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秦軍勢危


    白起當然不可能衝到河對岸的門水大營,真與蒙仲來個同歸於盡,那跟自投羅網有什麽區別?


    他隻是衝出了帳外,在一個無人的角落用利劍狠狠地砍著木質的營柵,一邊砍一邊咒罵著對麵的那個混蛋,直到將某處營柵砍地麵目全非,發泄完情緒的他,這才返回帳篷,思考對策。


    這一次,他又被對麵那蒙仲給騙了。


    為了前幾日那場看似是準備強渡門水的夜襲,蒙仲前前後後裝模作樣地謀劃了數日,付出了至少一萬餘人以上的傷亡,以至於當時就連白起也誤以為蒙仲的目的是想借助夜色的掩護強渡門水,而如今他總算明白了。


    蒙仲分散兵力也好,叫齊燕軍隊嚐試強渡門水也好,叫晉鄙、廉頗、韓足三人趁機發動猛攻也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掩護那四千方城騎兵渡過門水。


    不錯,那四千餘方城騎兵,就是在那一晚,在蒙仲那邊聯軍發動多處襲擊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分批渡過了門水——縱使期間有秦卒發現了方城騎兵的行蹤,可尋常人在這種情況下又怎麽會想到,這些騎兵渡河的目的不是為了襲擊他秦軍的幾處駐地,而是想趁機潛過他秦軍的控製區域呢?


    在當時多處秦軍駐地遭到魏趙韓三軍精銳猛攻的情況下,誰能聯想到這件事?


    就這樣,四千餘方城騎兵,分批偷偷穿過了他秦軍的阻截,流竄到了他秦國的腹地,以至於接下來,桃林、柏穀、華陽等地城外的農田陸續遭到這些騎兵的偷襲,被這群惡棍放火燒掉了田地的作物。


    “呼……”


    躺在帳內的草榻上,白起長長吐了口氣,閉著眼睛權衡著利害。


    蒙仲想憑借那四千餘方城騎兵對他秦國造成多麽嚴重的威脅,這隻是癡人做夢,但這些魏國騎兵的目的很明確,他們就是奔著燒毀田地、摧毀作物去的。


    現如今,從桃林到華陽之間的幾座城池,其城外的農田皆被那些方城騎兵放火燒毀,那些本來即將成熟的穀物全部毀之一炬,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白起在秋收後無法向桃林、柏穀、華陽等地索要糧草,甚至於,這幾座城池連自己城內的軍民都無法供足,換而言之,也就喪失了長期守城的能力,一旦聯軍突破門水,這幾座城池怕是很難阻擋聯軍的腳步了。


    再這種情況下,白起想要糧草,就必須朝更深入他秦國腹地的城池索要,比如陰晉、鄭縣、蕞縣等等,可問題是,從那四千方城騎兵在短短幾日內就前後燒掉了幾座城池城外的農田來看,這股騎兵的行動非常迅速,且很有可能會繼續深入他秦國腹地。


    倘若鹹陽那邊及時收到噩耗,派出軍隊驅逐這股騎兵,那或許能將損失減到最低,最怕鹹陽那邊得到消息的時候晚了,使得那四千方城騎兵燒毀了更多城池外的農田,那就……糟糕了。


    一般情況下,一座城池外的農田,隻能在滿足城內軍民的情況下稍有盈餘,而反過來說,倘若因為天災**,使得該座城池在該年顆粒無收,那麽噩夢就來了,除非鹹陽及時地調集糧草賑災,否則,相信就會出現大批難民被迫遷移的景象。


    而眼下的問題是,從桃林到臨近鹹陽,這數百裏平川上的城池皆已成為了那四千餘方城騎兵的目標,雖說這區區四千騎兵確實不可能成為秦國的威脅,但他們卻可以通過間接的辦法,使秦國陷入重大的危機。


    “呼……”


    白起再次長吐他一口氣,臉上少見地布滿了愁容。


    他知道,他這次注定要被秦王問罪了,因為他的疏忽,使得四千方城騎兵偷偷穿過了他的防區,深入他秦國腹地,對他秦國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


    但眼下的他,已顧及不了那麽多,當務之急是思考對策。


    此時白起第一個想到的問題,即是他扼守門水是否還有意義。


    記得前幾日,他之所以決定不惜代價扼守門水,那是不希望聯軍攻入他秦國的腹地,讓他秦國遭受無法估量的損失,但現如今,已經有四千餘方城騎兵在他秦國腹地興風作浪,說實話,他繼續扼守門水的意義,其實已經不像之前那麽大了。


    甚至於,在後方桃林、柏穀等城池今年糧食產收大幅度削弱的情況下,若白起不提前思考對策,說不定他麾下的軍隊,包括此刻駐守函穀關的司馬錯其麾下的軍隊,都會陷入糧草告罄的局麵,繼而被聯軍趁虛而入。


    『該撤兵麽?』


    白起暗自詢問著自己,但這件事的利害太大,他也難以抉擇。


    良久,白起沉聲說道:“靳,立刻派人去請晉鄺將軍前來,就說我有要事與他相商。”


    “喏!”


    司馬靳應聲而退。


    約一刻時之後,本身就在主營的晉鄺,便來到了白起的帥帳。


    “國尉。”


    “晉將軍。”


    在彼此見禮之後,白起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剛剛收到幾個噩耗,想聽聽你的意見。”


    說罷,他將方才司馬靳從地上拾起擺到桌案上的那幾份急報遞給了晉鄺。


    晉鄺驚疑地接過,在粗略看過那幾分急報後,神色驟變。


    他難以置信地喃喃道:“這……怎麽會?”


    看著晉鄺滿臉的震驚之色,白起吐了口氣,悶悶地說道:“蒙仲……耍了我等,他假意擺出強渡門水的架勢,可實際上,他瞄準的卻是我大秦今年的秋收。前幾日那晚,他叫晉鄙、廉頗、韓足等人趁夜強渡門水,那隻是吸引我軍注意的幌子而已,但是,真正肩負著蒙仲重托的那四千方城騎兵,借助那一晚西岸這邊的混亂,悄無聲息地穿過了我軍的防區,深入了我大秦的腹地……”


    “……”


    晉鄺呆若木雞。


    要知道,那一晚他秦軍在擊退對麵聯軍的攻勢後,他秦軍的兵將們還為此歡呼雀躍。


    可誰能想到,那一晚的勝利居然隻是一個騙局,對麵的聯軍之所以撤退,隻是因為他們已經達到了目的,借混亂將那四千方城騎兵送過了對岸,僅此而已。


    虧他們當時在沾沾自喜,自以為挫敗了聯軍的詭計。


    現在回想起來,晉鄺亦感覺臉上一陣焦灼。


    『差距……居然那麽大麽?』


    看著手中那幾份急報,晉鄺震驚地說不話來。


    作為司馬錯的副將,他也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因此理所當然會跟聯軍中最優秀的將軍去比,比如那位郾城君蒙仲。


    當然,晉鄺有自知之明,記得去年在陶邑之戰時,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不如蒙仲,隻是他沒有想到,他與那位郾城君的差距居然是這麽大。


    或者應該反過來說,那位郾城君是如此的優秀,以至於就連他秦國現如今最優秀的將軍白起,這回都沒能猜到前者的真正目的。


    而在晉鄺陷入深思的這會兒,白起則鄭重其事地說道:“據我估算,桃林、柏穀、華陽等地的儲糧,應該可以勉強支撐到今年冬季,但此間的軍隊,以及司馬老麾下的軍隊,軍中糧草卻無法支撐那麽許久……本來秋收之後,我會派人向那幾座城池征收糧草作為軍用,但眼下……”


    晉鄺抬起頭來問道:“函穀關那邊的儲糧,還能維持多久?”


    “一個月。”白起沉聲說道。


    晉鄺聞言估算了一下。


    眼下已經是九月初,倘若函穀關的儲糧還能讓附近一帶的秦軍支撐一個月,那麽就意味著最多到今年十月中旬,函穀關、門水這邊的秦軍就會陷入糧草告罄的絕境。


    想了想,晉鄺問道:“若此刻立即向鹹陽稟報,求鹹陽運輸糧草呢?”


    “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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