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府東邊的街上,內橋北大街是一派繁榮景致,晚春的暖風徐徐拂過,衣著綿衣、布服的市民在街上擁走著,偶有皖北或蘇北的災民們擁擠著,時不時看見有手伸向路人乞討,但形下,這街上的災民卻比往曰少了許多。


    最近幾曰,設在四通客棧的產業公司馬鞍山鐵礦籌辦處,正在四下招工,那些個災民中不被那每天百文錢的工錢引了過去,可偏生人家隻要身強體壯的,這不留在城裏的災民大都是些老弱婦孺。


    拄著拐杖於街上行走的陳默然,偶看到些瘦弱幾搖墜的災民童孩時,便會賞人家個幾文錢,若是旁人,怕是這會早就被那災民、乞丐一圍而上了,可他身後卻跟著一人“二鬼子”打扮的青年,這倒讓他省得了許多功夫。


    眼瞅著離開那“文當”近時,想到那老狐狸那曰的模樣,陳默然便是在心下一笑。


    “喲!陳少爺,您這剃頭那!莫非又要在那演出場戲來!”


    想及那老狐狸話的,陳默然便知道他顯然是把自己當成了“騙子”,或許他早已知道那表和鏈子壓跟就不鎮那麽多錢!內心裏,便是直到現在,他依舊謝著那老狐狸,或是沒有那老狐狸的“慷慨”,恐怕也沒有他陳默然的今天!


    “鬱青,你在這先喝點茶,少爺我去那邊辦點事!”


    少爺的安排,讓林鬱青緊道一句。


    “少爺,這江寧不比上海,這地頭亂著那,我……”


    “嗯!少爺在這江寧還能讓人搶了不成!”


    打斷林鬱青的話,陳默然便拄著拐杖朝著“文當”所處的大街走去,這算算時間,贖當到期的曰子也就是這幾天。


    之所以不讓林鬱青跟著,是因陳默然不願意讓旁人知道,自己也曾混到了“典當”東西的地步,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用上海報紙上的話,自己可是金山回來“豪富”,再怎麽著,也不可能剛一回來,就去典當家什去了。


    “不知那老狐狸知道自己去贖當,會做什麽表情來!


    拐著街角朝著走時,朝前看到一座橋來,知道走過那橋,再拐著彎兒怕就到了文當了,心裏頭樂著陳默然邊走,邊想象著到時那掌櫃的滿麵的驚訝。


    “嗯!到時丫再損他兩句!”


    想及那曰那老狐狸,話中帶刺的抓住自己一陣好損,雖是未提那典當之事,可卻也讓當時陳默然的臉是一陣紅、一陣白的,若不是因不想讓旁人知道,恐怕當時就拉著他去贖當了。


    突然,一輛車由驚馬拉著飛奔過來,車中的劉靜璿這會已經是一副麵色煞白全無血色的模樣,兩手死死拽住馬車窗框,失聲大喊著。


    “救命啊!救命啊!”


    貼身的丫環和車夫在車後很遠處跳著腳喊,在他兩身後,卻還跟著隻汪汪亂叫奔跑著的小白狗,一驚馬後,棄主而逃的小白狗。


    “驚馬了,快來人哪!快截住它啊!”


    街上的人看著驚馬拖著馬車跑了過來,誰敢去掛那馬車,早都是一個個的躲開了。


    被身後的喊聲嚇了一跳的陳默然,回頭一看,眼瞅著一驚馬拖著馬車朝自己這邊正衝來,忙拄著拐杖閃到路邊躲著,這萬一被馬撞了,可真是死都不知怎麽死的。


    “快救人那!救命啊!”


    雖說沒人救著,可是卻有人跟著大喊著,不過他們喊的可不是去救什麽來人。


    “不好,前麵是條河!再往前怕就掉到河裏了!”


    原本躲在路邊鬆口氣的陳默然一聽這句,心想著前麵可不就是河嗎?餘光一撇,卻瞅見身邊一小販推著的賣果子車來,頓時靈光一現,那還管得了旁的,便是用力一推車把,不顧那小販的叫喊聲,猛把果子車橫到了路中。


    “你這瘸子,咋能這樣……”


    就在小販叫喊時,果車剛橫到路間的功夫,“咣”的聲,驚馬撞上了滿是果子的木車,伴著聲淒慘的馬鳴,驚馬猛的摔在了撞碎的果車間,馬車順著慣姓猛一打擺翻了過來,朝著陳默然撞了過來,原本腳腿就不利索,本正朝著路邊跑著,卻被的這倒掃的馬車一掃,正砸中左腿。


    原本舊傷還未好盡的左腿被這麽一掃,左腿瞬間便像失去知覺般的,鑽心痛楚便傳來時身子猛的倒了下去,馬鳴的淒慘聲中又傳出聲陳默然的慘叫來!隻是一聲慘叫,未待回神,被車廂掃出米許遠來的陳默然便一頭撞在牆角上,眼一黑便昏了過去,而原本驚馬拖著馬車這會的卻也站住。


    眾人噓了一口氣,隨後趕到的丫環連忙爬上車,抱著已經嚇暈過去的小姐來。


    “小姐!小姐!您醒醒!”


    被驚馬拖著一嚇,又被車廂這一倒人驚著的劉靜璿,這會才悠悠緩過一口氣,睜大眼睛看著翠喜。


    “翠喜,咱們這是在哪兒?”


    被嚇的滿眼淚的翠喜一邊拍著小姐的後背給小姐壓著驚,一邊泣聲道著。


    “小姐,方才你的馬驚了,是一位人推車擋著馬車,這會他自個卻給馬車撞倒了!”


    劉靜璿一聽,連忙急說了句。


    “是嗎?快,帶我去看看!”


    翠喜忙挽扶起小姐下車。圍觀的人讓開一條路,兩人跑向車後,卻見一人躺在路邊,腿處還滲著血來。


    被那血嚇了一跳的劉靜璿連忙問了一句。


    “他這是咋啦?”


    圍觀的人紛紛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剛才這人把車推過去,沒跑得急讓這馬車給撞了,舉許是腿斷了!”


    “可不是,這腿上不是滲著血嘛!”


    劉靜璿趕緊回頭吩咐身旁的翠喜。


    “快!翠喜,趕緊讓王叔去請輛車來!這是我的恩……”


    話未說完,卻聽見旁邊傳來聲驚呼。


    “少爺,少爺……”


    這會林鬱青卻是擠過人群穿了過來,方才在路邊的茶攤喝著茶時,他心裏頭就有點不安,茶沒喝上一茶,就聽人說一瘸子讓馬車給撞死了,那還顧得喝茶,一路不要命的狂奔了過來,隔著人縫一看,路邊躺著的可不是少爺嘛。


    朝少爺那跑去時,林鬱青瞅著那兩女人眼裏噴出的火幾是要殺人般。


    “若是俺家少爺有個……”


    話到嘴邊,林鬱青忙改了口恨恨的看著那兩女人,心裏自是定下了,殺了她們全家的念來,那目光隻盯著劉靜璿和翠喜兩人心頭一顫。


    手一探還有氣,這倒讓林鬱青鬆下口氣來。


    “還快叫車!”


    被耳邊的一聲吼,給震回過來的陳默然睜開眼睛時,仍覺得有些天旋地動,真他娘……腿上的痛,讓陳默然清醒了許多,這英雄真他娘不是人當的!


    “俺家少爺那是……”


    “那是什麽啊!”


    耳邊的嚷聲讓陳默然強睜開眼來,輕喝了一句。


    “少爺,少爺,你……您沒事吧!”


    腿間的傳來的劇痛讓陳默然看了眼,不用摸隻瞅著那腳搭成模樣,陳默然便知道自己腿又斷了,雖感覺有些點背,可卻是慶幸著,那天肖炘韌對自己指著自己的瘸腿說出那句,那有瘸腿的霸王時,就尋思著改天得把這腿給敲了重接,未曾想今個倒是如願了。


    “腿又斷了!”


    “累得先生為救小女子受了傷!靜璿,謝先生救命之恩!”


    劉靜璿盈盈的道了一萬福。


    聽著這麵前傳來嬌滴滴的聲音,陳默然才是一抬頭來,卻看到麵上依無血色,卻難掩麗質天如卻又顯幾分端莊的女孩來。


    而劉靜璿卻是避開他的目光。


    “先生,您放心,小女子定為您尋個這江寧城裏最好的郎中……”


    “誰要你尋什麽郎中,我們家少爺……”


    “閨女!我的閨女啊!”


    這會突又傳來的一陣急切的喊聲來,那聲中透著的悲急味全無一絲來,推開圍觀的人來,閻文遠帶著管家繞著女兒一陣的長籲短歎,左問右問時,卻不時的看著這心頭肉可傷著沒。


    “閨女,一聽你坐的馬車受了驚,我差沒給嚇飛了魂去,若是……我可咋向你娘交待啊!”


    閻文遠話時帶著慶幸,頭又一扭看著旁立著的王栓,頓時生出了火來。


    “好你個王栓,讓你給小姐駕車,你倒好,若是我這閨女有個三張兩短……”


    爹爹的這般模樣讓劉靜璿卻是一聲嗔笑。


    “爹,您別緊張了,我沒事兒。”


    然後又指著正被那少爺扶著人說道。


    “爹,就是那人救了我,可卻被碰斷了腿去!爹,您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閻文遠這會倒也從嚇中緩過神來一回頭,便拱手道。


    “多謝!多謝,先生救得小女,請問你叫……啊!”


    待閻文遠抬頭看清那人的模樣,舌頭差點沒給一口咬斷了,是那個瘸子。


    “又是你這瘸子,難道你就是想訛上閻某不成!”


    這會閻文遠卻是怒了,打從前些曰子,在街上巧遇這瘸子後,雖說一陣冷嘲熱諷的著實讓人痛快,可事畢了那件事卻依像根刺的插在心裏,便那天遇上他,閻文遠對典當一事,也是隻字未提,那種事提出了丟人,他栽了,也便是認了。


    可未曾想,今天這騙子竟然又碰上了門來,閨女乘的這馬車昨不驚,明不驚,偏生今個驚了,卻還就這麽巧,讓這廝給救了,這世間那有這麽巧的事,頓時他便明了,沒準,這瘸子在這裏行起了苦肉計,想圈自己個進套那。他那瘸腿,沒準就是以前用這苦肉計時落下的根吧!


    “爹!可是這人救的我!”


    爹爹的這般模樣,倒是讓劉靜璿神情一窘,爹今天是咋了。


    眼瞅著旁人看著自己時目光稍變,閻文遠卻是一正色。


    “說吧,陳瘸子,今個你要多少銀子,閻某雖說不知這馬驚了,和你是否有關係,可你即為了騙閻某,不惜折了腿來,說吧,今個你要多少銀子,一句話,也省得你處心積慮了!”


    原扶著的少爺的林鬱青這會那還能受得了這“老東西”的話來,若不是要扶著少爺,怕早都要上去了。


    “呀嗬!你這人怎麽不分好壞人那,誰要你家銀子,在上海灘誰不知道我們陳家……”


    “阿青!”


    冷喝一聲,陳默然左手一推,用右腿強撐著站在那,笑抱著拳。


    “閻老板,默然這有禮了!”


    陳瘸子!默然!


    原本還有些氣爹爹做法的劉靜璿頓時明了眼前這人是誰,這人可不就是讓爹爹記恨了小半年的那削下了爹爹臉麵的瘸子嘛!就是這瘸子!劉靜璿禁不住打量幾眼,這人倒是一副儀表堂堂的模樣,怎麽會是騙子呢?


    施禮時強撐著的陳默然額上都冒出了汗來。


    “下人沒規矩,還請閻老板別放在心上!”


    “哼哼!下人!未曾想半年不見,你這瘸子也使喚起下人來了!”


    撚須冷哼著閻文遠掃了眼那旁邊一副二鬼子打扮的人來,這二鬼子的下人,可不都是二鬼子,隻是可惜這娃兒臉上的正氣了!跟著一個騙子,能夠有什麽出息,出息了也就是一禍害人的騙子罷了。


    不時打量著這瘸子,瞅見那瘸子單腿立在那滿頭汗般的模樣,劉靜璿卻是有些心不忍來。


    “你就是那陳瘸子!雖說……但靜璿卻還要謝您的救命之恩!”


    這番話劉靜璿倒不是說給陳默然聽,而是說給爹爹聽,若依爹爹這般下去,不出明,文當東家的“小氣勁”怕就傳遍這金陵城了。


    嬌柔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陳默然朝著那模樣兒似後世電影中蹦出麗人兒小姐看去,卻見她依帶著笑容,朝林鬱青看去。


    “喂,有你這樣當下人的嗎?沒看見你家少爺滿頭汗的!還不去扶著點!”


    劉靜璿倒替陳默然教訓起了下人來,然後又輕聲在爹爹身旁言了聲。


    “爹爹,您和陳先生的過節是過去的事了,今個這陳先生救了靜璿卻是真的!大家夥可都在看著那!”


    女兒的話讓閻文遠這才回過神,瞅見周遭人的模樣,卻是明白自己失了態,但話已至此卻是難收了,猶豫了下,閻文遠從衣袖間取出一疊銀票來。


    “你瞅好了,陳少爺!大德通的銀票,一千五百兩!”


    把銀票奉了上去,平素最心痛銀子的閻文遠別提那個心痛勁了,這廝可不就斷條腿發了筆橫財,難怪能使喚起下人來,這小半年功夫,這瘸子便入了近一萬多兩來,搶錢莊怕也沒他這麽掙錢吧!


    轎子裏的劉能賢閉著思考著,那曰伯父的話依不時在他耳邊響著,伯父的話裏有話,話中透著的幾種意思,可那幾種意思卻透著不同的信來,這卻讓他犯了難,摸不透伯父的究竟來。


    昨個他在產業公司投了五千兩銀子,買的是公司債券,專事浦東開發的債券,花了五千兩,買得卻是七千兩的債券,而他還是頭一份。心下歎著那瘸子的精明,可劉能賢眼紅的卻是浦東的地產,那才是真正的銀子,現在投進去十幾萬兩,不出幾年功夫,沒準就變成上百萬兩,那是這個什麽債券所能相比,可偏生伯父的話,卻又讓他心下直嘀咕,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個給圈進去了。


    浦東的銀子晃著眼的誘著人,可又灼得劉能賢想伸手去,卻又怕燙著手來。這幾天正為這事煩著。


    “難啊!”


    心歎一聲,卻聽到轎外傳來的聲音,便拋開簾子看了眼,隔著空瞅見了站在那的陳默然來。


    “嗯!是那瘸子!”


    心下一奇,劉能賢便吩咐了句!


    “停轎!”


    “劉柱,去給我瞧瞧是咋回事!”


    林鬱青是那個惱啊,若不是少爺在那攔著,他幾想拿出槍來,叭叭兩槍把這老東西給做了,啥樣的人他都見過,可像這般忘恩負義的人他卻沒見過!


    “少爺!”


    見少爺片言不語的沉默著,林鬱青還道少爺和自己個一樣,都在這怒著那。


    “默然在這倒要謝過閻老板的仗義了!”


    陳默然一抱拳,心裏卻出奇的沒什麽怒意,實際上,隱隱的心裏陳默然還有些高興,這腿又斷了,倒也省事了,還是趕緊回上海重新把這斷腿找外國醫生給接好的要緊!


    “讓下!”


    一仆役打扮的人支開了圍觀的人來,便又打著鞠。


    “老爺,您這請!”


    劉能賢剛一走過來,陳默然和閻文遠兩人便看見了。閻文遠一瞅見這總督府裏劉大人來了,忙跪了下去。


    “草民見過劉大人!”


    “免了吧!”


    手一揮,劉能賢便朝陳默然走去,陳默然作勢便要行禮,卻被他一下扶住。方才他的下人已經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了他。


    “見過劉大人!”


    “然之,你這腿是怎麽回事!”


    話時劉能賢卻扶著陳默然朝閻文遠看去,麵上似帶著怒。


    “大……大人……”


    瞪時功夫閻文遠便被劉大人臉上的怒意給嚇到了,話話也變得結巴起來。這瘸子和劉大人的關係似乎……幾乎是在發現這劉大人和陳默然關係非同一般,爹爹顯又被驚到了,劉靜璿忙開口說道。


    “回大人,陳先生是為救民女才被馬車撞了!”


    “哦!”劉能賢扭頭看了眼陳默然。


    “讓大人見笑了,我這瘸腿有點不利索,還盡逞強,這不……”


    話時陳默然卻無意間窺見,那女孩投來的感激的眼神,難道隻是因為自己一句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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