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高煜從來沒有主動向我求婚,這個過程居然由準婆婆祈文芳一手代勞了。


    那是剛入夏的一個夜晚,我和高煜在高家共渡周末,高元林接待外賓不在家,在快吃完飯的時候,祈文芳看著我們突然建議:“老二,你和小慧七一結婚吧!”我和高煜都嚇了一跳,她又笑著補充:“這也是你爸的想法!”高煜想了半天,說:“行,我沒意見,看施慧的吧。”


    於是,他們把目光全移向我,我已經不好意思吃飯了,眨了半天眼睛才傻傻地問:“結婚?高煜有時間嗎?”是的,自從進入那個喧囂的夏季起,我已經習慣十天半個月見不著高煜的麵了。


    他倒是每天雷打不動,必在晚上給我打一通電話,但好象都是在不同場合不同時間,甚至是不同城市裏。


    他總抱歉地對我說時間太緊了,公司正在爬坡階段讓我且忍耐一下,很快就會過去的。


    在這種關口,聽見父母要我們完婚,我私下裏也不免覺得早了點,但也沒表示出什麽異議來。


    畢竟,我和高煜都快及而立,在省城也算大齡男女了。


    祈文芳比我們還積極,馬上就張羅要看房子。


    那天高煜吃完飯也走了,我就跟著她從家裏一路步行到省政府對麵,一看那個樓就笑了,那正是東辰公司開發的所謂紅色走廊樓盤。


    祈文芳已經為我們相中一個單元,我們就坐著電梯到了十七樓,物業公司的售樓處為我們打開房鎖,我看清是一幢百餘平的大房子,暗自計算了一下,價格怎麽也得在七八十萬上下。


    我站在那空蕩蕩的房子中,不知為什麽有些難過,我想媽媽一輩子,都是跟著丈夫女兒四處蝸居,從來沒享受過一天這樣寬敞明亮的房子,而我居然年紀輕輕就坐享其成。


    祈文芳並不懂我的心情,隻是斷然對我說:“我已經對老高講了,結婚前把你調回來!我年前年後也要退休了,跟你們住的近一點有個照應。”


    我知道早晚會有這樣一天,我不能結了婚還老在二獄那個窮鄉僻壤呆著,那跟兩地分居沒什麽兩樣。


    以現在的發展趨勢,我勢必要成為高家的一個附屬了,雖有萬般不情願也是無可奈何,我是不擅規劃人生得過且過那種人,母親去世後,人生態度又一度算得上是消極,所以那時對高家的任何安排都稱得上是逆來順受。


    我隻是提議說:“結婚之後慢慢辦調轉吧,太突然了,我怕會叫人說閑話。”


    祈文芳看出我態度不甚積極,就叮囑道:“小慧你得上點心,我早對你說過,老二可是個小陰謀家,你得把他給拴住了!”她這番話我早就聽過一次,曾經想高煜怎麽會有這樣一個狠心的媽;這回聽起來始覺有趣,心道這可不象當婆婆的人說的話。


    她看我光笑不吭聲,有些不滿,說:“我看你幹脆辭職跟著他辦公司去得了,也好看著他點!”我終於笑了出來:“阿姨沒事,我對高煜有信心!”我那幾天一直在琢磨著,如果這房子的事敲定下來,用不用也向於曉梅通報一下,畢竟這和東辰公司也有些瓜葛。


    下一個周末,高煜親自來二獄接我進城,上車時他命令我開車,然後他後車座上開始行動,先是哼著命運交響曲的前奏,弄出一套房門鑰匙,在我眼前嘩拉拉地晃了晃,然後交給了我。


    我還在抽空端詳那鑰匙,他又改唱婚禮進行曲,然後開啟一隻精致的小盒,繞著舉到我麵前,我斜了一眼,裏邊躺著一隻晶光璀燦的鑽戒,覺得有點滑稽就笑了出來,但還是任由他把我的左手拿過去。


    他鼓搗著試了半天,嘀咕著你這手指頭怎麽這麽細?你是練過功夫的嗎?最後我一看,他竟然給我戴食指上了。


    我當即趴在方向盤上笑彎了腰,要知道我從來沒有戴過什麽首飾,特別是在監獄工作,女警著裝時是不準佩帶飾物的。


    高煜也笑了,說這就是個形式,我知道你不會常戴的,先放起來過後換一隻吧。


    不過,房間裝修可是事關今後過日子的大事,你得移駕去定設計圖。


    我不免好奇地問房子到底多少錢,高煜始說了一句叫我目瞪口呆的話,他說:“那是我們公司的樓,咱們隨便先住著,以後到北京買房子。”


    我越想越不對勁,開始追問:“高煜,怎麽東辰的樓盤會到你們公司了?”高煜沒回答我的問題,我一再追問,最後把車都停了下來,高煜看我態度堅決,就說:“我們聯合外資集團公司一起並購的,你那位戰友現在資金緊缺,正砸鍋賣鐵拆東補西呢!”他接著預言:“東辰半個月之內必垮!東辰集團這個名號,要不久於人世了!”我那時還不明白什麽叫並購,隻是詫異地望著他,看見他充滿自信運籌帷幄地笑。


    我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他在二獄服刑時的一幕一幕,我一直自作聰明地以為,他當年那滿腦瓜子的複仇想法,已經因鄭子良的死亡而煙消雲散。


    想不到,他一直在覬覦東辰集團,而且已經付諸實施!我們那天在一家大型裝修公司的電腦裏,看了裝修的平麵設計圖。


    整個創意都是高煜提出來的,以簡約大方為主,非常合乎我的心意,隻是一些細節方麵還有些疑問,於是我們和設計公司的人一齊又來到新樓,對沒有明確的地方,又做了進一步的商討。


    高煜每一處都要探詢我的想法,最後,連設計公司的人都笑了,對我說你可真幸福,有這樣一位模範丈夫。


    高煜極有風度地說:“那當然,她是我們家戶主嗎!”我們一行乘坐電梯下樓,在一樓,與一群陌生的男人擦肩而過,我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吸引了我,就好奇回了一下頭,看見那一群人已經全部站在電梯裏。


    其中,一個穿著絲質短袖衫的男人正背對著電梯門站著,從那群人的恭敬態度上看,他的地位最高。


    在關電梯的一瞬間,我看見他也悄然回首,於是,我們的目光相碰於合上的電梯門之前。


    我確認我不認識他,但看見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尤其是他的目光,讓我如芒在背,我隻是有些疑惑,很快就忘記了這個感覺。


    當晚,我給於曉梅打了電話。


    開始都不知道怎麽對她說好,思忖再三就說我有個親戚開公司,正好把東辰的樓盤給收購了,叫我去住呢!於曉梅聽了說沒事,這不奇怪,東辰公司麵臨經營危機,肖東琳正在四麵楚歌當中,你們省城那個公司,她已經顧不上了。


    雖然曉梅沒明說,但我聽得出來,她已經有了勝利在望的喜悅。


    說真的,我沒她那樣高興,對肖東琳,我感覺非常複雜。


    那天晚上和高煜商量婚禮,我可能因為心緒不佳,第一次反對了高煜的意見。


    因為他要舉辦一個中西合璧的豪華婚禮,我就堅持說我不喜歡出席太大型的場麵,我要他小範圍熱鬧張羅一下得了,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麵,我會覺得象個木偶,渾身不自在。


    高煜很聰明,看一時不能說服我,就采取了迂回路線。


    我第二天再到高家,祈文芳就上下打量我,頗有經驗地說:“小慧你這種骨感的體型,穿婚妙肯定好看!現在婚禮上都得有幾套衣服,中式禮服、旗袍和婚紗都得有。


    時間不多了,我今天就帶你去訂製!”她果決的口氣,讓我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酒宴發請柬時,我又遇到了困惑,想遍親朋好友,也還是乏善可陳。


    自從在徐亮家那驚人一晚後,徐亮和他的同事我都再也不敢接觸;二獄這邊不可能全體停工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準備過後和高煜一起去補辦喜酒;至於親友,我在省城隻有小婉一個表妹,姨媽倒是正欲回國,但也未必趕在婚禮前回來。


    高煜看我提筆半天落不下,不由笑問你在司法廳工作那麽多年,就沒有一個有來往的?我笑笑說我倒也沒那麽隔路,當年應該出席的場合我都沒拉過,但過了兩年多,回去大肆宣揚要結婚了叫大家來喝喜酒,好象有些笑話。


    高煜並不在乎我是否有朋友湊數,高家的小兒子要結婚,恐怕最不缺的就是人氣,光是高煜自己的朋友已經請不過來,何況還有高元林夫婦的客人。


    請柬上麵定的婚禮酒宴地點,是新都大酒店,是我和高煜最初相識的地方。


    六月中旬,新聞聯播報道了震驚全國的毒品走私案破獲消息。


    東辰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肖東琳及其犯罪集團,因涉嫌重大製毒、販毒案件,於六月十二日被抓捕歸案,同案落馬的還有境外毒梟若幹名,繳獲海洛因冰毒五百九十二公斤,為本年度中國第一毒品大案。


    過後的焦點訪談,詳細報道了以公安部緝毒局某處為首的掃毒颶風組對肖東琳犯罪集團長達三年的跟蹤調查,直到最後的一網打盡的經過。


    畫麵上,不少公安民警都是以處理過的聲音畫麵出現的。


    在其中,我還是捕捉到了於曉梅幹練的聲音,她在介紹最後的抓捕過程,那是一場中國與國際刑警的聯合作戰,地點是在中朝邊境***市。


    我不禁想起劉春當年大肆籌劃要開發邊境貿易的企案,現在看起來,都是為了打開毒品運輸鏈條做準備;而那個設在開發區的生物製藥廠,已被證實是開發研製新一代冰毒的基地;而他們在東北的農副產品基地,正在用來實驗開發罌粟種植……看這段新聞時我獨自在二獄的家中,表妹小婉第一個打來電話,驚魂未定道:“慧姐你都看見了吧,東辰是個大毒窟啊……那劉春肯定完了,他肯定是黑社會了!……”她隻是惦記那個劉春,我說:“是,看見了……”她又問:“那個姓肖的一被捕,不知道會不會說出那些偷拍的事來……”我知道她還在擔心自己的一時之錯惹下的禍由,就勸道:“你也是受害人,公檢法找你,你就實話實說,他們會保護個人隱私的!”小婉聽出我聲音不對勁,不由驚訝地問:“慧姐你怎麽了,你在哭嗎?”我確實是在流眼淚。


    其實從北京之行,我已經提前探知東辰集團未來的命運走向,肖東琳和她的東辰,如果不是犯罪達到一定的規模,不會落入公安部詳查徹追的視線中。


    我那時還隻是管中窺豹,就已親見綁架偷拍、殺人放火、焚屍滅跡種種觸目驚心的罪行。


    清明節墓地相見,從東琳交給我那個紙袋時,我更加清醒地預知,藐視國法肆意妄為將麵臨怎樣可悲可歎的結局。


    可是,我對肖東琳始終恨不起來,我曾反複想過一個命題,那就是如果肖東琳曾經對我下手,我僅僅會為失去戰友情而悲痛一時,這種痛苦時間長了,會因恨而減輕;可如果真如肖東琳所講,她一直對我心存舊誼,而我又提前知道她將敗於於曉梅之手,我的痛苦就有了另一層更深的含義:我不願意看到以往親如姐妹的戰友,最後殘酷地生死對決,那場麵不用說親曆,就是想起來都讓人感到揪心刺痛。


    我沒有想到,這個案件爆光後,公檢法首先找上的,竟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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