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的撤退驚動了全縣百姓,麟遊縣萬人空巷,數萬百姓扶老攜幼趕來送別宋軍。


    陳慶早已再三告訴全城百姓,他們必須離去,他們兵力太少,守不住麟遊縣,一旦金兵攻下麟遊縣,必然會屠城。


    隻有他們先一步離去,麟遊縣才會免受滅頂之災。


    盡管百姓們都能理解他們的撤離,但真到了撤離這一天,麟遊縣數萬百姓哭聲震天,跪在地上不舍他們的離去。


    數十名長者跪在陳慶馬前範放聲大哭,“將軍一走,我們皆淪為豬羊,誰還能來保護我們!”


    陳慶的眼睛紅了。


    “請父老鄉親們放心,我保證一定還會殺回來!”


    在一片哭聲中,隊伍越走越遠,數萬百姓漸漸成一片小黑點,著實令陳慶傷感不已,自己何時才能回來?


    如果按照曆史走向,這一離開應該就是永別了,自己能改變曆史嗎?


    走了數裏,隊伍又停下來了,趙小乙喊道:“是徐館主!”


    陳慶看見了路邊的徐寧,他帶著幾個徒弟,拱手向將士們告別,他既是新兵教頭,同時也算是陳慶的騎射之師,把陳慶領進了騎射之門。


    他已被縣裏鄉紳們推薦為新的縣令,已從韋清手中接過了縣令之印。


    陳慶翻身下馬,快步上前道:“沒想到臨走之時,還能再見到徐館主!”


    “箭館已經關了,以後你要叫我徐縣令!”


    徐寧滿臉苦澀道:“雖然我實在不想做這個偽縣令,但為了麟遊縣百姓,我個人榮辱已經不重要了。”


    “前輩忍辱負重,我一定會向宣撫使說清楚情況。”


    “其實也無所謂了,我隻需問心無愧!”


    徐寧又道:“指揮使的騎射雖然已經勉強進入第二個境界,但和劉子羽、嶽飛等名將相比,還是稍遜一籌,關鍵就是練習,熟能生巧,以指揮使的悟性和基礎,隻要持之以恒,騎射就會不斷地精進!”


    陳慶誠懇道:“前輩的每一句話,陳慶都會銘記於心!”


    徐寧哈哈一笑,“記住我的話不會有錯,來!我敬指揮使一杯酒,祝指揮使再立新功!”


    徐寧從徒弟手中接過一杯酒,端給陳慶,陳慶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前輩,我們後會有期!”


    徐寧肅然,用斷手鄭重作揖,“指揮使,我們後會有期!”


    幾個徒弟都跟隨師父向將士們抱拳告別。


    陳慶翻身上馬,在馬上抱拳行禮,告別了徐寧,隊伍浩浩蕩蕩向西而去。


    …………


    隴州汧源縣,這是隴州第二大縣,地勢較偏,沒有被金兵糟蹋。


    這天中午,在汧源縣城門旁的酒樓內,兩個男子坐在一起飲酒。


    其中一人明顯有醉意了,嘴裏囉嗦道:“不瞞老弟說,我家老太爺以前做壽,那簡直是高朋滿座,隴州、平涼府的高官都得來捧場,現在老爺想低調一點,下個月七十大壽,但請柬隻發出去不到百張......”


    對麵身材瘦小的年輕男子正是趙小乙,他現任斥候營副都頭,是鄭平的手下,他來汧源縣是執行一個重要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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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醉酒的男子叫做蔣富,是隴州大戶蔣家的一名小管家,他也是麟遊縣人,和趙小乙同鄉。


    趙小乙刻意巴結請客,短短幾天,兩人便無話不說了。


    “不知你家老爺有什麽嗜好?”趙小乙給對方斟滿一杯酒笑問道。


    “嗜好?讓我想想,對了,我家老爺喜歡石頭,很癡迷,年輕時還常跑去汴梁買石頭,府中後院都是他的石頭寶貝。”


    “你家太老爺在哪裏辦壽,汧源縣還是汧陽縣?”


    “當然是州治汧陽縣,那邊也有府宅,過幾天就出發了。”


    趙小乙心中算一算時間,他也該出發南下了。


    ..........


    箭筈關位於汧陽縣以南約二十裏的箭括嶺上,箭括嶺地勢較高,中間有一條長達十幾裏的峽穀,兩邊都是崇山峻嶺,這條峽穀是隴右前往鳳翔的必經之路,峽穀最窄處隻有三十丈,宋軍便在最窄處修建了一座關城,便是箭筈關。


    箭筈關實際隻有南北兩座城牆,相距一裏,東西兩側是懸崖峭壁。


    關城內部狹長,其實並不大,占地隻有三十幾畝,但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不僅有軍營、倉庫,還有一座瓦子,用木柵欄包圍一圈,裏麵有十幾座木屋,妓院、酒店、客棧、賭館、雜貨鋪等等一應俱全。


    箭筈關就是這樣一座地勢險要的軍城,最多時曾駐紮宋軍一千人。


    可就是這麽一座險關要隘,在金兵鐵騎殺來之時,守將王漣率軍出城投降,拱手把關隘白白送給了金人。


    目前關隘內有駐軍三百餘人,除了三百漢軍外,還有三十名女真士兵。


    女真士兵的任務是監視這些漢軍士兵,他們不管巡防,日常巡防都交給了漢軍負責。


    關隘目前也允許商隊過境,但每支商隊的人數不準超過十人,不準攜帶任何兵器,一旦發現,當場處死。


    按照女真人的性子,軍事關隘肯定不允許商人過境,但不允許商人過境,漢軍士兵又沒有俸祿,他們靠什麽生活?


    所以完顏婁室在三年前開始經略陝西後,也結合陝西路和秦鳳路的實際情況,定下了商人過關的規矩,主要有三條,第一是人數限製,商隊不能超過十人;第二是兵器限製,不允許攜帶兵器過關;第三是時間限製,不允許夜間過關。


    當然還有一些細節,比如過關城不允許進關和出關城門同開,隻能關一扇開一扇,再比如過關必須繳稅,至於守城士兵怎麽敲詐商人,那就不管了。


    這些規定同樣適用於箭筈關,箭筈關的守軍每天無所事事,最盼望的就是商隊到來。


    這天中午,一個黑胖的中年男子騎一頭毛驢飛奔向箭筈關的南城門而來,士兵們都探出頭。


    “都頭,來了一個胖家夥!”


    另一名士兵道:“看穿著打扮,像大戶人家的管家!”


    “跑得這麽匆忙,像是來打前哨的,老鼠拖木楔,大頭在後麵!”


    士兵們眼睛都很毒,你一言我一語,基本上猜到了中年胖男子的身份和來曆。


    男子穿一件黑色緞子深衣,頭戴八角帽,這種打扮要麽是大掌櫃,要麽是大管家,有一定身份,但地位又不高,有錢穿綢緞卻隻能穿黑衣。


    “你是什麽人?”守軍都頭在城頭上問道。


    中年男子滿頭大汗,跳下毛驢,仰頭高喊,“我是汧源縣蔣家的主事,在下姓王,有一個昂貴大物件要過關,我先來打個招呼。”


    汧源縣蔣家,隴州人都知道,隴州三大家族排名第二,僅次於汧陽王家,光土地就有幾百頃,原來的隴州司馬蔣環,就是蔣家嫡長子。


    聽說是蔣家之人,都頭倒不敢怠慢,下令開城放中年管事進來。


    不多時,管事被帶到城樓上,守軍都頭問道:“什麽大物件要過關?”


    大管事壓低聲音道:“是從東京汴梁搞來的,太上皇的寶貝,一塊石頭。”


    “一塊破石頭,還是皇帝的寶貝?”


    “將軍不知道,那皇帝不就是喜歡玩這種調調嗎?是江南運到汴梁的太湖石,不瞞將軍,我家老太爺也喜歡玩這種奇石,這是為了孝順他老人家,特地花了大錢從汴梁買的,千辛萬苦才運到關中,哎!要不是汴京被金兵攻破,我們老爺子哪有機會玩皇帝的東西!”


    旁邊一名士兵道:“我知道的,就是花石綱吧!”


    “對!對!對!就是花石綱,從江南運一塊奇石來東京,要花幾萬兩銀子。”


    都頭動心了,幾萬兩銀子的東西,這就意味著今天自己要有一筆收入了,管他什麽蔣家王家,雁過就必須拔毛。


    “隻要不是運送兵器,一般貨物都能過關,但王管事應該也知道過關的規矩。”


    “規矩我知道,要交多少稅?”


    “最高是五十貫的稅,按照五千貫的貨值來算,然後過關茶水錢是二十貫,你那可是幾萬兩銀子的東西,這個稅錢已經很低了。”


    “不能這樣算,皇帝是花幾萬兩銀子,裏麵有很多虛頭,但我們隻花了兩千貫錢,應該交二十貫的稅!”


    都頭搖搖頭,“恐怕不行!”


    管事把都頭拉到一邊,低聲道:“要不這樣吧!我給將軍十兩銀子,貨值就按兩千貫算。”


    這是典型的損公肥私,都頭欣然點頭,“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管事迅速塞給他一錠銀子,都頭掂了掂頭,差不多十兩。


    他揣進懷中,高聲對士兵道:“先交稅,貨值兩千貫,交二十貫的稅!”


    ........


    不多時,十幾頭騾子拉著一家平板大車緩緩向城門駛來,兩邊有十名夥計幫忙推車,車上是一塊巨石,足有七八千斤重。


    都頭出城,掀開石頭上的油布,上下打量一番,不由瞪大了眼睛,“你們真他娘的搞笑,這也叫奇石?這種石頭漫山遍野都是啊!”


    管事嘿嘿一笑,“將軍就不懂了,這叫溪山行旅石,和大畫家範寬繪製的溪山行旅圖一模一樣,這塊奇石宣和二年送到東京,轟動朝野,被評為當年奇石第一名。”


    “哦!還有這種說法,我這個大老粗看不懂,過關吧!”


    就在這時,一名大將帶著數十名士兵匆匆趕來,都頭嚇一跳,連忙上前抱拳行禮,“末將參見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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