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經入了深秋,夏天洛水泛濫的情景漸漸地被人們淡忘了,同時被人們淡忘的還有洛州牧李重俊和洛陽令秦牧的口舌官司。這場鬧得沸沸揚揚的禦前官司,最後還是以秦牧的落敗而告終。這並不是因為李重俊乃是入主東宮呼聲最高的皇子,而是因為武三思的授意。然而,在這麽鬧了一鬧之後,五王勢力進一步縮水,如今尚留在洛陽的隻有一個改姓韋氏的桓彥範了。


    百姓記住的隻有一個臨淄郡王李隆基。在官府拖遝撒手不管的時候,隻有這位郡王親自派出人手幫助洛水周邊的百姓重回家園,並親自上書平抑物價。如此等等舉措傳開之後,人們自然傳頌臨淄郡王賢德。愛屋及烏之下,某家幫助這位郡王以低價出賣各種必需品的開洋商行,則是在百姓中間建立起了極高的聲望,不少人就是買個針頭線腦也樂意專門跑一趟南市。


    十月十五又是永嘉樓出新酒的日子,一樓到三樓再次被忠實的酒客們擠了個嚴嚴實實。而三樓某個平日一直閑置的包廂中,這一天也再次被一對男女給占據了去。麵對醇香撲鼻的新酒,兩人卻誰都沒上心,一個心不在焉地瞧著窗外,一個在那裏用銀箸撥動著桌上的一碟花生米。


    終於,年輕男子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這僵硬的沉寂:“十七娘,前幾天我讓人送過去的羌笛你可收到了?”


    淩波這才收回了目光,懶洋洋地瞥了對麵的李隆基一眼。[]要說這幾個月她幾乎就沒怎麽過上安生日子,自家房子火燒水淹,結果她先後在太平公主第、安樂公主第、相王第和洛陽宮四個地方一圈住了下來,前幾天才好不容易回到家裏。


    沒來由收到李隆基送來的禮物時,她還覺得莫名其妙。考慮到李隆基深通音律,料想大約是一時興起,而那羌笛隻是用油竹所製,應該不是什麽珍貴的玩意,她方才收下了。於是。想到自己無端上了李隆基的賊船,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嘲諷的大好機會。


    “三哥送禮一向求的是名貴,怎麽會想到送一支不值錢的羌笛來?”


    李隆基麵色古怪地凝視著淩波,半晌方才苦笑了一聲:“若是裴兄弟聽到他托人好容易送回來的羌笛居然被你說成不值錢地玩意,不知道是不是會在庭州悵然若失?”


    那支羌笛……居然是裴願送的!淩波一瞬間驚醒了過來,心中不禁感到一絲難以名狀的驚喜,緊跟著便是一陣難以抑製的惱怒,因而立刻怒氣衝衝地瞪著李隆基:“既然是他送來的,你怎麽不早說!”


    這時候。李隆基的表情頓時更古怪了:“裴兄弟在盒子的夾層裏還捎帶了一封信,難道你沒看見?”


    天哪,因為是李隆基送來的東西,她不知道隨手扔到哪個犄角旮旯裏頭去了,這下真的糟糕了!一時間,她不由得對某人恨得咬牙切齒,麵上還偏偏不能露出來----該死地裴願。既然送東西,隻要讓羅琦直接送到她這裏不就好了,幹嗎還非得繞一個圈子!還有對麵這個該死的家夥,送禮的時候就不能說清楚嗎,難道是存心瞧他的笑話?


    這麽一攪和。原本僵硬的氣氛一瞬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某種程度的劍拔弩張。好在李隆基沒打算一直在人家地怒視底下過日子,很快就幹咳一聲岔轉了話題:“十七娘。上次我去見了皇祖母之後,發現她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聽說你住在宮裏的時候曾經去探望過幾次,你覺得她能否撐過今年?”


    想到那一位已經滿頭銀絲滿臉皺紋的女皇,淩波沒來由心中一跳,竟是破天荒沒有嘲笑對方那猶猶豫豫的表情。此番進宮十幾天,她都是住在上官婉兒地仙居殿中,而沒有回到以前的舊居臨波閣,甚至還在韋後的億歲殿盤桓了一晚上。而當上陽宮傳出女皇病重地時候。她又成了前去探望的不二人選,前前後後去過好幾次。


    當然,這差事不是那麽好做的。要不是她神經堅韌,每一次回來麵對的三堂會審就足以把人給逼瘋了。皇帝李顯雖說不是什麽精明的人,但在麵對女皇的事情上卻會異常審慎,至於韋後和上官婉兒就更不用說了。要不是每次都是高力士和她同行。能夠有個人幫忙仔仔細細地推敲著所有細節問題。她哪裏能撐得住。


    有些事情是女皇不想讓別人知道,有些事情是她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就好比說女皇身邊那個雲娘,她已經眼饞很久了。問題是這樣一個曾經在女皇身邊貼身侍奉的老宮人,憑借她這麽一個小小縣主的能耐根本弄不出來。當然,最重要地還有那雲娘自己的意願。


    思量著這些,淩波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隻怕大限之日就在這一個月內了。”


    雖然心中已經隱約有數,但是,聽到淩波這樣斷言,李隆基仍是為之色變。對於這麽一個君臨天下冷酷無情的祖母,他素來是敬畏多過痛恨,尤其是那句“吾家千裏駒”的讚許,至今仍是促使他無法安分守己的一種驅動力。這樣一個曾經強大得他隻能夠仰視的人物,如今真地要死了?


    “一代女皇……”


    聽到李隆基地喃喃自語,淩波不自覺地朝他看去,一時間竟有一種錯覺。他的人雖然坐在這裏,但眼神心神仿佛已經飛到了極遠地地方,神情中隱隱流露出一絲追憶,一絲惘然,一絲歎息……最不可思議的是,似乎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不甘。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太醫說女皇的大限之日很可能就在旬日之內時,就連李顯這個親生兒子也是如釋重負多過悲傷,太平公主也僅僅是掬了一把傷心之淚,就是相王李旦這個表現得最悲傷的人,也不曾有這樣複雜的情緒,李隆基這是在不甘什麽?


    生不逢時,沒能和女皇作對手?


    她鬼使神差地從那悵然若失的表情中讀出了這麽一個念頭,大驚之後不由暗歎自己多心。女皇天下的時代就算已經結束,如今的李唐也輪不到李隆基做主,他上頭除了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之外,還有一個正統天子李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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