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各方事態(二) 二合一


    八月十二日,即趙將廉頗夜襲胡潛、彭質二將後的次日,他派遣五百名士卒進入雞澤,尋找趙王何的蹤跡。


    至於廉頗如何知曉趙王何就在雞澤境內,這事其實很好猜測,相信隻要看到胡潛、彭質二將駐軍在雞澤的西側,且多次派兵到雞澤境內搜查,廉頗當然能夠猜到一二——更別說他還從俘虜的代郡軍士卒口中證實了這一點。


    當日下午,廉頗派入雞澤境內的士卒,便與李躋所率領的士卒碰到了。


    李躋大喜過望,連忙去見廉頗。


    李躋乃是奉陽君李兌的嫡子,而廉頗正是李兌麾下的行司馬,他當然認得李躋這位大公子,而李躋,自然也認得廉頗。


    可能是劫後餘生,待李躋見到廉頗時,他很是激動地握住了後者的雙手,感激地說道:“廉司馬,您是真正膽魄與仁義兼具的猛士,若李躋以往有什麽得罪之處,還望司馬多多見諒。”


    見李躋如此放低姿態,廉頗微微有些不適應。


    廉頗乃晉陽縣一帶人士,出身嬴姓廉氏,屬嬴姓的分支之一,其祖輩很早就在晉陽居住,可以說是最最土生土長的趙國人,其家族的曆史,恐怕可以追溯到三家分晉前後趙氏被逼到晉陽縣的那段期間——簡單地說,即是追隨趙襄子保護了趙氏,等同於開國元勳望族的程度。


    後來,趙國將國都遷到了邯鄲,但廉氏一族依舊還在晉陽縣居住,屬於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亦屬於“舊貴族派”的一員,是故在幾年前,奉陽君李兌才會任命當時年僅二十幾歲的廉頗出任他麾下的行司馬,這也是變相地拉攏廉氏一族。


    然而,廉頗雖然勇武,但為人處世卻有點我行我素,與人相處完全看是否看得順眼,否則,無論你身份地位再尊貴,廉頗也不會將你放在眼裏——總而言之,也是一個比較難相處的人物。


    因為性格的關係,廉頗雖然也是出身名門,但在奉陽君李兌麾下卻沒幾個交好的朋友,甚至於,有時候李兌、李躋父子也覺得這廉頗挺煩的,誰讓廉頗做事素來我行我素呢。


    比如昨晚夜襲胡潛、彭質二人,據李躋事後所知,廉頗隻是作為先鋒軍提前一步至此,奉陽君李兌並沒有授予他即時與公子章麾下兵將開戰的命令,但是昨日,廉頗在其斥候打探到胡潛、彭質二人駐軍在此的情報後,不顧其麾下士卒長途跋涉而來,果斷地下令夜襲,絲毫沒有考慮過倘若夜襲不成該怎麽辦。


    作為主將,若手底下有這種擅做主張的部將,相信也是感覺挺頭疼的。


    不過此時此刻,李躋對廉頗非但沒有半分反感,他反而慶幸於廉頗的果決。


    尤其是當他得知昨晚廉頗斬殺胡潛、重傷彭質的戰績後,心中更是暗暗慶幸,慶幸於此前終究沒有將這個不服從上令的軍中刺頭剔除,讓其滾回晉陽。


    在一番由衷的感激後,李躋這才稍稍平複了心神,詢問廉頗道:“廉司馬,你手中有多少兵卒?不知家父與安平君的軍隊幾時能趕到這一帶?不知他們又召集了多少兵力前來援助?”


    廉頗不動聲色地將手從李躋的手中抽了回來,甚至於有些不適在腰後擦了擦。


    別看李躋是李兌的嫡子,而廉頗則是李兌麾下的將領,但廉頗與李兌、李躋這對父子,那可沒有多大交情。


    在沉思了一下後,廉頗平淡地回道:“安平君與奉陽君召集了多少兵卒,廉某並不清楚,也不知他們幾時能率軍抵達,粗略估算,不是明日就是後日。至於廉某麾下,廉某麾下原有五千左右,但途中大概有四五百兵卒掉了隊,大抵仍有四千五六百左右……”


    聽聞此言,李躋心中亦有了個大概,趕忙對廉頗說道:“如今君上就在雞澤境內……”


    廉頗心說這我當然知道,否則我派士卒到雞澤境內尋找做什麽?


    不過李躋的意思他的明白,他點點頭說道:“在下可以再撥給公子五百兵卒,公子且回雞澤迎接君上,至於在下,則命人在這一帶布防,防止公子章的叛軍來襲。”


    “如此甚好!”李躋歡喜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會兒,李躋亦是饑餓、疲倦不已,恨不得在廉頗軍中吃飽喝足後美美歇上一覺,但考慮到趙王何還在雞澤境內,他縱使再累再困,也隻能咬牙堅持。


    倒不如說他對趙王何有多少忠誠,他隻不過是為了邀功罷了——功勞就在眼前,若他傻傻地將其放過,那他也不配作為李兌的嫡子了。


    於是在雙方商議定之後,李躋胡亂吃了些廉頗軍中的幹糧,喝了幾口水,旋即便帶著五百兵卒再次返回雞澤境內,將趙王何、信期、陽文君趙豹、趙平等人都接了出來,與廉頗匯合。


    曾記得,當信期與陽文君趙豹保護著趙王何逃入雞澤時,身邊尚有兩千餘士卒,然而隻不過短短六七日工夫,待趙王何等人此番再走出雞澤時,身邊卻隻剩下寥寥三四百士卒,且這些士卒無不麵黃肌瘦、虛弱不堪。


    其餘的士卒,除了被雞澤境內的沼澤吞沒,死不見屍,或者因為食用了有毒的野物與飲水中毒而死,就是在被逼無奈投降了公子章一方。


    而相比較這些士卒的悲慘遭遇,趙王何所經曆的折磨,算是這些人當中最輕的,畢竟忠心耿耿的信期自然不會短缺了趙王何的食物與飲水,那些僥幸在沼澤地帶捕捉上的野味,在讓士卒試毒之後大多留給了趙王何,且趙王何的飲水,信期亦專門囑咐百名士卒采集露水。


    相比較忍饑挨餓,趙王何更多的,還是受到了內心方麵的沉重打擊。


    比如肥義的事,比如蒙仲的事,再比如趙主父與公子章等等。


    正因為這些打擊,雖然趙王何這些日子並未短缺食物與飲水,但乍一看還是顯得精神萎靡。


    “臣乃奉陽君麾下行司馬廉頗,拜見君上。”


    當日傍晚前後,待趙王何眾人逃離雞澤,與廉頗匯合之後,廉頗親自前來拜見趙王何。


    “此番多虧卿了……”趙王何點點頭,用感激的目光看著廉頗。


    可能是為了表達心中的感激,也可能是為了拉攏廉頗,李躋在旁提及了廉頗昨晚的赫赫戰功:“君上,您恐怕不知,昨日廉司馬夜襲胡潛、彭質那兩個叛將的營寨,以寡破眾,親手斬殺了胡潛,且重傷了彭質……”


    聽到這一番話,趙王何心中很是驚訝,驚訝說道:“奉陽君麾下,竟也有這等年輕的猛士。”


    說罷,他上下打量著廉頗。


    說實話,廉頗今年二十九歲,雖然正處於人的巔峰時期,姑且也算得上是年輕少壯的將領,但這也要分跟誰比。


    如果跟陽文君趙豹那些人比,廉頗自然是年輕,但若是跟另外一位——跟趙王何因為“年輕”這個詞而聯想到的蒙仲相比,廉頗就談不上什麽年輕了。


    『蒙仲……』


    一想到蒙仲,趙王何的心便不由得沉了下來,甚至於有些隱隱作痛。


    蒙仲與他年紀相同,且二人聊得頗為投機,再加上趙相肥義此前的舉薦,這使得趙王何一度將蒙仲視為自己將來的肱骨近派——用肥義的話說,待他老死後,蒙仲將會接替他,抗衡來自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舊貴族派的壓力。


    然而沙丘事變的當日,在那日的深夜,蒙仲回覆信期時那冷漠的言辭與態度,卻讓趙王何感到深深的失望,甚至於,隱隱有種遭到背叛的感覺。


    想到此事,趙王何對於自己逃出生天的歡喜,亦不禁減淡了幾分。


    最終,趙王何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對廉頗說道:“廉卿,寡人會記得你的功勞。”


    “君上言重了。”廉頗抱拳謙遜地說道,心中對此也感覺有點奇怪。


    明明前一刻趙王何還很歡喜的,仿佛要細問昨夜他夜襲叛軍的經過,可不知什麽原因,趙王何突然就失去了興致。


    雖然趙王何突然間興致大減,但廉頗也不好多問,於是便詢問趙王何道:“君上,您接下來有何打算?”


    聽聞此言,趙王何轉頭看向信期與陽文君趙豹——除肥義以外,至今為止拚死保護著他的信期、趙豹二人,得到了趙王何完全的信賴。


    見此,信期立刻說道:“君上,胡潛、彭質二人被廉司馬偷襲,兵敗而退,勢必投奔公子章,公子章得悉此事後,相信定會立刻率軍來攻,臣以為,君上應當立刻返回邯鄲……”


    “不,信期,寡人想留在這裏,等待安平君與奉陽君的援軍!”


    趙王何忽然搖搖頭打斷了信期的話。


    “君上?”信期滿臉驚愕。


    隻見趙王何長吐一口氣,正色說道:“肥相輔佐寡人多年,對寡人忠心耿耿,此番落入……落入公子章手中,生死不明,寡人豈能棄他而去?更何況,主父還在公子章的手中。”


    “這……”


    信期搖了搖頭,皺眉說道:“這太凶險了……”


    就在這時,陽文君趙豹在旁打斷了信期的話。


    隻見陽文君趙豹深深看了一眼趙王何,旋即對信期說道:“信期,隻要待趙成、李兌二人率援軍抵達,君上回不回邯鄲,皆不要緊。……其實老夫倒是傾向於君上留在你我身邊,萬一公子章派一支軍隊襲擊邯鄲呢,誰能保證邯鄲城內沒有公子章的內應呢?”


    說到這裏,他又轉頭看向趙王何,勸道:“不過老夫以為,君上您還是得先回一趟邯鄲,下達詔令,將公子章舉兵謀反一事公布於眾,畢竟公子章麾下原本就有三四萬代郡軍,此番又挾持了主父,保不定會假借主父的名義行叛亂之事,介時,忠於主父的軍隊不知究竟,難保不會被公子章利用。”


    “陽文君言之有理。”在旁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趙王何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同意了陽文君趙豹的建議。


    見此,趙豹又對眾人說道:“公子章在得知胡潛、彭質二人的敗績後,相信定會立刻率大軍前來追擊,此地不宜久留,需盡快撤離。”


    於是乎,廉頗下令麾下的士卒燒掉了他昨晚占據的營寨,保護著趙王何徐徐向邯鄲方向撤離。


    而與此同時,公子章麾下將領彭質已負傷逃回雞澤東北側的主營,將自己戰敗一事稟報公子章。


    不得不說,彭質昨晚僥幸在廉頗手中逃過一劫,但卻身負重傷,渾身上下都綁著包紮傷口的布,看起來頗為淒慘,但公子章卻絲毫沒有體諒彭質,怒聲斥罵。


    “什麽?你說什麽?你與胡潛二人,足足萬餘兵力,竟被人一次夜襲就丟掉了營寨,甚至於,居然連胡潛亦死在敵將手中?妙!當真是妙!……彭質,你說我該如何誇獎才好?!啊?蠢材!兩個無能的蠢材,壞我大計!”


    說罷,公子章憤然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仿佛要一劍將彭質殺死。


    好在此時衛援與田不禋亦在帳內,見此情形,衛援連忙勸阻了公子章,代為求情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此時殺了彭質,亦無濟於事,反而會動搖軍心,不如讓他將功贖罪……”


    期間,田不禋亦在旁勸說:“公子,事已至此,縱使您殺了彭質亦無法返回,還是想想如何補救吧。那支軍隊,定然是趙成、李兌等人派來援救趙何的軍隊,當務之急,是擊退那支軍隊,繼續將趙何圍困於雞澤境內。”


    聽聞此言,公子章這才勉強壓下了心中的怒氣,憤然下令道:“衛援,你立刻率軍前往雞澤西側,若襲擊了胡潛、彭質二人的軍隊尚在那裏,你立刻將其殲滅,務必不能讓趙何逃出雞澤!……我會派人傳令田璜、翟丹二人率軍支援你。”


    “喏!”衛援抱拳領命。


    此時,公子章又轉頭看向彭質,怒聲斥道:“至於你……給我滾出去,若因為你二人以至於趙何逃離了雞澤,看我日後如何……”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衛援連連勸說著公子章,同時給彭質使了幾個眼色,使彭質總算能活著離開帥帳。


    八月十三日,衛援、田璜、翟丹三將率領各自麾下的軍隊,陸續來到雞澤的西側。


    而公子章,則立刻再派人進入雞澤境內,搜索趙王何等人的蹤跡。


    到了那裏後他們才發現,這附近隻有一座被燒毀的營寨,並沒有任何士卒的行蹤。


    “不會是已經逃離了雞澤吧?”


    當時田璜皺著眉頭對翟丹說道。


    翟丹聞言長長吐了口氣,默然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無法斷定。


    他們很清楚,倘若果真被趙王何逃離了雞澤,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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