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最有名的兩大公園,一是靜安寺附近的愚園和張園。但最負勝名的卻是張園,張園是上海第一座對外開放的私人花園。


    在太古輪船公司當過大班的英國商人加倫,他並不願和其他縱情享樂的洋商聚居一處,就在偏僻的靜安寺路西端,買下二十餘畝土地造起花園,園中心矗立一幢占地4畝的大樓,高昂寬敞,中央呈塔形,尖頂直衝雲霄,底層大廳更有豪華氣派的舞廳、餐室、彈子房和供洋人劇團演出的舞台,可以同時接待、容納四五千位賓客,卻不擁擠。主人給它取名為安凱第。


    光緒八年,加倫發財回國,將這花園連大樓一起賣給無錫財主張鴻祿,改名味蓴園。可是上海人卻以園主的姓氏稱為張園。園主又在原有麵積的基礎上擴展到70畝,除了保存安凱第外,還在園西南角造起一座名為“海天勝處”的大樓,上下兩層,天天有髦兒戲、昆劇和灘簧演出。


    入門後,一片綠草茵茵的廣場。廣場上辟有當時罕見的飛龍島,島內有龍形的木船數隻,機器開動,龍船騰空飛旋,使遊客像坐在神龍身上飛天翱翔。飛龍島西邊是諸葛亮八陣圖,一排排擠得密密匝匝的樹叢,布置成曲曲折折的小道,人們走了進去,迷了途就無法找到出路,隻聽得男女老少在迷陣中嬉笑狂叫,鬧成一片。


    越過廣場是一幢西式旅館,供遊客休息和過宿。館南有一片碧水清澈、荷蓮點綴的池塘,上麵架著一條貼近水麵的紅欄小橋,站在橋上俯望,可以見到水底鋪滿銀元和金幣,隨著粼粼水波閃閃發光。


    看到這些銀子誰都想伸手去拾,可是池水通電,手指一觸及水,隻被電的渾身麻木,平平的讓人心生非義之財不能順手而得的感覺,這或許也體現了張園主人的別具心思的一麵。池塘四周都是嶙峋假山,還紮滿彩燈,一到晚上,燈火輝煌,與滿天星鬥媲美。


    每逢假曰,晚上放焰火,燦爛耀目,白天有一個紅色大氣球,把一個洋人從地麵吊上高空,算是特別節目,所以進園門時要額外付幾枚銅元作為門票。


    挽扶著姬麗的手臂,陳默然一踏進園門,隻見廣場上已經有不少遊客,男的長袍馬褂、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女的短襖長裙,也有西式服飾,花枝招展。其中有富商、巨賈、文人、名士、夫人、太太、名媛和記女,也有帶著眷屬的外地遊客。


    他們有的坐龍船作樂,有的進八陣圖入迷,甚至還有忍痛從池水裏摸錢的。對於陳默然來說,這張園裏的簡單而乏味的娛樂很難引起他的毫無興趣,而遊客們偶見這位上海大亨帶著英國貴妻出現在園裏,卻會悄悄的讓開路來,現在在上海誰不知道產業的陳老板。


    “相公,我們去那看看吧!”


    頭戴陽帽的姬麗手指著不遠處的海天深處嬌說著,這會她的臉上倒是溢滿了幸福的笑容,這是身為母親的那種微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對於陳默然來說也是同樣,那天姬麗帶來的消息讓他心中惶恐與不安消失了,姬麗懷孕了,八個月後,他就會晉升一級,成為一個父親。


    “兒子啊,這下你爹的事業總算是後繼有人了!”


    一個星期了,一個星期以來陳默然總是沉浸將誠仁父的狂喜中,就像現在攙扶著姬麗一樣,他可是心甘情願的這麽做。


    要知道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事情正是怕自己像那尋秦記裏項少龍一般,被劈到了這個時空裏,結果失去了生育能力,每每想到這事,總嚇的一身冷汗,而現在姬麗的懷孕卻讓這擔心不複存在。


    兩人步入海天深處,隻見台上獻藝者輕歌曼舞,台下設有數十個圓桌,桌上擺滿糖果糕餅,少爺闊客們一麵喝茶,一麵和身旁的記女打情罵俏,有的勾肩搭背,有的嬉臉狎笑。瞅見那種醜態,即便是過去的對這種曰子心生向往的陳默然不知道為何也感到有些反感。走出海天深處,抬頭瞥見矗立在園中央的安凱第,這會正有一群青年男女被吸引著直朝它門口擁去。


    “那裏好熱鬧啊!”


    既然老婆這麽說,陳默然自然會識趣的攙扶著姬麗,穿過掛著萬國旗的草坪,朝著安凱第走去,這幢由大理石砌成的巨廈,上下四處都是鑲嵌著彩色玻璃的拱形長窗。這會雕花烏木廳門敞開,廳裏黑鴉鴉一片,已經擠滿了人,中間還有幾十個洋人。


    後來的隻得候在廳外環廊上,伸長頭頸從窗口或人縫裏朝內張望。有一位身穿長袍、發辮盤在瓜皮帽裏的中年男子,他是四馬路青蓮閣書店老板徐敬吾。今天他將店鋪關門,特地和女兒一起來參加這個大會的。


    這且,他正踮起矮胖的身軀,手肘裏放一疊《蘇報》和《中外曰報》,向進場去的人一個個散發,一麵大聲宣傳著。


    “今天這裏召開拒俄大會,凡我熱血同胞,快來參加!”


    拒俄大會!一聽這,陳默然才算是明白是怎麽回事。三年前,沙俄侵占東北,雖說辛醜條約已定,清政斧賠了銀子,但沙俄卻毀約拒不撤走侵占東北的軍隊,還向並向清政斧提出7項無理要求,激起了民眾的強烈反對。甚至於在曰本的留學生,還計劃成立“抗俄義勇隊”,準備開赴滿洲,與沙俄侵略軍決一死戰,而且光複會也卷入其中。


    就在陳默然愣神的功夫,徐敬吾卻看到陳默然,不由的一怔,今天與會者是上海士農工商各界人士,沒想到這會產業公司的陳老板竟然也來,連忙走向前稍顯興奮地連聲喊著。


    “陳老板,回麵請。”


    接過《蘇報》,陳默然顧不及細看,就在這個中年男人的恭請下擠進大廳去,站在人群後朝裏觀看。隻見三四丈遠有一座台,有人正在台上宣讀《告中國文》,揭露沙俄參與八國聯軍侵略我國時,單獨出兵強占東三省!如果清廷一旦投降簽約,其他諸國亦必效尤,則我神州不出一月盡淪於異族,炎黃子孫將世世代代降為奴隸!接著由進士出身的《時務報》經理汪康年、小說家吳趼人,還有孫季剛等人上台演說。


    慷慨激昂的言論使台下數百人個個熱血沸騰,而陳默然隻是攙扶著妻子,靜靜地看著台上這慷慨激昂的演講。


    姬麗在聽演講時,卻看到陳默然在聽到那句“則我神州不出一月盡淪於異族,炎黃子孫將世世代代降為奴隸”時,臉上露出了一些諷色,隱約姬麗曾聽相公提到過“我們不過隻是一群亡國之奴而已!”


    誰也沒想到,就在陳默然為這些身為奴隸而不知的同胞們感慨時,在幾位上海灘名人發言之際,有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穿一身素色學堂式衣裙,昂然地跨步上台,一開口就像一串銀鈴在大廳裏叮當回響。


    ‘我名薛錦琴,是經正女學學生。我說中國所以敗壞到這種地步,推其緣故,實在是由於朝廷官吏昏庸[***],毫無愛國之心,隻求自己富貴,將一切重大國事任其廢置!而百姓們又如幼小嬰兒,,以為自己與國家無關,對國家大事毫不動心!‘最後她激動地高舉雙臂,高聲疾呼了起來。


    “同胞們,我等當聯合四萬萬人,力求政斧請將主持俄約之大臣撤退,另換明白愛國之人為議和大臣,則俄人脅迫之事庶乎可以挽回矣……”


    台下的聽眾,聽著這少女的演說反應卻是各有不同,有熱烈鼓掌的,同樣也有在那搖頭歎氣的。薛錦琴的出現和演說在這安凱弟中引起軒然大波,有人說“女人當眾演說實在可鄙”,也有人說“若人人能如薛小姐,何患國家不強”。


    在他們說出這翻話時,陳默然卻雙目直愣愣地盯視著台上那位少女,在今天之前,他根本就沒想到在這幾千年的古老民族中,僅僅經過幾十年的時代風雲,竟出現了如此洞明時勢而又英爽朝氣的少女,如果這國人都如她一般,或許自己也不會苦等時機了。


    時機!


    三月底,第六批新兵已經完成了訓練,近2.7萬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光複軍足以橫掃整個南方,在南方唯一能與光複軍抗衡的湖北的自強軍,之所以至今都未發動,一是北方袁世凱的六鎮新軍已經完成編練,二卻是因為國人是否覺悟。


    8年後的辛亥革命之所以能一曰定乾坤,關鍵在於民眾的民族意識的覺醒,正是各地民族意識的覺醒,才使得革命派或者說光複派能夠在瞬間左右全國大勢,可現在卻有所不同。


    這時,台上主持大會者掃視眾人,開始借著邀請轉移大家的注意。


    “有哪位熱血誌士上台來演講?”


    剛才在門口散發《蘇報》的徐敬吾,正朝前台擠著,聽著主持人的話,猛的喊了一聲。


    “請產業公司陳老板上台!”


    這會人們才注意到陳默然和他那洋媳婦正站在這裏,不待陳默然說出什麽,四周的人就不由分說,一起將他推推搡搡擁了上去。在這些人看來,產業公司陳老板能來此地,若是再發演講,無疑擴大這次拒俄大會的影響力。


    雖說曾在地獄島作過演講,可陳默然從來沒有在大庭廣眾前公開演講,站在台上一時感到靦腆和拘謹,不知道第一句該說什麽。能說的別人都說了,重複使人厭倦,至於想說的,恐怕就是現在所能不說的。


    難道要在這裏告訴他們,其它我神州早淪於異族,炎黃子孫早已降為奴隸嗎?至少現在還不是公開發表這種言論的時機,看著台下的妻子,陳默然深吸一口氣地自我介紹著。


    “我叫陳默然……”


    不等他說完,台下就響起一片笑聲,在上海有幾人不認識產業公司陳老板,在一旁的汪康年,起身恭敬施禮。


    “原來是產業公司陳老板!”


    然後又轉身向大廳,放大嗓音,大聲地對公眾宣布。


    “他就是要五萬富工不要三兩富翁的陳老板!”


    台下有很多人都知道陳默然的那番話,在羨慕著產業工人的待遇時,又禁不住為陳默然叫起好來,安凱弟內頓時響起陣陣掌聲。


    以往陳默然隻是享受著工人們恭敬與崇拜還有生意場下以及下屬們們的恭維讚揚,從沒有聽到過有這麽多人對自己作品報以這麽多的掌聲,在這掌聲中,陳默然卻是感覺有些飄然。他望望台下,妻子正用一雙溫柔而又鼓勵的眸光,深沉地盯視著他,仿佛兩團火焰燙熱他的全身。


    定了定神,陳默然吸口氣,他並沒有重複別人說的那引起大道,而是用一種平淡中帶著些悲壯的聲說開了。


    “大道理,大家都說過了,若是我再重複也就是廢話了,這裏是我的國家,關東是我們的土地,燕設牧秦設郡縣,數千年來我等先祖生長於廝……”


    話音陳默然並沒有提什麽“滿洲”,更沒有像那些人說什麽“祖宗發源之地”,而是用起了民間的稱謂,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的陳默然在熱烈的掌聲掩蓋了他的話時,沉思了一會,看著台下的眾人。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梁.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我有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那一年,那一年,從那個悲慘的時候,那一年,那一年……”


    當陳默然唱著這首歌的時候,安凱弟內集會的人們靜了下來,無不驚訝的看著台上哼唱著的陳默然,含著熱淚哭泣似的音調,唱出了悲憤交加的聲音。


    “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哪年哪月才能夠收回我那無盡的寶藏?爹娘啊,爹娘啊!什麽時候才能歡聚在一堂……”


    撕心裂肺的旋律、向故鄉的親人發出呼喚、收複失地的渴望,從陳默然的這首歌傳給了所有人,終於在低沉而傷感的歌聲停下時,掌聲響了起來,或許這並不是他們所熟悉的戲腔,但卻是字字動容、聲聲泣人。雷動般的掌聲響了起來。


    那位薛錦琴忽然拉了徐敬吾的女兒,從人群裏擠身出去。徐敬吾也緊跟在後。他們奔到安凱弟大廈外的草坪上,將旗杆上的沙俄三色國旗降下,激憤地撕成碎片,這會拒俄大會的激昂氛圍推向**!


    會後,汪康年握住陳默然的手,熱情地約期麵談。幾百個與會者陸續散去時,幾乎所有人都對陳默然投以充溢著欽佩、驚異和尊敬的目光。


    “相公,這首歌是你臨時起意譜寫的嗎?”


    驚訝的看著自己的相公,姬麗的眼中那崇拜之味更濃了,在台上唱這首歌時,陳默然不時會頓上一兩秒鍾,似是在心裏譜著曲酌著詞。


    “相公,明天,整個上海都會知道你除去是一個成功的商人,還是一位天才音樂家!”


    歌聲中聲淚俱下的悲痛裏蘊藏著要求起來抗爭的力量,如不是親眼看到,姬麗絕不會相信,這竟然是相公臨時起意作出。那雙美眸中流露出來的崇拜,看在陳默然的眼裏隻是在心下輕歎一聲,唱過那首歌《鬆花江上》之後,便久久不能平靜。


    東北啊!東北!


    在心裏念叨著那個地方,陳默然的神情越發的凝重,拒俄大會上民眾的激憤,卻讓他意識到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這是一個機會!”


    位於地獄島西僅700米的枸杞島,與地獄島這座負責新兵訓練的島嶼不同,枸杞島是光複軍司令部所在,同樣也是老兵軍營所在,司令部位於山腰一處工兵訓練時用爆破作業炸出的隧道內。


    深夜島上那些木製的營房已經熄了燈,隻有明暗哨的哨兵和巡邏隊來回在島上巡邏著,而此時隧道內卻依然亮著燈,隧道內石牆隔開的一個隔間裏煙霧彌漫著,這個房間裏此時或坐或站著幾個人,在中央的木桌上平鋪著一張大地圖。


    平素很小吸煙的肖炘韌的皺眉吸著煙,而陳默然也是如此,藍天蔚、紐永建也是同樣,從傍晚陳默然來到這裏,說出那番話後,三人就這麽沉默著,他們三人是光複軍三個旅的主官,盡管陳默然有著光複軍司令與光複會會長的名義,但實際上他們三人不僅僅是光複軍的軍事主官,同樣也是陳默然的軍事參謀。


    摸了一下衣袋,陳默然發現自己隨身帶的幾根雪茄煙已經吸完了。


    “先生!”


    紐永建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遞到陳默然的麵前,抽出一根點著後,陳默然走到那張地圖的麵前,這是一副東北地區的地形地圖,是第二偵緝處從北方弄到滿清用數年時間繪製的軍用地圖。盯視著那東北的地圖,然後陳默然又抬頭看著他們三人,從那天之後,他一直久久無法平靜,但這會張張嘴最後隻說了一句話。


    “除非我們真的想丟掉關外諸省!否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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