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定計


    “見過許公!”


    方元略微一拱手,旋即就不客氣地坐下,上下打量起許仁來。


    十五年不見,原本憂國憂民的正直憤青,此時已經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腹黑中年,哪怕見到方元如此無禮,也是不見絲毫怒色,顯然城府甚深,讓方元不得不感慨歲月是把殺豬刀。


    “原來是尊神來了!”


    許仁見到方元年輕的麵孔,不由有些感慨,旋即又是肅容一禮:“尊神對我家幫助良多,許仁在此謝過!這次尊神前來,不知有何見教?但有用得著許仁之處,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方元聽了,麵色不變,心裏卻在冷笑。


    以他靈覺,當然已經感應到了潛伏在書房夾層中的氣機。


    這古色古香的書房之內,此時赫然藏著八名武道好手,外加兩個會道術的法師!


    甚至,那八名武道好手身上,都是煞氣充滿,顯然乃從是屍山血海中爬出,精神千錘百煉,鬼都要怕的貨色。


    如是一聲令下,這書房就要立成絕地,哪怕五變六變之時的他,要在這重重包圍之下,迅速殺了許仁突圍,也會有些麻煩。


    更不用說,許家自搬遷到此之後,已經連田萬畝,依附的佃戶武士更是不計其數,拉出上百人的私兵死忠,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就是天意眷顧,崛起的根基所在了。


    ‘看樣子,這許仁可真是羽翼豐滿了啊!’


    方元心裏默默想著,這時卻道:“不敢……許公有著天命在身,我這次前來,便是想問一句,時機成熟,許公要動否?”


    “天命?”


    許仁大驚失色,朝西北方一拱手:“我許仁乃是朝廷命官,自然要效忠陛下……”


    但他說到一半,看到方元笑吟吟的臉色,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才想到,對方乃是大妖!根本不吃人類這一套,不由默然,微微點了點頭。


    良久之後,才澀聲道:“先帝對我有大恩,他國我原不願謀之,朝廷更替,不過天數,但若關係我人族氣運,老夫雖然不才,也必要粉身碎骨,定我人族大興之局麵!”


    果然是混老了官場,將起兵伐主的不忠,掩蓋在了人道崛起的輝煌大旗之下,藉口與大義就有了。


    雖然這很假,方元還是不由點頭。


    有沒有這大義,完全就是不同的局麵,可見這許仁也是個有慧根的。


    當然,實際上,自從他舉族搬遷,又傳播名聲,蓄養死士之後,這點心思,在方元麵前已經差不多是明鏡一般了。


    “那許公準備如何做呢?”


    方元又問。


    “現任知府寇偉,體弱多病,年老昏聵,並且快要致仕,老夫有著準備,必可接任知府,深紮根基……”


    許仁麵色一抽,還是將自己的打算說了。


    反正這一屋之內都沒有外人,護衛也都是死士,忠心耿耿。


    “如此,必失天時也!”


    方元聽了,立即嗤之以鼻。


    大劫發動,就在這幾年,居然還想悠哉悠哉地等著人致仕?到底並非潛龍,隻是潛龍之父,失了那股大無畏的氣魄,與敢將一切推倒重來的勇氣。


    “那依照尊神之意,是要我立即發動了?”


    許仁笑吟吟地問著,心裏卻決定,若此妖敢如此說,必要糾結一切實力,將他滅殺在此!


    畢竟,這時大楚雖衰未墜,冒然起兵造反,不過死路一條。


    “非也!”


    方元胸有成竹地一笑:“許公可還記得自己初來之時的大願否?”


    許仁一陣恍惚,回憶起自己年輕氣盛之時,還有治國平天下的宏願:“這金澤府唯有兩害,一是邪神,二是水匪!”


    邪神上,這十幾年清理,已經差不多了。


    唯是水匪,進退如風,平時藏於金庭湖中,如滴水藏海,又極擅水戰。


    當然,更關鍵的是,天災**,令附近各府災民流民齊聚,這就給水匪帶來了源源不斷的後備。


    雖然許仁幾次出兵進剿,還得了大勝,但不久就複起,直如春風吹又生一般。


    按照他的估計,除非直接拿下金庭湖附近幾府,統一協調配合,或許才有根除水匪的指望。


    “莫非尊神來此,有治水匪之策?”


    許仁眼珠一轉,大喜問著。


    “以往幾次,擊敗俘虜水匪之後,官府怎麽處置?”


    方元把玩著茶盞,在一府之丞麵前侃侃而談,端是從容淡泊,這種氣質,令許仁都不由心裏一凜,覺得自己那個天資橫溢的兒子都稍遜一籌。


    這時想了想,就回答:“匪首與頭目處死,其餘俘虜編戶齊民,隻是我金澤府土地也不多,無法一一安置,多有降而複叛者!”


    “之前,你在官府體製之內,隻能如此,但此時,跳出想想,不就什麽都有了麽?曆來起事者,皆以軍權為重,這金澤湖藏兵上萬,豈非絕佳的兵源?”


    方元笑了笑,直接點破這層窗戶紙。


    實際上,這也是天意直接給許廷準備的。


    否則的話,哪有那麽容易就崛起?


    “編水匪為兵?這一旦超過額度,與公然造反也是無異了啊……”


    許仁想了想,覺得方元話中似有意猶未盡之處,不由起身,深深一禮:“還請尊神教我!”


    心裏,則是一陣恍惚,隻覺此情此景,與十數年前,自己下決心,清理邪神之時,何其相似!


    “大楚多水路,這些水匪稍加編練,就是上佳的水軍……並且,許公救他們於水火,必得死力!”


    實際上,水軍什麽的,不過附帶,方元的意思就是,大楚數百年,君臣規則的影響還是深入人心,你要造反,哪怕有著族人,附帶的力量八成也會動搖,在這時代,大義君臣的名分力量,十分不可思議。


    因此,真要起事,實際上能依靠的力量很少。


    但水匪無法無天,本來便是殺官造反之人,隻要能給更好的生活,救他們出苦海,那當真就是性命相隨。


    哪怕要將天捅破,也是毫不猶豫,這便是造反軍必備的心理素質!


    “這……”


    許仁一下就明白過來,立即就覺得心裏大動。


    曆代造反起事,一開始最忌的就是心智不堅,一旦動搖,就容易出內奸,兵敗如山倒。


    朝廷百年威嚴,敢立即打破一切者,終究是少數。


    妙的是水匪之中,卻多得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之人。


    若能得其死力,倒的確是一招妙棋。


    最關鍵的,還是藏兵於湖,平時默默無聞,一旦發動,便可沿水路襲擊各府,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把握甚大。


    這樣一來,便是立即起事,也有了數分把握,能割據一方。


    若再有著天時配合……恐怕奪取天下,也並非夢想!


    “尊神一言,令我醍醐灌頂啊!”


    許仁立即拜下,眼淚都流出來了:“我有著今日成就,還要多虧尊神當年提點,我願為尊神建得家廟,四時供奉不絕,還望尊神千萬莫要推辭!”


    直到這時,他還以為這方元乃是香火之神,受封的烏龍將軍呢。


    “哈哈……我來提點你,隻是天命所在,難道你以為我圖的這個?”


    方元大笑三聲,出門就走。


    隻見金光一閃,人影早已消失無蹤。


    許仁見到此幕,不由麵色一黑,沉吟良久,又拍了拍手:“出來吧!”


    “見過老爺!”


    書房之後,隔牆打開,兩個人就走了出來,恭敬跪下。


    “此事……乃我絕密,你知道規矩吧?”


    許仁冷笑數聲。


    “請老爺放心,此事絕不會外傳,若有絲毫風聲外泄,小人提頭來見!”


    武士模樣的人知道厲害,重重叩首,頭皮一片殷紅。


    “你們,我自然是信的,下去吧!”


    許仁揮揮手,讓武士退下,又看向文生:“申長河,你乃我的謀主,覺得此計如何?”


    這文士身穿青衫,年約三十,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相貌儒雅,帶著瀟灑之氣,聞言不由道:“老爺,我剛才在後麵聽了,心裏咀嚼良久,還是覺得此策大妙,藏兵於湖,一旦有變,完全可以控製附近五府,立即就成了氣候……”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討伐水匪,名正言順,任憑誰也找不出老爺的錯處來!”


    “嗯!”


    許仁捋了捋胡須,顯然也是對這點極為滿意。


    “隻是……這事應當交給何人來辦?”


    他看向申長河,似無意問著。


    申長河渾身一個激靈,冷汗頓時就下來了,磕頭道:“老爺身為府丞,哪怕知府實際已經理不了事,在這上麵也應當避諱,但可以讓大少爺上!”


    “大少爺已經考取了舉人功名在身,如果立即進仕的話,可授九品之職,各縣巡檢,乃至代理縣尉都可……”


    兵權乃是重中之重,申長河身為謀主,自然不會傻到染指。


    實際上,推出許廷,也是唯一的人選了。


    “嗯……左右天下將亂,考進士又有何用?不如直接授官,這道理,我會去和廷兒說的……”


    想到這個兒子,饒是許仁,也不由撫須而笑,臉上帶著欣慰之色。


    此乃他家麒麟子,未來光大門楣之責任,就著落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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