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鈺點點頭,“你沒有看出來嗎?你們的議事也是他的連環策略之一。”


    王淮了歎了口氣,“孩兒已經明白了,他對付的是李都監。”


    “問題就在這裏,你認為李都監會不會把消息泄露給羅信?”


    王淮一時無言以待,他雖然想替李都監說兩句,但對麵是他父親,在這個問題上他沒法否認,他心裏明白,李都監肯定把消息泄露給了羅信。


    “孩兒想請教父親,接下來我該怎麽做?”


    王鈺沉思片刻道:“你隻需要做兩件事,第一,勸李都監主動辭職,第二,就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


    王鈺見兒子還有些遲疑,便笑道:“事實上他也並沒有完全騙你,他確實要離開成紀縣一段時間,是要把事情給你交代清楚,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現在是去定西寨或者安遠寨的路上。”


    王淮歎息一聲,“孩兒也知道他並不是有心欺騙我,隻是他這個人殺戮太重,父親,我著實有點擔心家族的命運。”


    王鈺擺擺手讓王淮坐下,他語重心長對王淮道:“陳慶這個人我一直在觀察他,他這個人有謀略、有膽識、殺伐果斷,那麽我可以說他是狄青第二,但從前幾天開始,我就知道,狄青比不上他。”


    “父親何出此言?”


    王鈺搖搖頭,“不是我說了什麽,而是他做了什麽?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在家裏種冬瓜,我們家有必要種嗎?這其實是我的一個態度,我支持他的全民種糧計劃,把百姓的命運放在首位,這才是一個合格的製置使,如果是狄青,他當不了製置使,隻能當兵馬使,這就是當初我問你,他究竟是兵馬使,還是製置使,這裏麵差異大了。”


    “父親是說他前途遠大。”


    “他的前途是很遠大,但也非常危險!”


    王淮一怔,“為什麽危險?”


    “一個很優秀的人,必然會遭到敵人的重視,我相信不管是金國、齊國還是西夏國,甚至大宋內部都會有人很仇視他,要除掉他為快,將來的秦州一定會成為四戰之地。”


    王淮默默點頭,“那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要把家族分開,不能全部留在秦州,至少我們要把下一代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去臨安?”


    王鈺淡淡一笑,“不去臨安,去成都!”


    ........


    中午時分,鄭平帶著十幾名手下騎馬在各個地塊巡視軍隊情況,軍隊和百姓混在一起耕種,陳慶再三叮囑過鄭平,要杜絕士兵趁機侵害百姓的事件發生。


    鄭平在河邊繞了一圈,見士兵在三三兩兩吃飯,卻沒有見到負責這片土地的副指揮使張簡。


    鄭平眉頭皺了起來,喝問一名都頭,“張簡在哪裏去了?”


    “卑職....卑職不知!”


    鄭平是什麽人,一雙眼睛比蛇還要毒,都頭的神情緊張豈能瞞得過他,鄭平抽出寶劍指著都頭的咽喉冷冷道:“你再敢欺瞞我,我治你欺上瞞下之罪,你信不信?”


    都頭嚇得單膝跪下,“卑職不敢,張指揮使在....在對岸樹林內!”


    鄭平抬頭望向樹林,奇怪道:“他在樹林內做什麽?”


    都頭的汗水流下來,不敢再說下去,鄭平狠狠瞪了他一眼,“快說!”


    “我們這一片的耕種百姓中有金花樓的姑娘。”


    金花樓是成紀縣最大的青樓,全民種地,青樓也不例外,金花樓的姑娘們也被趕出城一起種地。


    鄭平明白了,他頓時勃然大怒,“這個混蛋,竟然敢公開狎妓!”


    他催馬帶著手下向小橋奔去,剛奔過小橋,隻見張簡提著褲子從樹林裏出來,後麵還跟著一個容貌姣好的年輕女子,女子滿臉桃紅,顯然他們剛剛發生過某種不可告人之事。


    張簡一抬頭看見鄭平,嚇得渾身一抖,連忙單膝跪下,“卑職參見鄭統領!”


    他的手悄悄向後麵擺了擺,示意女子趕緊走。


    但女子已經走不掉,被士兵堵住了,女子嚇得連忙跪下,“軍爺饒命!”


    “我不殺你,你是什麽人?”


    “小女子是金花樓的秋月。”


    “原來是金花樓的頭牌,脂粉一洗,胖爺我倒沒有認出來。”


    鄭平冷笑一聲又問道:“他給了你多少錢?”


    “給了....給了一兩銀子。”


    價格倒是公平,但問題不在這裏,這個混蛋竟然公開帶著妓女去樹林,不知被多少人看到了,這簡直就是在敗壞軍隊聲譽?


    鄭平一揮手,讓妓女走了,他冷冷對張簡道:“張簡,你可知罪?”


    “卑職並沒有違反軍法。”


    “沒有違反軍法,軍規第三條怎麽說?”


    “嚴禁在軍中賭博,嚴禁在執行軍務時嫖妓,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卑職雖然嫖妓,但並非在軍務之時。”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妓女去樹林苟且,敗壞軍隊名譽,你還敢說自己沒錯?”


    “如果這樣是犯錯,那統領在大散關不也一樣嗎?”


    前段時間眾人在大散關休假一個月,鄭平常常白天去瓦子喝酒逛青樓,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問題是,那時休假之日,而現在不是休假。


    張簡的狡辯讓鄭平大怒,他喝令道:“掌嘴,重打三十下!”


    張簡被士兵按住,他高聲大喊:“我沒有觸犯軍規,我不服!”


    “你膽敢以下犯上,給我打!”


    一名強壯的士兵掄起巴掌就狠狠抽打,張簡咬緊牙一言不發,片刻三十記掌嘴打完,張簡右臉青腫,一縷血從嘴角流下。


    鄭平冷冷道:“今天我是看在楊元清的麵上,隻對你略加懲處,算是一次警告,若再次被我發現,別怪我以軍法嚴懲!”


    鄭平教訓對方一頓,調轉馬頭走了。


    張簡目光怨毒地望著鄭平背影遠去,他心裏很清楚,違反第三條軍規,第一次重打一百軍棍,鄭平這混蛋肯定也清楚自己沒有違反軍規,卻平白抽自己三十記耳光,恨得張簡咬牙切齒。


    “姓鄭的,我張簡對天發誓,總有一天,我必報此仇!“


    .........


    正如張簡帶著妓女去樹林被很多百姓看到一樣,張簡被鄭平抓住掌嘴也被同樣被很多百姓看到了。


    ‘當!當!當!''


    上工的鍾聲敲響,眾人又開始繼續耕田種地,今天將是最後一天,把一些收尾活做完,城外的所有耕地都種上了粟米和豆子。


    張簡心情沮喪,用冷毛巾捂著臉坐在田埂上,他忽然感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一回頭,竟然是大官人潘侑。


    潘侑和張簡的嶽父是同鄉,張簡在平涼府華亭縣當鄉兵都頭時,見過潘大官人。


    “怎麽,得罪人了?”潘大官人關切地問道。


    張簡苦笑一聲,旁邊有人,有些話不好說。


    “等會兒到我府上去吧!我有些好藥,好久不見了,我們再喝一杯。”


    張簡歎了口氣,點點頭,“多謝了!”


    .........


    潘大官人府邸在成紀縣僅次於王家和周家,占地約有十餘畝,他一家人前幾年就逃到漢中去了,但潘家在成紀縣還有兩座莊園和幾千畝土地,潘侑害怕田宅被官府沒收,待金兵一撤離秦州,他便帶著妻子和次子返回成紀縣。


    潘侑讓侍女給張簡臉上塗了藥,藥效還不錯,很快,張簡臉上的青腫就消掉了大半。


    潘侑又讓人置酒,讓兒子潘鈞也也來作陪。


    潘侑給他斟滿一杯酒道:“上次見到張將軍還真是驚喜,我還以為你還在華亭縣,沒想到你居然加入宋軍了。”


    “加入宋軍是大勢,總比當金兵的奴才好,而且楊元清是我的舊上司,蒙他推薦,我當上了副指揮使。”


    “有階官嗎?”


    張簡點點頭,“大散關之戰後,朝廷封了保義郎?”


    “才正九品啊!我家三郎已經是修武郎了。”


    張簡一愣,“潘鐵也從軍了?”


    潘鐵是潘侑的三子,在張簡的印象中就是一個無賴地痞,他居然是修武郎?


    要知道自己的保義郎是正九品五十階,修武郎是從八品四十四階,足足比自己高了六階。


    “他是什麽時候從軍的?”張簡急問道。


    “就在不久前,大散關之戰結束不久,西軍需要補充兵員,三郎就借這個機會從軍了,得到傅都統的賞識,封他為副指揮使,推薦為修武郎。”


    張簡沉默了,他心中開始極度不平衡,自己跟隨陳慶參加好幾場大戰,出生入死,立功無數,才得了一個保義郎的階官,潘鐵一個無賴,一個月前才從軍,寸功未立,就比自己高了六階,憑什麽?


    潘侑笑道:“這種事情我不說你也懂,關鍵是要看跟誰,比如劉錡,他跟了宣撫使張浚,一個月內從統領升為都統,這次他又跟張浚進京了,推薦給官家。


    我家三郎跟了傅都統,所以才能升為修武郎,陳慶隻是一個統製,在軍方資曆很淺,你跟他肯定不會有高升機會。”


    張簡想到今天被鄭平公開羞辱,他心中的不滿情緒開始激蕩起來,暗暗思忖道:“難道真是自己跟錯了人?”


    潘侑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道:“現在將才難得,大家都在爭奪大將,傅都統是我的親家,他讓我幫他留意一些能大用的將才,我和你嶽父從小一起長大,也算是世交了,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你推薦給傅都統,怎麽樣?去了傅都統那裏,不說別的,總比被上司肆意欺辱強!”


    張簡摸了摸還有點疼痛的臉龐,想到自己在眾目睽睽下被掌嘴三十下之辱,想到鄭平和陳慶的關係,自己在陳慶軍中不會有翻身機會了。


    大丈夫無毒不丈夫,張簡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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