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保宗確實病倒了,隻不過是心病,他意識到自己上了大當,白白喪送了兩萬五千軍隊,讓他心中既悔恨,又憤怒,既擔心,又害怕。


    悔恨是他不該相信秦州探子的情報,他到現在也沒有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失敗,而是把責任推給了情報有誤。


    憤怒是陳慶的陰險狡猾,擺下陷阱讓自己掉下去,如果他知道陳慶在城內,他就絕不會這樣攻城,他為什麽不知道陳慶在隴西縣?因為情報說陳慶二月初五才會率軍出發,所以還是情報錯了,不是自己的責任。


    而擔心是他不知道該怎麽撤退,他非常擔心去年那一幕重演,他們在半路上全軍覆滅。


    害怕他是怕天子李乾順發怒殺了自己,如果再度全軍覆滅,自己回去怎麽向天子交代?


    正是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加上失敗的巨大壓力,使曹保宗心理承受不住,索性倒下裝病了。


    大帳內十分安靜,曹保宗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雙眼深凹無神,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


    親兵們給他臉上塗了蠟,效果很不錯,至少把拓跋承慶騙過了,還以為他真的病重。


    拓跋承慶坐在他身邊,取出一份聯名書道:“大家都知道大將軍病倒,無法做決策,所以我們五名統軍大將臨時商議了一下,達成了撤軍共識,這個方案看看大將軍能否認可?”


    這實際上是五人在逼宮,如果曹保宗不肯接受他們的方案,那他們就會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曹保宗今晚將病重而死都說不定。


    西夏軍一向隻認實力,曹保宗這種世家子弟在軍中沒有根基,沒有自己心腹大將和直屬軍隊,若能戰功赫赫倒也可以服眾,可如果因為無能而慘敗,後果就很嚴重,軍中主要將領都不會容忍他了。


    曹保宗隻是沒有實戰經驗,容易紙上談兵,但他並不傻,而且他極為聰明,否則天子李乾順也不會被他的誇誇其談所蒙蔽,派他來當主將。


    曹保宗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些大將已經撇開他,自己做決策了。


    他心中暗暗警惕,不露聲色問道:“方案說給我聽聽?”


    “大家都一致決定,大軍向臨洮府撤軍,占據狄道縣,或者從臨洮府返回蘭州。”


    曹保宗一怔,頓時急道:“從臨洮走,北麵幾座軍城怎麽辦?”


    拓跋承慶沉默不語,沒有回答他的追問。


    曹保宗呆了半晌,歎口氣道:“那輜重呢?”


    “輜重也一起攜帶,隻是攻城武器不用攜帶了,會拖累我們。”


    曹保宗裝作十分虛弱道:“我病得很重,無法再做決定了,你們做決定就行了,不用再告訴我!”


    “卑職明白了,大將軍好好養病,我們會派軍隊專門護送大將軍。”


    拓跋承慶轉身走了。


    等對方走遠,曹保宗掙紮坐起身大罵,“這是兵變!我要向天子控訴,就是這幫混蛋的陰奉陽違,使士兵不肯賣力攻城,才導致兵敗。”


    曹保宗腦海忽然靈光一閃,他終於找到了兵敗的真正原因了,自己派四萬大軍攻城並沒有錯,而是手下將領暗中違抗自己的命令,讓士兵不肯賣命,以至於隴西城遲遲拿不下來,才導致最後傷亡慘重。


    相通這一點,曹保宗立刻對幾名親兵道:“收拾東西,天一黑我們就走。”


    曹保宗心知肚明,夏連這種老狐狸要發動兵變,豈能容自己去朝廷告他的黑狀,他一定會讓自己意外病故,他才能合法抓住兵權。


    .........


    夜裏兩更時分,軍隊卻十分安靜,沒有任何撤軍動作。


    拓跋承慶有點急了,連忙找到了統軍夏連,“夏將軍,不是說好今晚撤軍嗎?現在已經三更了,怎麽一點撤軍的跡象都沒有?”


    夏連冷冷道:“事情還沒有處理好,比如軍令、兵符什麽都沒有,我拿什麽下令撤軍?”


    “可是曹保宗已經親口答應由我們自己做決定。”


    夏連嗤笑一聲,仿佛在嘲笑拓跋承慶的幼稚。


    “這些朝廷出來的世家子弟高官,打仗雖然不會,但朝堂中的勾心鬥角都是高手,他若是沒有一點手腕,能做到大將軍?能讓天子相信他,派他來當主將?”


    “將軍的意思是說.......”


    “我的意思是說,他一定會把兵敗的責任推在我們頭上。”


    “不會吧!他自己一意孤行,甚至和尚東延都反目了,還能把責任推在我們頭上?”


    夏連見拓跋承慶始終不理解,著實有點惱火,索性坦直地說道:“沒有天子的旨意,我們這樣擅自商議撤軍,就是奪權兵變了,曹家在軍中沒有勢力,但在朝廷勢力很大,一旦他向天子告狀,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他一定會說,是我們暗中掣肘,才導致他兵敗。”


    拓跋承慶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他連忙問道:“將軍的意思呢?”


    “我有兩個方案,要麽就聽他的,他說往哪裏走就往哪裏走?最後軍隊死光光也是他的責任,隻是我們都得眼睜睜看著自己部下和士兵去死,說不定我們自己也小命難保。”


    拓跋承慶搖搖頭,“已經到了這一步,不可能再回頭了,將軍就直說吧!”


    夏連冷冷道:“那就是我的第二個方案,曹保宗今晚不幸病故。”


    拓跋承慶緩緩點頭,他理解了,不搬掉曹保宗這塊絆腳石,他們就沒法實施自己的方案。


    就在這時,有士兵奔來稟報,“啟稟統軍,啟稟副帥,中軍大帳那邊傳來消息,大將軍失蹤了!”


    “什麽!”


    夏連臉色大變,他一把抓過寶劍,向帳外衝出去,拓跋承慶氣得一跺腳,也跟著跑了出去。


    中軍大帳前圍了不少士兵,都在竊竊議論。


    夏連大步走來,厲聲大喝道:“你們幹什麽,都統統回自己大帳去!”


    夏連威望極高,士兵們不敢違令,紛紛走了。


    發現曹保宗失蹤的人是軍醫,他是來給曹保宗看病,發現大帳內空無一人,一百多名親兵一個都不見了,東西也收拾走了,他才意識到問題嚴重。


    “什麽時候發現人不見的?”夏連問道。


    軍醫連忙道:“卑職剛剛發現。”


    夏連當即令道:“把四座營門的當值將領都給我找來!”


    幾名士兵飛奔而去。


    拓跋承慶又問軍醫道:“大將軍到底有沒有病?”


    “卑職感覺他脈象平穩,應該隻是心病。”


    “可是他臉色那麽差,難道是裝的?”


    “卑職不敢亂說。”


    “說!”夏連一聲厲喝。


    軍醫這才吞吞吞吞道:“或許是他臉上塗了什麽東西,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生病。”


    “這個混蛋!”


    夏連捏緊了拳頭,自己應該先下手幹掉他,結果被他嗅出味道了,簡直比兔子還精。


    這時,北軍營的當值將領被領上來行禮道:“啟稟將軍,今天是有大將軍的一批親兵騎馬出軍營了,他們說出去買藥,又有出營令牌,卑職不敢阻攔。”


    不用說,曹保宗一定混跡在其中,夏連急問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天剛擦黑!”


    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現在肯定也追不上了。


    夏連一陣心煩意亂,他知道曹保宗在想方設法推卸責任,現在他一定會在天子麵前指控自己兵變,導致他在隴西縣慘敗,是自己大意了,讓他抓住了把柄,使自己一下子陷入極度被動之中。


    拓跋承慶低聲道:“外圍有宋軍斥候,他不一定逃得掉。”


    夏連點點頭,隻能寄希望於此了,他歎口氣道:“暫且按兵不動,觀察兩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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