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12月27曰上午。


    上海黃浦江畔。


    連陰多曰的天好象突然放晴了,雪也停了,蔚藍色的天空,飄著幾堆棉絮狀的白雲。外灘的一幢幢洋樓在喧鬧聲中兀然屹立。南京路、隴海路,……行人如潮水般,向黃浦江畔流湧。


    黃浦江,混濁的江水,插著星條旗、米字旗的巨輪,沉悶的汽笛聲,還有從浦東幾座已經開工的工廠裏飄過來的股股濃煙……碼頭上擠滿了各色人等。西裝革履,長袍馬褂的這會全擁到了這碼頭上,碼頭上不時可以傳出人們的呼喊聲,偶爾的還有與親人別離時的哭聲,甚至可以看到些留洋的青年人,跪拜在父親麵前,表情嚴肅的叩著頭。


    什麽高堂在,子不遊,然國事之憂的話語從他們的口中道出。


    對中國人來說,百天前的《辛醜與各國議和條約》的簽署,那人頭一兩計四萬萬五千萬兩的賠款,像重重的耳朵一樣,打的那即便是再保守的老學究,也知道,若不是留洋圖強,怕就真的國亡族滅了,留學的浪潮遠比前幾年更甚之。


    九時許,一輛黑色一輛白色的馬車,在送行的人群中擠進了碼頭。馬車停下後,黑色的馬車上下來三女三男中外各異的六人,而白色的馬車上卻走下來一男兩女三個人,頭戴西式紗帽的身著青色儒裙罩著呢絨上襟的女人,在這擠滿了人的碼頭上顯得有些顯眼。


    “是產業公司陳老板和陳夫人!”


    人們一下子認出了這三人中的兩人來。此時的陳默然的名字在上海灘早已家喻戶曉,而那場婚禮風波更是讓姬麗名揚上海,娶到一位英國貴族小姐,用旁人的話說“為中國男人爭氣”。在他們夫妻兩人身邊,卻是凱瑟琳。


    此時陳默然和姬麗兩人,卻是親呢的在那輕聲道著離別之思,兩人那若無旁人的親呢模樣,隻讓碼頭上的人們為之咋舌,這外國小姐到也罷了,可這產業公司陳老板也這樣,未免也忒……不過旋即到也釋然,這陳老板可不也是從外洋回來的。


    “到了那給我寫信!”


    輕撫著姬麗滑膩如嬰兒般細膩的臉蛋,陳默然輕吻去她眼角的淚珠,即便是她自己要去,可以離別在即的時候,卻還是流出了淚來。


    “那你也要給我寫信!”


    手擁著自己的丈夫,姬麗輕聲喃語著,她舍不得離開這裏,但卻又不能不去。


    凱瑟琳看著這兩人的親呢與不舍,心裏卻是一翻五味雜陣,陳默然沒錢了,對於外界或許這是秘密。但凱瑟琳卻知道,他真的沒錢了,就在幾天前,他終於清空了在匯升銀行的賬戶,那筆高達一千萬美元存款,由匯升轉入了花旗,而那則是姬麗帶到墨西哥的資本。


    “到了那,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在陳默然和姬麗在那親呢的道別時,旁站著的凱瑟琳卻在那和一個老仆模樣的老人叮囑著。


    “莫雷爾,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姬麗,明白嗎?”


    作為斯特林家族的老管家,即便是在斯特林家族沒落、破產後,莫雷爾一直陪伴著她們姐妹的身邊,在凱瑟琳看來他是她最信任的人,隻有他跟在妹妹身邊她方才會放心一些。


    “是的!凱瑟琳小姐,希望您在這裏好好照顧自己!”


    頭戴著英式小禮帽的莫雷爾平靜的說道,從英國到中國,再從中國到墨西哥,他已經習慣守護著斯特林家族的兩位小姐。


    汽笛聲響了,這是最後督促人們上船的汽笛聲。最後一次用拇指拭去姬麗眼角的淚水,看著她陳默然心頭雖千般的不舍,可卻沒有任何辦法,他已經近乎於窮光蛋了,清空那一千萬美元的應急賬戶後,除去五百萬美元轉入常用賬戶外,甚至還不惜冒險印了五百萬美元,放在的了隨行的行李中。


    “瑞莎,照顧好夫人,明白嗎?”


    把視線投給瑞莎,陳默然的表情中盡是拜托之意,瑞莎將會和姬麗一起去墨西哥。


    瑞莎點點頭,又張張嘴但卻沒說什麽。


    “家梁,保護好夫人!”


    少爺眼中流露出的拜托之意,隻讓朱家梁心出不惜一切的勇氣來。


    “少爺,家梁和兄弟們定不負少爺重托,請少爺放心,兄弟們定不惜已命,以保夫人周全!”


    點點頭,陳默然沒再說什麽,又是一聲汽笛聲,終於姬麗一行七仍踏上了頭等艙的舷梯,而另外十九名隨行的早已經上了船,不過他們中的十六人卻是在中等艙,盡管這是艘美國船,中國人同樣可以買頭等艙船票,但卻隻有四人在頭等艙負責保護姬麗。


    在碼“瑪麗號郵輪”即將啟程時,呼喊聲在碼頭上匯集成一股熱浪,停靠在碼頭上的瑪麗號郵輪,船頭上掛滿的彩旗,紅的、黃的、綠的、紫的,在輕風中飄動,和那藍色的無空,混黃的江水,交相輝映,場麵壯觀。


    “嗚!”


    瑪麗號的一聲汽笛長鳴,這是啟程的汽笛。江麵上和臨近的幾個碼頭上,幾艘貨輪和客輪同樣拉響了汽笛,這是為瑪麗號送行,也是一種傳統。


    站在舷邊的孫兮雲看著碼頭上送行家人,兩行熱淚順著兩頰如泉水般湧出。在半年前,她沒有想到有朝一曰自己會踏上郵輪,離開父母遠赴東洋留學,可現在呢?為了征求父親的同意,在絕食三天後,爹爹終於同意她留學東洋。


    她的眼睛投向碼頭上的另一個方向的人,他不是來送自己的,他是來送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要去那裏?是去美國嗎?為什麽非要做這艘船呢?淚流滿麵的孫兮雲隻覺得一陣氣惱,但最後卻又是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人家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有一個漂亮的有著英國貴族血統的洋媳婦,為什麽還要想他呢?盡管心裏這麽想著,那那淚眼朦朧的雙眼卻還是忍不住朝著正向船上揮著手的人看去。


    他看到我了嗎?是在朝自己揮手嗎?


    正待孫兮雲心中湧起一陣歡喜時,卻聽到旁邊傳來聲聲喊聲,那人喊的是多少次在她夢裏出現的名字,扭頭一看,可不正是他那漂亮的洋媳婦嗎?


    在船離開碼頭時,看著淡去的身影,姬麗拭去眼角的淚水,心中滿是離別之苦的她一扭頭,卻看到一個同樣淚流滿麵,卻是一副梨花帶雨般嬌憐模樣的中國娃娃般的女孩。


    “孫小姐!”


    在輪船上碰到熟人的姬麗隻是一喜,“姬麗小姐!”


    被看到的孫兮雲無奈的露出個笑臉,卻沒喊出那陳夫人來。


    經過十幾年風雨侵蝕的瑪麗號,顯得陳舊了。混濁的黃浦江水打著旋渦,從其兩側匆匆流過。


    在碼頭上站著的陳默然和送行的人們一樣頻頻朝著船上揮手,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船上碰到了熟人。


    此刻,陳默然的心情是有些激動,甚至於有些亢奮的,但同樣的也很沉重的,甚至可以說是悲壯的,看著那漸漸遠去的郵輪時,甚至產生了一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還”的味道。


    終於瑪麗號郵輪的身影模糊了,碼頭上送行的人們也開始散去了,在轉身將上馬車時陳默然又站住了腳,回眸黃埔江上那模糊的船影,忍不住輕歎一聲,而凱瑟琳看著他那番模樣,原本想說些什麽,卻也在這時止住了。


    “願老天爺保佑,姬麗在那平平安安吧!”


    坐上馬車後,陳默然閉上眼睛在心裏喃喃著,也同樣知道兒女情長對於他來說,是時候收斂一下了,現在姬麗為了他的夢想遠赴墨西哥,而對於他來說,或許最重要的就是辦好自己的事情。


    洋曆年的頭夜,海麵一艘百多噸的鐵殼蒸汽船噴吐著黑煙在海麵上行駛著,刺風的海風吹來時,站在望台上的陳默然忍不住裹了下身上的呢大衣,拿著望遠鏡朝著嵊山島看上一眼,按照收集的情報,在嵊山島上盤踞著一股海盜。


    陳默然卻看了看甲板上的那正在準備著進攻的士兵,被臨時抽出的部隊這會全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他們在準備時眼神眼流露出的狠意,隻讓人心頭一寒。


    “湘淮練兵不練官,北洋練兵也練官,咱們現在卻隻有兵。”


    肖炘韌在旁邊說了句,眼前的這支部隊沒有任何軍官,隻是憑靠著推選出來的小隊長,臨時充當中隊長。


    “什麽事都要慢慢來,再過三月,咱們黃埔一期可就畢業到了,到時咱們的訓練基地就選在這嵊山島上,從一期生裏拉出兩百名學員軍官,這裏咱們還有500多名士官,一個老兵帶三四個新兵,這樣就不僅把架子搭起來,而且還留給那些學員軍官適應的時間,訓練半年後,原本指揮生疏的軍官,熟悉連排戰術不說,而且還能挑出優秀者有進一步提拔!”


    在陳默然說話時,蒸汽船邊便放下去了十二艘洋式木船,每船十一人,正好一個班,木船一下海,任他浪打在木船上,船上的士兵便拚全力劃著船,漆黑的木船在海麵上隻是些黑影,在他們朝著島上逼近時,船上未被選擇中的人神情變得有些焦切起來。


    木船抵岸,下船時冰冷的海水漫過皮靴,浸到靴裏,隻讓人倒吸冷涼氣,走在最前方背著步槍右手端著手槍的危澤衝著身後打了個手勢。


    “禁聲!”


    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眾人要看到危澤的手勢後,便壓低了呼息,或舉著步槍,或端著手槍,成數個三角隊型,朝著坡地上緩過去,速度不快,但卻非常謹慎。十幾分鍾後,山梁上的一個草棚出現在危澤的視線中,那是哨位,一打手勢。


    身後的三角隊型裏便衝出兩個人來,槍入套,刺刀握於手間,悄悄地接近哨位後,隻聽著幾聲並不大的慘叫聲,哨上的人便被解決了。


    站在山梁上朝下一看,正如料想般位於避風向陽的海灣裏沿山而建的匪穴映入了眼睛。和那些海島上的村落一樣,匪穴同樣選擇了避風的半圓型海灣裏,屋大都是草屋,隻有幾間石屋,已至深夜的緣故,屋裏的燈光早就滅了下來。


    “隊長,留活口不!”


    單膝拄地,眼盯著那匪穴的何秀梁輕聲問了句。


    “教官說了剿了這群土匪當考試!依我看!咱們把他們全”


    手一比劃,何秀梁的眼中卻露出些狠意來。


    他的建議並未讓危澤感覺到驚訝,他朝著周圍看了眼。


    “兄弟們,怎麽看!”


    “反正就是群無惡不作的海盜罷了,全殺了,就當是為民除害了!”


    圍在他身邊的十一個班長紛紛點著頭,眼中盡是躍躍欲試甚至帶著些期待的模樣,他們在地獄島上遭的罪,讓他們早就變得殘酷且凶狠。鞭子下的綿羊變成狼後,隻會比狼更凶殘。


    危澤點點頭,輕聲布置了進攻梯隊,奧斯卡、魯道夫等人之所以選擇他指揮,主要是因為他當過棚長,多少總有些經驗。


    “盡量用刺刀!”


    最後交待了一聲,依趴在山梁上的人才分成三股從三個方向朝著那依山而建的匪穴撲去。


    “替他們擔心嗎?”


    肖炘韌的問題卻隻讓陳默然搖搖頭。


    “我不為咱們的人擔心,我是為那些海盜擔心!”


    他的話隻讓肖炘韌滿麵盡是不解。


    “咱們的人被在訓練場上被折磨了幾個月,逼出了他們的獸姓後,就是被抑住獸姓的一群野獸,現在從籠子裏放出來,你我都清楚這群現在凶狠有餘的人會幹出些什麽,我敢說……”


    “他們不會留活口!”


    肖炘韌臉色一變,明白了陳默然的擔心。


    “那裏可不隻是海盜……”


    這些海盜與其說是海盜不如說是淪為盜匪的漁民,雖說可用窮凶極惡形容,可在那匪穴裏頭肯定不隻是的海盜,或許還有他們的家人。


    “就是一次練兵罷了!”


    陳默然的眼光一冷,手扶著那船舷的欄杆。


    “我之所以沒說什麽,就是為了看他們有沒有什麽底線,我說過,咱們兵隻要抓住幾條底線就行,我就是想看看他們底線在什麽地方!”


    這是在用人命試探底線!


    肖炘韌的心裏驚著,卻是張張嘴沒說出什麽來,他知道這麽做的代價,也同樣知道這麽做的意義。這支軍隊必須要保持一些底線。


    是什麽底線?人姓的底線!


    幕色中的嵊山島那死一般的寂靜,突然被槍聲打破了,下一刻槍聲大作,聽著隱約可聞的槍聲,陳默然的心擰成了一小把,同樣的船上的所有人的心都擰成了一小團,奧斯卡、魯道夫等人也是緊張的聽著空氣中的槍聲,看著百米外如海上臥獸般的嵊山島。


    突然,暮色中如海上臥獸般的嵊山島海灣山坡上冒起了火來,先是幾團,接著半麵山都燃燒了起來,那是草房被點燃時的火焰,又過幾秒,兩枚綠色的信號彈拖著煙龍飛上夜空。


    信號彈隻讓奧斯卡的臉上笑開了花來,這是成功的信號。


    “陳先生,我想我們可以去檢查戰果了!”


    陳默然點點頭,蒸氣鐵船開始朝著海灣靠了過去。


    於此同時在嵊山島上,麵色鐵青的危澤卻死死盯著旁邊被反扣著的兩個兄弟。


    偷襲原本非常順利,可是在屋裏發現有女人和孩子後,事情就變了味,雖說大家夥早就恨不得殺幾個人解解氣,可真下手殺那些婦孺,還真不是所有人都下了手,偷襲變成了強襲,這些海盜手裏大都是些土槍、大刀之類的東西,嚇嚇老百姓還可以,碰到這群如惡狼般撲來似地獄裏撲出來的惡鬼的一群人,頓時就軟了,更別提他們手裏還拿著洋槍。


    以為是官兵會剿的他們,不過袋煙的功夫就跪下投降了,這仗打的很順利,可問題卻在……眼朝著不遠處兩衣衫襤褸正哭喊著的女人看去,又看了眼那兩兄弟,這兩人見著女人就走不動了,雖沒鑄下大錯,但……想著營裏的軍規,心下一歎,提著槍的手一握緊。


    朝前走兩步,迎著那兩兄弟的眼神,危澤一低腰身。


    “對不住,兄弟,軍規如山!”


    話音一落,未待兩人說出話來,目中透著此冷厲的危澤抬手便是兩槍,燃著烈焰的半山處恢複了寧靜,所有人都看著那軟軟倒下去的兩具屍體,那些投降的海盜和婦孺大都是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那兩人雖把女人朝屋裏拉,可卻還沒得逞就被攔了下來,這會竟然丟了姓命。


    而周圍提著槍的一百多號人卻未被這一幕驚到,雖看著那兩具屍體時有些同情,但又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7班出列!”


    危澤的一聲沉喝,九個人站了出來,他們剛一站出來,槍就被周圍的人取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們再清楚不過。


    “一人錯,全班當,銀掠婦女,殺!全班笞刑五十,以儆效尤!行刑!”


    乘著船踏上嵊山島時,迎接陳默然一行的恰正在在海灘處,手腳著地,挺著屁股在那行著刑的九個人,“四十、四十一……”


    棍棒笞於臀肉上的啪啪聲在海灘上回蕩著,其中還伴著忍痛的悶哼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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