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瓦子,一股喧囂熱鬧的氣息撲麵而來。


    瓦子裏人來人往,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很多都是全家一起出行,花幾十文錢,找一個小館子痛痛快快吃一頓。


    京兆城的平均薪俸大約在每天百文左右,酒樓裏比較能幹的夥計,大戶人家伶俐使女,都是這個工錢。


    一家三口在家裏買菜做飯,也就二三十文左右,出門吃飯,再便宜的小館子也要五六十文,但偶然來吃一頓也沒有關係,享受下館子的氛圍,孩子也開心。


    這種市場熱鬧繁榮,百姓安居樂業的情形陳慶當然喜歡,任何一個統治者都喜歡,沒有哪個統治者願意看到自己治下民不聊生、賣兒賣女。


    了解民生最基本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觀察,一個是交談,店鋪不會做虧本生意,隻是賺多賺少,店鋪隻看客人的流量,客人多,生意好,店主就開心,如果連這種最底層、最便宜的小店生意都不好,那就說明問題比較嚴重,百姓手中都沒錢了。


    目前的情形看來情況還不錯,人潮洶湧,幾乎每個店的生意都很好。


    “客官,來吃碗湯餅啊!”


    陳慶一回頭,才發現是一個流動攤販,這是沒有小店的攤販了,算得上是最底層的開店者。


    陳慶見小攤上沒有人,便笑著坐下,“有什麽湯餅?”


    “有肉沫哨子的,有醬羊肉的,有大塊肉的,有幹菜素餅,小店最拿手就是肉沫哨子湯餅,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還小店呢!陳慶笑道:“那就來一碗肉沫哨子湯餅!”


    湯餅就是麵片,刀削麵,小販連忙下鍋煮麵,陳慶笑問道:“瓦子人還這麽多,我以為推出限奢令後,瓦子會沒人。”


    “客官說笑了,瓦子和奢侈有什麽關係?”


    “真的沒有影響?”


    小販想了想道:“你沒影響嘛!其實還真有影響。”


    “這話怎麽說?”


    “我的一個老客是我鄰居,他是城北酒樓的夥計,每天都會來我這裏吃一碗湯餅,也算是照顧我的生意,但他已經連續幾天沒有來了,今天早上我遇到他,才知道他被酒樓解雇了,現在正到處找事情做。”


    “為什麽被解雇?”陳慶笑問道。


    “不就是你說的限奢令唄!他們城北酒樓原本有十三個夥計和廚子,限製令來了,東主說賺不到錢,那隻留七人,其他六人自謀生路,我的鄰居被開掉了,我的小店也少了一個客人,哎!富人少花錢,倒黴的是我們小老百姓啊!”


    旁邊另一名攤販也歎息道:“你說咱們又沒有什麽一技之長,都是開店的,跑腿的,當夥計的,不就靠富人漏兩個錢,然後你賺我的錢,我賺你的錢,富人都不花錢了,咱們的錢又從哪裏來?”


    這時,陳慶看著小攤的碗還沾著沒有洗淨的菜葉子,應該是上一個客人留下來的,他不由一陣惡心,抓了一把錢扔在桌上,“店主,我有事,改天再來吃!”


    “哎喲!多不好意思,那就半價吧!”


    “不用了!”


    陳慶拔腿走了,走了幾步回頭看一眼,隻見那小販又招呼一家三口坐下吃湯餅,把給自己做的湯餅端給了男主人,男子大口吃麵,絲毫不在意上麵的菜葉子。


    陳慶搖搖頭,雖然碗洗不幹淨也是接地氣的一種方式,可惜自己已經不習慣了。


    “賣布!剛到的木綿布,還有冬衣綿胎!”


    陳慶眼睛一亮,連忙順著喊聲望去,斜對麵有家店鋪,掛了一塊大招牌,招牌上有個鬥大的‘布’字。


    瓦子裏當然也有這種賣生活必須品的小店鋪,檔次低,價格便宜,但瓦子裏的布店居然也開始賣木綿布了,這著實讓陳慶深感驚喜。


    陳慶連忙走過去,正在吆喝的夥計連忙陪笑迎上來,“冬天要到了,客官給家人買點布做冬衣吧!”


    “木綿布多少錢一匹?”陳慶問道。


    “三貫錢一匹!”


    這個價格不便宜啊!陳慶又問道:“細麻呢?”


    “細麻四百文,特細麻也要六百文一匹。”


    特細麻居然和木綿布差了五倍,陳慶走進店鋪,裏麵有三四個客人,應該都是附近居民,在挑選布料。


    櫃台上一卷卷的布料品種很多,但大類隻有三類,細麻布,特細麻布以及木綿布,具體品種隻是各種顏色不同。


    幾名客人手中拿的都是細麻布,估計還是消費能力和消費習慣的問題,大家還不習慣用木綿布。


    待幾名客人付錢走了,店裏就隻剩下陳慶一人,掌櫃見陳慶在看木綿布,便走上前介紹道:“小店第一次賣木綿布,現在價格便宜了,去年還要十貫錢一匹,今年就跌到三貫錢了,以前可是有錢人才能穿的,現在普通百姓也可以買一匹布做衣服了。”


    陳慶當然知道為什麽今年價格暴跌,關鍵是靈州和河西的棉花大量產出,便可以和木綿摻雜在一起混紡,木綿的數量是足夠多了,以前隻能用作棉衣和被褥的填充料,從今年開始,鹹陽縣的幾大紡織工坊開始大量織布,價格應聲而降。


    而且以後木綿布的價格還會降低,主要原因是麻布是家庭手工紡織,而木綿布是大工場織布,成本相差巨大。


    不過木綿布品質一般,陳慶摸了摸布料,比較鬆,和去年妻子買的棉布完全不是一回事。


    “木綿布有人買嗎?”陳慶問道。


    “有是有,但很少,主要是不習慣,價格也貴了點,小店進得也不多,一共隻進貨二十匹,賣完就不進了,不過冬衣綿胎賣得好。”


    掌櫃取出一件冬衣綿胎,陳慶不由笑了起來,不就是一件棉襖嗎?用白色的細麻布為底料,密密麻麻的針線把木綿花縫製在裏麵,有袍子,有短衣,看自己的需要,在家裏可以直接穿內綿胎,不過估計一般人家不會直接穿,因為穿髒了不好拆洗,外麵肯定要套一件衣服。


    “這一件綿胎多少錢?”


    “短的兩貫,長的要四貫!”


    陳慶吃了一驚,“這麽貴?”


    “貴?這還是很便宜了,一件短綿胎至少要兩斤木綿,一斤木綿隻要一貫錢,以前木綿可是按兩賣,宣和年間我賣過的,一兩就要一貫錢,足足便宜了十六倍,穿一件綿胎衣,整個冬天都暖和了。”


    “你們進貨的本錢是多少?”陳慶問道。


    掌櫃奇怪地看著陳慶,這可是小店的機密,怎麽可能隨便泄露,他搖搖頭,“很抱歉,這是小店機密,恕不奉告!”


    陳慶其實是知道本錢的,他們在泉州是按照五十文錢一斤收購的,然後去籽取綿,再運輸到京兆,本錢最多也就百文一斤,現在居然賣到一貫錢一斤,十倍的暴利,當然,還要用細麻布做底料,還要縫製,還有商家的利潤,但也不至於一百文的本錢,最後一貫錢出售吧!


    現在陳慶特別想知道,官府究竟是以多少錢一斤對外批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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