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著實沒有想到天子會把張浚派來談判,一方麵是想用宰相的地位來壓迫陳慶,另一方麵,趙構也是想打人情牌,用私人交情來獲得談判優勢。


    但隻能說,趙構打錯了算盤,陳慶固然可以以低姿態來接待張浚,但並不代表他在談判桌上會讓步, 原因也很簡單,陳慶並不是一個人,他身後還有千千萬萬人的利益。


    馬車在陳慶麵前停下,一名童子扶著張浚從車內下來,張浚嗬嗬笑道:“陳都統,別來無恙啊!”


    陳慶連忙上前行禮,“沒想到會是張相公親自來京兆, 一路辛苦了。”


    “很多年沒來了,再次故地重遊,也算了結一樁心事。”


    陳慶又安排手下一一上前見禮,這才笑道:“天氣寒冷,張相公先上馬車,我們坐下再細談。”


    張浚點點頭,對陳慶笑道:“陳都統,一起上來坐坐吧!”


    陳慶嗬嗬一笑,“我就不上來了,在車窗前騎馬跟隨!”


    張浚知道這是陳慶在和自己保持距離了,看來他對自己的到來還是十分警惕,張浚心裏有數了,這次恐怕押上人情籌碼也壓不住陳慶了。


    他心中苦笑一聲,坐上了馬車, 陳慶翻身上馬,跟隨馬車旁邊。


    “陳都統自己應該有對比吧!現在的京兆城和當年你單挑完顏婁室時的京兆城, 不一樣了吧!”張浚笑問道。


    陳慶點點頭,“變化確實很大,尤其這幾個月,我們持續賑濟了三十萬石糧食後,京兆城的饑民也完全消失,糧價也降到每鬥三十文,布價和鹽價甚至比宣和時期還低。”


    “怎麽做到的,能不能說說經驗?”


    陳慶笑道:“其實道理大家都懂,就是大量投入,但我們做得更好的一點就是把糧食物資送到了真正的饑民手中,隻要饑民消失了,那麽糧食物資短缺的氛圍就沒有了,糧價和物價自然就平抑下來,簡單說就是先補一隻木桶的最短板,讓桶能盛水,再慢慢補其他缺陷。”


    張浚讚許道:“說得好,先補短板!”


    一行人來到貴賓院,陳慶親自安排張浚住下,張浚笑道:“都統如果沒事,我們先聊幾句,放心,不談巴蜀。”


    陳慶笑著點點頭,“謹遵相國之令!”


    兩人在大堂坐下,張浚問道:“金國的情況怎麽樣了,都統了解嗎?”


    陳慶沉吟一下道:“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金國皇帝完顏晟在兩個月前駕崩了,新皇帝叫做完顏亶,隻有十六歲,完顏宗翰、完顏兀術和完顏昌等人都在爭奪輔佐大臣之位,聽說完顏昌占據上風,將出任相國,金國內部權力之爭基本上到尾聲了,恐怕到明天開春後,金兵勢力又要南下了。”


    “都統覺得我們江淮一線守得住嗎?”張浚擔憂地問道。。


    “荊襄一線由嶽飛鎮守,應該問題不大,薄弱點就在於東線,但我認為,隻要宋軍能把淮河利用好,對方騎兵優勢發揮不出來,就有希望形成對峙狀態,像火油、火藥、床弩、神臂弩等先進兵器要大量利用,尤其猛火油在江麵燃燒成一片,是對付金兵皮筏子的最犀利武器。”


    張浚猶豫一下道;“火藥、床弩和神臂弩都不缺,唯獨沒有猛火油,都統能不能支援我們一些猛火油?”


    陳慶笑道:“問題不大,我可以支援朝廷三萬桶火油。”


    “爽快啊!”


    張浚輕輕歎口氣,“等火油運到臨安,看誰還敢再說都統是亂臣賊子?”


    停一下,張浚又道:“關於朝廷方麵,你沒有什麽要問的嗎?”


    “我當然是比較關心呂相公,他的情況怎麽樣了?”


    “我出發之前拜訪過他,呂公身體確實不太好,在府中深居簡出,聽他的意思,他更希望二弟呂青山出來挑起呂家大梁。”


    呂頤浩的兩個兄弟陳慶都見過,他不喜歡老三呂大同,傲慢、刻薄,據說當初強烈反對自己和呂繡的婚事,從骨子裏瞧不起武將,老二呂青山相比就厚道得多,厚道中不失精明能幹,陳慶對他印象很好。


    如果呂頤浩的身體不行,肯定是由呂青山挑大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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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聽說呂青山被貶黜為縣尉,這不是太過分了?”


    “這不很正常嗎?呂家和你的命運息息相關,因你而貶,也會因你而升。”


    陳慶沉吟一下又問道:“如果我娶顯德帝姬為平妻,會怎麽樣?”


    張浚一怔,“難道顯德帝姬還在你這裏?”


    “她一直在我身邊,她母親喬才人就是被韋太後害死,所以她堅決不肯回宮。”


    張浚搖搖頭,“既然你問我了,那我就實話實話,你莫說娶她為平妻,就算娶她為正妻,也沒有任何意義,娶她還不如娶呂繡。”


    “我的意思是說,娶她為平妻會不會不妥?”


    張浚還是搖搖頭,“靖康以前不可能,但靖康之後,帝姬的光環早已經消退了,你還記得成德帝姬趙瑚兒嗎?”


    陳慶點點頭,鄭平父親鄭統全救回來的帝姬,“我知道她,她怎麽了?”


    “她回來還不到一個月就嫁給了光祿寺卿陶泓的兒子,去年她被陶家送回宮了,原因是她不能生育,也沒有人再願意娶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因為她們曾被金國擄走,朝廷百官也隻是口頭上同情她們,但實際上都很嫌棄,哪怕她們貴為帝姬也一樣被夫家休掉。”


    陳慶理解了,難怪那一批救回來的女子中還有幾個是宮妃,朝廷根本就沒有接她們回宮的意思,借口是名冊都毀了,不知身份真假,其實就是嫌棄。


    也難怪這麽多年,朝廷對趙巧雲始終不聞不問,恐怕趙構還是希望她留在金國最好。


    陳慶明白了,趙巧雲怎麽也不願當帝姬,她看得比自己透徹啊!


    “我知道了,此事以後不提。”


    張浚淡淡笑道:“你娶她為平妻,或許有一天,官家就會對她刮目相看了。”


    ..........


    陳慶告辭走了,張浚負手在大堂上來回踱步,他稍稍試探了一下陳慶,便感受到了他對大宋發自內心的關切,毫不猶豫拿出三萬桶火油支援,沒有附加任何條件,說他是亂臣賊子,簡直就是胡說八道,這也讓張浚看到了一線解決巴蜀危機的希望。


    這時,李回和黃龜年走進大堂,一起躬身施禮道:“參見相國!”


    張浚一擺手,“兩位請坐!”


    李回和黃龜年坐下,李回向張浚詳細匯報了他第一次和對方談判的經過,受篇幅限製。他寫給朝廷的鴿信隻是最簡單的結果,過程一個字都有沒寫。


    張浚聽完匯報,沉思片刻問道:“他們說的五免三減半可是真的?”


    黃龜年在一旁道:“完全屬實,卑職先後訪問了幾百戶普通人家,證實了官府有這個承諾,熙河路已經免了三年,今年的稅賦陝西路也免了。”


    “難怪他支撐不起二十萬大軍,稅賦都免了,拿什麽支撐,如果早知道這個五免三減半,我就能推斷出陳慶一定會攻占巴蜀。”


    張浚微微歎息一聲,又問道:“黃少卿的調查可有報告?”


    “有!卑職寫了,有三萬多字,回頭卑職取給相國。”


    “可有抄本?”


    黃龜年猶豫一下道:“陳宣撫使也很看重卑職的調查報告,借去抄了幾份,卑職明天去要一份抄本回來。”


    “無妨!給我一份抄本就行了。”


    張浚又對李回道:“談判可以繼續進行,但本相不參與,本相居幕後,告訴你該怎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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