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走進住院部,她沒有坐電梯,而是用雙腳爬樓。[]


    一樓一樓,像是在發泄心裏所有的鬱氣,爬到六樓時呼吸已經開始不穩。


    她靠在安全通道的牆上,額上密密的汗珠,大口大口喘著氣。


    徐淮越的話還猶在耳邊,婚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這杯水,明顯不可口。


    她不貪慕虛榮,卻做了那些貪慕虛榮會做的事情


    嫁給一個在所有人眼裏處處都不是她的條件所能配得上的丈夫。


    婚後發現霍湛北的不忠,他寧願帶著別的女人去開、房,也不願意跟她同床共枕,那幾個夜晚,她獨自躺在偌大的床上自我反省,卻始終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最初她總是自我安慰,霍湛北是對她有好感的但還沒真正發掘她的好,所以才做了些蠢事,遲早有一天,他看懂了她,他們也會像許多幸福的家庭一樣生活著。


    於是,她才一次又一次掩飾住失望,默默咽下那些苦澀,等待著他回頭。


    可是人總會累的……


    顧惜擦掉額頭的汗水,才回去病房。


    房門打開,她看到的卻不是徐嬸關切的臉龐,一時愣在那裏。


    霍湛北坐在顧城的病床前,正拿著一把水果刀低頭削梨。


    聽到開門聲,霍湛北抬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繼而又繼續手上的動作。


    顧惜也不過一瞬間的驚愕,隨即便輕輕地關上門。


    徐嬸從洗手間出來,湊近顧惜小聲解釋:“霍先生剛才就回來了。”


    剛才顧惜是跟徐淮越出去的,徐嬸有些擔心霍湛北看到,但見霍湛北並沒有質問顧惜,隻是自顧自地削著梨,也就放了心,然後又一溜煙地鑽進了洗手間。


    顧惜走進去,就看到顧城已經醒了,盤腿坐在床上,用牙簽叉著一塊梨,嘴巴裏還在咀嚼,吃得腮幫鼓鼓地,眉開眼笑。


    “惜惜,你回來了?”顧城一瞧見顧惜,就立刻高興地喊道。


    顧惜過去,掠過霍湛北,握住顧城伸過來的手:“城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湛北買了好多梨給城城吃,城城很開心!”


    顧城拉過霍湛北手按在顧惜的手背上:“要是惜惜每天都陪著城城就好了。”


    顧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顧城卻按得牢牢地。他的笑容太燦爛,眼睛仿若閃爍著晶亮的光芒,顧惜才逐漸地放棄了掙紮。


    “以後顧惜會每天都陪著你的。”霍湛北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顧惜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向霍湛北。


    “真的嗎?”顧城激動地要在床上跳起來。


    霍湛北神色平淡,沒有看顧惜,對顧城說:“真的,等你出院就搬到家裏來住。”


    “惜惜,真的可以嗎?城城可以去跟你和湛北一起住?”


    顧惜打算跟霍湛北離婚的事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微垂的眼睫遮掩了她眸底的情緒,顧惜抬起頭,望著顧城臉上驚喜的表情,張了張嘴:“顧城,其實我跟霍……”


    “顧城你晚上想吃點什麽?”


    霍湛北瞟了顧惜一眼,似漫不經心地問,卻打斷了她的話。


    顧城掰著手指細數自己想吃的食物,渾然沒發現床邊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


    不過很快,顧城就被床頭處的小烏龜吸引了注意力。


    “惜惜,這是你買給城城的禮物嗎?”


    “是徐淮越送的,他說希望城城早日康複。”


    想到徐淮越那一身騷包的打扮,顧惜唇角有微微的上翹。


    霍湛北看著那隻在討顧城歡心的小烏龜,又瞥見顧惜唇邊的淺笑,想到剛才在樓下公園裏所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裏升起一股煩躁感。


    “今天下午公司有個會議,你不去開嗎?”顧惜突然轉頭,看著霍湛北道。


    霍湛北盯著她,不說話,卻也沒有起身要離開的意思。


    顧惜隻好先站起來:“我送你出去吧。”


    她走出病房,在走廊站了會兒,霍湛北就出來了。


    “你走吧,晚上就不用過來了。”顧惜說完就要回去。


    霍湛北卻忽然伸手,拉住她手,卻不說話,沉默地站在那裏。


    “還有什麽事嗎?”


    霍湛北嗯了一聲,不回頭,也不看她,隻是稍稍握緊了她的手。


    走廊上,來往的護士病人都投來好奇而曖昧的眼神。


    顧惜不免有些尷尬,又問:“到底有什麽事?”


    霍湛北依舊不吭聲,好像和誰嘔著氣,讓人覺得特別的別扭。


    顧惜想甩開他的禁錮,他才開口:“你剛才跟誰在一起?”


    “徐淮越,”顧惜坦誠地回答:“他來探望顧城,我送他下去。”


    霍湛北的眉頭蹙起來:“你什麽時候跟徐淮越走得這麽近了?”


    “昨晚我去唐家找你,你那位蘭姨說不認識我,讓警衛員趕我走,碰巧,就在大門口遇到了徐淮越,他幫我請到荀醫生給顧惜動手術,現在來看看顧城的情況,還有什麽想問的趁現在一次性問清楚吧。”


    顧惜平靜地回望著霍湛北,過於坦然的目光讓霍湛北狼狽地別開眼。


    他的手就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鬆開了顧惜。


    她的話說得雲淡風輕,他卻能想象到昨晚她在唐家所遭遇的羞辱。


    “昨晚的事,對不起,我……”霍湛北愧疚地看著她。


    顧惜從自己的袋子裏拿出了那隻男士手表,遞到霍湛北麵前:“你的東西。”


    霍湛北的臉色驟變,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驚愕。


    “剛才有個女的在樓下讓徐嬸送來的,她說你早上走得太匆忙,忘記戴上。”


    顧惜見他不接手表,就擺在旁邊的椅子上,雙手環住自己的雙肩,搓了搓,往病房回走。


    “她是我的初戀女友,後來因為家裏的緣故出國了,現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承認我看到她回來有些彷徨,但現在……我以後不會再跟她牽扯不清。”


    霍湛北追到她前麵,雙手握著她的肩膀解釋。


    顧惜站在他跟前,淡淡地“哦”了一聲,默然地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昨晚……是個意外,我喝醉了,我不知道手機怎麽會關機……”


    “喝醉了你還插得進去嗎?”


    霍湛北的臉刷地漲紅,不敢相信地看著目光冷漠的顧惜。


    這是他認識顧惜以來她說得最尖酸刻薄的一句話。


    “霍湛北,是不是在你的眼裏我很像個傻子?”


    顧惜自嘲地一笑:“有些事我不說不表示我不在乎,比起事事計較,我寧願做個什麽都看不到的傻子,但從現在開始,不會了。”


    “如果你累了,就回去休息一下。”霍湛北想要拉她。


    顧惜卻避開了他的手,退開兩步,看著他:“就這樣吧,撕破臉不好看,我不想我們的事情鬧到法庭上去,到時候難看的是你們霍家。”


    顧惜轉身,他卻看到她眼底極力想要遮掩的痛楚,那是他帶給她的。


    霍湛北握緊了雙手。


    “離婚的事等這次遊艇宴會結束後再說。”


    他咽了口唾沫,突然覺得苦澀無比,“這次宴會其實是一場慈善晚會,會有很多江寧甚至外省的富商參加,爸不會希望我們在這個時候鬧出事情來。”


    顧惜:“我可以等到宴會結束,離婚協議是你準備還是我準備?”


    霍湛北喉結一動,卻說不出話來。


    “那我來讓律師擬定吧,到時你看了有不滿意的地方再修改。”


    顧惜進去帶上病房的門,徒留他像具雕像般立著。


    ……


    顧惜靠在門後,久久地站著不動,待控製好臉部表情才進去。


    顧城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手裏還拿著一瓣梨。


    顧惜拿下他緊緊抓著的梨,用濕巾擦幹淨他的手,替他蓋上被子。


    晚上顧惜陪顧城吃完晚飯,由徐嬸陪夜,她自己開車回江南一品。


    別墅裏有些冷清,隻有小保姆一個人在家。


    “太太,先生說他今晚要加班,可能睡在公司。”


    這是婚後霍湛北第一次留話給她。


    顧惜衝保姆笑了下:“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顧惜回到房間,脫了外套,正想要去洗澡,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她拿起來看,有一條簡訊進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到家了嗎?”


    顧惜對這個號碼著實沒印象,“你是……”


    不過幾秒,就又有簡訊進來:“徐淮越。”


    見是他,顧惜放鬆了警惕,回了過去:“剛到家,對了,陸先生怎麽樣了?”


    手機安靜了幾分鍾,顧惜以為他不會回了準備去洗澡,手機就震了下。


    “四哥他不太好,病得有些重,現在正躺著呢。”


    陸靖驍是因為她和顧城才生病的,對這一點,顧惜一直過意不去。


    “吃藥了嗎?如果真的嚴重,應該去醫院看一下。”


    徐淮越回得很快:“四哥從小就不喜歡打針吃藥。”


    顧惜立刻就想到輸液室裏那些被父母抓著揮胳膊蹬腿的小孩子,她挽起唇角,圓潤的指尖在鍵盤上點來點去,輸出一行字:“他怎麽跟小孩子一樣?”


    那邊又安靜了很久才跳出一條簡訊,“四哥好像發熱了。”


    顧惜心跳一滯,覺得有必要親自勸說陸靖驍去醫院,成不成功是一回事,但心意還是要到的,想起徐淮越說的話,顧惜更覺得陸靖驍在感情方麵跟自己算同病相憐。


    可是,她撥過去,鈴聲才響了一聲就被掛斷。


    隨即就有一條短信進來:“怎麽打電話了?”


    顧惜也好奇:“現在不方便接嗎?”


    “四哥剛睡著,他的睡眠很淺的,我怕接電話吵醒他。”


    顧惜表示理解,“哦,那你今晚要辛苦了。”


    徐淮越回道:“還行吧,就是家裏也沒個保姆,我又不會做飯,四哥等會兒醒了,我怕他餓,他這些年在國外打拚都把胃給熬壞了。”


    “附近應該有餐廳之類的吧?”


    “我沒注意過,算了,沒有的話多喝點開水也能填饑。”


    顧惜回複:“那也隻能這樣了,下次應該在家裏準備點食材。”


    然後,顧惜就沒再收到簡訊。


    顧惜又等了會兒,看著漆黑的手機屏幕,不知為何,她覺得徐淮越似乎不高興了,憑他們的關係,她也不至於關心得太過。


    顧惜把手機丟在床櫃上,就進浴室洗澡去了。


    等她洗完澡出來,已經差不多晚上九點,她用毛巾擦著頭發坐回床上。


    眼角瞟到床上安靜躺著的手機。


    她拿過來看了看,果然有一條簡訊靜靜地顯示在那裏。


    隻有簡短的一句詢問:“小惜,你知道怎麽煮粥嗎?”


    顧惜發現簡訊是半個小時前發過來的。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回了一條:“你要煮粥?”


    手機嗡地震動了下,“嗯,四哥醒了,迷迷糊糊地,想吃東西。”


    惜進坐梯徐。“那家裏有食材嗎?”顧惜頗為關心地問了句,其實也就問問罷了。


    徐淮越答:“不知道,要是沒有就不煮了,反正餓不死四哥。”


    顧惜盯著手機上的那些簡訊,她忽然覺得有些煩躁,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幕,遲疑了很久,打好一條簡訊,覺得不合適又刪了,過了半晌才發過去一條


    “你把地址發過來,我買了食材給你送過去好了。”


    那邊,很快就發過來一串地址。


    不過緊接著又發過來一條簡訊:“要是太麻煩,就別過來了。”


    “沒關係,反正我也睡不著,就當是出去兜風好了。”13acv。


    顧惜急匆匆地換了衣服,拿了包和車鑰匙就下樓。


    再晚超市就要關門了。


    小保姆聽到動靜,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出來:“太太?”


    “我有事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顧惜換了鞋子,就推門而出,車庫很快響起引擎發動的聲音。


    小保姆自言自語了兩句,打著哈欠繼續回去睡大覺。


    ……


    顧惜去陸靖驍的住處其實真的沒多想,僅僅是想要去給他們送食材。


    如果是陸靖驍一個人在家,她就不會這麽做了,但徐淮越在,對徐淮越,雖然他年紀比顧惜大幾歲,但她本能地將他歸於弟弟一類。


    所以,當“弟弟”有難的時候,顧惜還是仗義選擇去幫忙。


    顧惜設想的其實蠻好的,把食材遞給徐淮越後自己就離開,那樣,應該不會鬧出什麽不好的新聞來。


    等顧惜從超市買了食材出來,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了暴雨。


    她沒有帶傘出來,冒雨衝到車上的時候人已經濕了大半,長發都濕噠噠地貼在臉頰上,她用紙巾擦拭了下,就開車去陸靖驍的別墅。


    差不多十來分鍾,顧惜就到了別墅門外,她頂著大雨下車,跑到別墅屋簷下的時候打了個噴嚏,然後按了別墅的門鈴,過了很久門才打開。


    柔和的黃色燈光從門縫裏一點點傾灑出來。


    顧惜抬頭,看得並非她預想的徐淮越,而是穿著睡袍的陸靖驍。


    同樣,陸靖驍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家門口的顧惜也有驚訝。


    “你怎麽來了?”


    陸靖驍的聲音有點沙啞,他看著她腳邊的一灘水,微微擰起眉頭,他似乎還想要說話,結果卻引來一陣咳嗽,俊臉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紅,好像是真的病了。


    顧惜舉了舉自己手裏的袋子:“我答應徐淮越來送食材,他人呢?”


    “他剛回家去了。”陸靖驍淡淡地開口,又輕咳了一聲。


    “他不是說要給你煮粥的嗎?”


    顧惜越加覺得這個徐淮越太不靠譜了,讓她來送東西自己居然走了。


    陸靖驍揉了揉眉頭,“他家裏有事,催著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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