顆上好的棋子,是能好好利用的。


    於他們而言,如何借用林彥的姻緣最大程度的為林家鋪路才是關鍵,其他的……林彥喜歡不喜歡那個女子,同那個女子相處融洽不融洽,若是高門女諸如郡主、縣主之流是不是會因著不順心對林彥動手,林彥的喜好如何,過得好不好……這些都並不重要。


    有這等想法的長安權貴占了多數,安國公這等覺得真要扶起林家要靠自己而不是打著孩子姻緣主意的到底是少數。


    “在那林家長輩眼中看來,這麽一個酒館老板娘的身份,便是林彥再喜歡她,也隻能叫她得個妾的位置。”安國公說到這裏,忍不住蹙了蹙眉,“若是個薑四小姐似的女孩子,怎會肯為人妾?”


    “真的喜歡一個女子,也不會舍得她為妾。”季崇言澹澹的開口接話道,“更不會有什麽三妻四妾的想法。”


    這一點,安國公倒是深以為然:“如此……林家那小子若是想同那姑娘在一起,怕是少不得一番鬥爭了。”


    感慨了一番林彥同酒館老板娘的坎坷姻緣,安國公倒是再次記起來了,這次,他語氣裏多了幾分懷疑:“言哥兒,你先時說過在江南道相中的姑娘呢?”他這都走了一趟江南道跟著回來了,怎的還沒看到那個言哥兒相中的姑娘?


    眼下,他都快要懷疑這姑娘是個“莫須有”的了。


    對上祖父的懷疑,季崇言笑了笑,道:“還不到時候,到時候祖父就能見到她了。”


    安國公聽的將信將疑,頓了半晌之後,問季崇言:“言哥兒,那個姑娘是個什麽樣的人?”


    季崇言想了想,道:“心性過人,性格堅毅……”


    如此熟悉的評價聽的安國公頓時一陣頭大,連忙抬手喊停:今兒都聽過三回這樣的評價了,這是什麽人都能拿那一套描述薑四小姐的說辭不成?


    被喊停的季崇言看向安國公,一臉的理所當然:他說的就是薑四小姐,那還要變換什麽說辭?


    正這般想著,有人在馬車外敲了敲。


    季崇言掀開車簾,待看到映入眼簾的人時,心中驀地一跳。


    看到季崇言掀簾子的薑韶顏不覺有什麽不對之處,祖父長孫共坐一輛馬車,這一路都是這麽來的,有什麽奇怪的嗎?


    她隻是朝著馬車中的安國公施了一禮,道:“此一行多謝國公爺和世子一路護送,去薑府有條小路,小女先行告辭了!”


    安國公看了眼女孩子身後人來人往的長安大街,想了想,道:“走小路也好,省得人擠人!”


    國公府地段不錯,處於長安城最熱鬧的四坊大街上,每回從城外回府的路上都一步一行的排隊等候入府。今兒這日頭又不錯,適合出來郊遊,瞧著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能想到之後一步一趨的排隊前行了。


    安國公一想至此,便頭疼不已,此時倒是有幾分羨慕起回薑家不用排隊等候的薑韶顏了。


    “言哥兒,你送送薑四小姐!”雖是同女孩子分開了,可安國公覺得這到底是個女孩子,不比林彥是個男兒,便讓季崇言送她一送。


    季崇言點頭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原本便在互相引人注意的才俊同貴女立時注意到了驟然出現在人群裏的季崇言,一時紛紛朝這邊望來。


    如此被人注視的目光叫陪同在側的香梨也有些不習慣了。


    在長安城這等地方,她還是頭一回被如此圍觀注視呢!怪……不自在的。


    不自在的隻有香梨一個,季崇言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注視,薑韶顏亦然如此,被人注視這種事前世和今世她都已然習慣了。


    至於那注視目光中的善意還是惡意,早已習慣了忽略。


    “薑四小姐,請!”季崇言回頭同安國公說了幾句便隨薑韶顏他們一道繞去了一旁的小巷。


    小巷通向四麵八方,不過,於領頭的季崇言而言卻似是熟悉的很,帶著人在小巷裏拐了幾個彎之後,一行人便在掛著“薑府”匾額的大宅前停了下來。


    憋了一路,早已憋得在馬車裏蹺二郎腿的方知慧立時跳了下來,看向麵前這座薑府大宅。


    比起寶陵的薑家別苑要大上一些,卻也沒有大太多。尤其考慮到寶陵薑家別苑隻是薑四的私宅,隻一個主院一個客院,眼下再看這座容納了薑家幾乎所有主子的大宅便顯得有些逼仄了。


    不過京城嘛!宅邸價高,不是還有詩人有“長安居,大不易”的說法麽?


    這薑家別苑也是祖上賜下的宅邸,若是換成銀錢,可不便宜。


    不過這不便宜於她方知慧而言也就如此吧!方知慧看向薑家大宅的四周,也是幾座這樣的宅子,瞧著同薑家大宅差不多大。回頭倒是可以找人問問這宅子的主人肯不肯賣宅子,大不了她多出點錢就是了。


    不過這盤算也是之後的事了,眼下得先回方家在京城的大宅把人安置下來,這奔了一路,也怪累的。


    臨離開前,方知慧沒忘了把錢三、春媽媽、掌櫃他們幾個暫且帶走去她那裏住下。


    這薑家大宅不是薑四一個人的,要安排這幾人的住處還要一些時日,這些天,就暫且住在她那裏好了。


    將方家的地址告訴了薑韶顏,方知慧風風火火的帶著人離開了。


    這一走,門前剩餘的馬車便不過三五輛了。


    薑二夫人下了馬車,神情有些複雜的走到薑韶顏身邊,問道:“馬車裏那個喝了藥睡著了……呃,我先帶她進去?”


    這個“她”指的自然就是薑老夫人了。


    薑韶顏點頭,道:“你先帶進去吧,晚間時候我會同父親一道回來的。”


    薑二夫人“哦”了一聲,轉頭走了兩步,卻又忽地轉過頭來,看向薑韶顏,道:“四丫頭,一年不見怎的同伯爺這般生份了?你以前也隻生氣的時候才會喚伯爺‘父親’,素日裏的時候都喚‘爹爹’的。”


    一個稱呼間,親疏天差地別。


    薑二夫人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她:“四丫頭是生氣了麽?”


    雖說那件事之後,四丫頭便鮮少提及了。可到底是生母,那老婆子手上沾的可是人命,若是因為這個緣故,對伯爺生氣想想似乎也不奇怪了。


    薑韶顏看了她一眼,垂眸道:“這件事同爹爹無關,我隻是有些遷怒罷了!”


    一句話坐實了薑二夫人的猜測。


    薑二夫人歎了口氣,卻也不敢胡亂插手,隻道:“那我進去了?”


    雖說口中還“四丫頭”的,隻是自那之後,對這個四丫頭她是畏懼的,便也未再多說,轉頭帶著睡著了的薑老夫人進了府。


    看著薑二夫人帶著薑老夫人進府,薑韶顏轉身,看向若有所思的季崇言。


    “世子。”她開口,客氣卻疏離的趕人了,“多謝世子一路護送,小女……”她遲疑了一刻,正要繼續說下去。


    “薑四小姐要去見東平伯?”季崇言卻趁著薑韶顏遲疑之時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道,“伯爺今日不在衙門,去了芙蓉園,我帶你去找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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