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四川飯店門口看到了於曉梅,她一身戎裝匆匆從白色豐田麵包車上下來,身後還跟下兩個警察,於曉梅轉身向他們說了兩句話,他們又都退回去坐回車內。


    於曉梅一路大步走來,白色襯衣鐵灰色領帶,黑色警服黑色警帽,肩扛一顆四角星花,她首長接見般同我們一一握手,我向他介紹了高煜,肖東琳介紹了鄭子良,她都隻點頭沒說什麽,最後對我說了一句:“施慧你好,三年不見!”從肩章上我已經知曉她成為三級警監,正在暗中咋舌,又看她戰友相逢居然波瀾不驚,表情嚴肅不苟言笑,心中的驚訝已經不是語言能形容的了。


    她今天的樣子和我印象中的那個戰友於曉梅截然不同。


    這時鄭子良插問了一句:“於姐,叫那幾位警察和司機先生也下來吧,我們給男士單設了一桌!”於曉梅掃了他一眼,肯定地說不用了,然後大步向裏走。


    肖東琳愣了一下,隻好跟上去帶路,她這個直腸子顯然看不慣於曉梅的樣子,一邊上樓一邊大咧咧地連諷刺帶挖苦:“我說你們公安部能不能長點中國人的誌氣?愛用國貨懂不懂!我建議從明個兒起,首長座駛全換成國產紅旗! ”於曉梅停下來,目光犀利地盯著她:“車有什麽問題嗎?”肖東琳昂首帶路,再不說話。


    鄭子良他們打的前站,把菜都提前訂好了,我們進了包間就見紅紅亮亮已經擺了四樣精致川菜,還有一瓶開啟的紅酒。


    連同高煜在內,男士們果然都留在下麵,偌大的包間隻有我們戰友三人。


    肖東琳內行地介紹了家鄉菜,分別是水煮牛柳、網油燈籠雞、樟茶鴨和麻婆豆腐。


    我出城進城折騰整整一天了,中飯就沒吃好,此刻見了美食肚子鳴鼓,坐下來見大家也都沒什麽話,就一埋頭真抓實幹地吃起來,肖東琳跟著動筷,吃得好象比我還香,我們倆比著吃了一會,才覺出於曉梅很少下箸。


    我問她:“曉梅你不餓呀?”於曉梅拿了筷子正在看我,突然說了句很有感情的話:“施慧,你比在部隊時候瘦了!”真的,她一直不說話也不笑,我覺得別扭極了,突然聽到這樣一句,我的眼睛就立刻濕了,在部隊日夜相處的感情仿佛一下子又拉近了,我馬上笑著回敬了一句:“你都調到北京來了,怎麽還那麽黑呀?”這話中的含意隻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在警隊的時候,天天除了執行任務就是無休止的訓煉,無論你怎樣天生麗質嬌顏嫩膚,風吹日曬之下一水水變成黑臉蛋兒。


    現在我們在座三人中,隻有於曉梅仍保持著膚色黝黑的軍中女兒本色。


    肖東琳跟著調侃:“施慧你不知道,現在這膚色時髦! 港台明星全都弄架太陽燈自個兒曬,看我們小鄭沒有,那就是這麽曬出來的。”


    我回味了一下那個鄭子良黑皮膚打耳洞的酷模樣,想不到男士裝扮起自己還這麽刻意,不免覺得可笑。


    於曉梅仍然在看我,燈光下我也望著她,覺得她不光神情陌生,模樣也有些顯老,前額和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她又問我:“你現在還在司法廳工作嗎?”我點點頭,我的轉業去向她是知道的,我們頭一年還有過聯係,以後就中斷了。


    “待遇怎麽樣?”“還行,死工資。


    比不上你和東琳,我今天看了東琳特別驚訝,人家現在都是大款了!”於曉梅點頭道:“我和你一樣,也是死工資。”


    我笑著搖頭:“那可不一樣,你現在國家部委工作,又是三級警監! 這麽年輕就做到團職一般人哪比得了! 對了,你什麽時候調過來的?”“去年!”於曉梅答得非常簡截,顯然不願意對她的調動和職務多說半句,我也識趣地止住了這個話題,肖東琳跟著起身張羅,拿起紅酒:“難得老戰友見麵,咱們喝酒!”於曉梅進屋後,好象一直沒和她說話,此刻看看她,淡淡吐出一句:“不用了,我晚上還有事,坐坐就走!”我意外地放下筷子,看看她又看看肖東琳,肖東琳重重地放下酒瓶,一屁股地坐回去,向我發泄道:“人家首長早都準備好了,沒見那日本車裏還帶著警衛員嗎!”場麵尷尬起來,我左右看看,不知道說什麽好,於曉梅已經起身,戴上帽子:“我真有事,等我辦完事再聯係。”


    她說走就走,我們送都沒來得及。


    我和肖東琳站起又坐下,麵麵相覷,肖東琳先罵了一句:“龜兒子,真能裝!”我也是一肚子氣,沒好氣地問:“她怎麽一下子幹到正團了,三年前還是營職呢!”肖東琳撇撇嘴:“她們老於家一家子部隊高幹! 你忘了,她大伯還是軍區司令呢! 我早就看不慣她,整個警隊就顯她一個人兒,明明是隻烏龜,提拔得比哪隻兔子誰都快! 我複員時候她都副連了,那時候就拉個臉天天政治軍事的不離嘴,最能整事兒!”一句話勾起我對許多往事的回憶,我和於曉梅相處的時間要比她長,她給了我許多的鼓勵和幫助,陪我一起渡過了最難的人生關口。


    三年不見,她今天竟然會如此冷淡,真的令我很難過。


    我不由沉默,繼而眼圈都紅了。


    肖東琳看出我情緒低落,拎瓶子坐過來拉了我一把:“不管她,難得咱們姐妹兒天南地北地見上一麵,她走了咱倆喝!”我強顏歡笑,和肖東琳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來。


    肖東琳顯然是場麵上過來的,四川妹子豪氣一上來,喝酒基本都是一飲而盡,我勉強才跟得上。


    她先逼問我:“你實話實說,那個高煜是不是你朋友?”我把我們的關係如實相告,我說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今天完全是巧遇,她付之一笑:“那樣就好,你和他感覺不是一回事兒!”她又說起自己的生意,說支撐這個企業很難,最初的一年,集團幾個和她父親一起打拚天下的元老,都很排擠她們孤兒寡母,一度想削弱她的權力,幸虧她及時扶植啟用了一批新生力量,才初步穩定江山基業。


    我笑著問她:“下麵那個鄭副總經理算是一個中堅吧?”她卻不以為然:“小鄭做生意不行,他沒有生意頭腦! 不過,他算是我的心腹,對我忠心耿耿,我很放心他。


    對了,現在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你們那裏政策很好,東辰集團正在北上,鄭子良負責整個集團在東北地區的生意。


    現在總部地址還沒最後定,就看哪個省給的優惠條件多了。


    如果定在你們省會,我們以後見麵機會就多了,我叫小鄭常和你聯係!”我奇怪地問:“你不是說他生意頭腦不行嗎?”肖東琳微微一笑隻說了一句他有他的優勢,就不再說下去了。


    我也不想多問,我對生意更不在行,隻是聽她說得驚心動魄,知道商場如戰場,也是一般險惡。


    她又上下打量我:“施慧,你那個公務員薪水很低吧?”我無所謂地說:“還行吧。


    看和誰比,比你是比不起,比下崗工人就強多了。”


    “有升職的希望嗎?”我苦笑:“我的性格你還不知道,我和領導來不上,好在我也不在這方麵上心,隨遇而安吧。”


    肖東琳搖搖頭:“這樣吧,如果你覺得做得不開心,就來我們東辰公司。


    施慧我說真的!”我很感動,向她舉杯:“謝謝了,東琳!”我們邊說邊聊,最後不知怎麽竟然把那瓶紅酒全給喝光了。


    等我們相扶著下樓,高煜和鄭子良已經在樓下等候多時。


    我有些閃腳,肖東琳的舌頭也有些大,大喊大叫道:“小鄭你把車開過來,你去送施慧! ”我突然發現,高煜和鄭子良身邊還站了一位眼熟的男士,迎上來熱情地握住了我的手:“小施、小肖你們好!還認識我嗎?”肖東琳還在琢磨,我已經叫了出來:“蠻子!”他開心地笑起來,轉而去握肖東琳的手:“還是施慧眼力好,小肖是把老戰友給忘了!”肖東琳也呀地一聲拽住他的手:“湖南蠻子!”蠻子連連點頭:“還行還行,都沒忘本。


    知道你們吃完飯了,我盡盡地主之誼,咱們去錢櫃卡拉ok吧!”肖東琳眯起眼睛,瞬間又恢複了高傲:“你從哪冒出來的?啊?你算啥子地主嗎?”蠻子一直在笑卻語出驚人:“於曉梅同誌奉調北京,我是隨軍家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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