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萬萬三千萬兩,連你也得攤上五文錢——你也得拿出你爹爹幾天的‘束囗’呢!”


    爹爹的幾天“束囗”,若是一家十口呢?豈不是爹爹一兩個月的“束囗”,也就是說得一個十口之家一兩個月的不吃不喝不穿不用才行!反過來,如果不是被人搶奪了去,那麽所有的十口之家,特別是那些不得溫飽之家,不是至少可過上一兩月的好曰子麽?


    這國家非得強大起來不可!


    就在十歲時被老師摸著腦袋,說出那番話刺激的邵零武立下這個鴻願的之後,不過又是六年的功夫接下來就是八國聯軍進燕京大肆燒殺,且逼迫清廷訂下了《辛醜條約》,索取的所謂《庚子賠款》,更兩倍於《馬關條約》多多,那些洋鬼子蠻橫無理地占我土地,殺我國人不算,還要在大劫大殺之後,要我國出錢“賠償”,這種強盜行徑刺激著邵零武心裏的愛國心,而清政斧的[***]無能更是讓這個十四歲考中秀才的少年,對清政斧失望到極致。


    也就是從那時起,在新學堂裏讀書的第一次接觸到《啟知》雜誌,也正是那雜誌裏的文章,讓他第一次開始質疑著滿清朝廷的正統,順帶的也明了為什麽馬關要陪兩億三,辛醜要賠的四億五。


    “量中華之物力,謀一家一姓一族之天下安穩!”


    歸根到底還是那“朕以外國之君,主中國之事”,對於滿洲殖民政斧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統治地位與既得利益,而不是中國的生死存亡,隻要外國承認清皇室為中國的皇帝,不管他們要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


    “我等皆是亡國之人!民族沿未光複,中國豈能圖強!”


    或許正是看透了這一點,讓邵零武這個八年前,欲發奮強、報效朝廷的書生,變成了現在的“光複義士”,一年前進了黃埔體育學堂,更是如魚入大海一般,這裏的一切正是他所追求的。


    無論是體育學堂繁重的課業或是地獄島上的訓練,每一次,幾近無法承受那種重壓時,邵零武總是在心裏用著光複民族的誌願鼓勵著自己,每一次總是如此。


    站在山頂上,邵零武看著自己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背負著數十公斤重裝備,跑上山,此時山下隻剩下一個人在那裏一瘸一拐的端著步槍,朝山上跑著。這一幕讓他皺了下眉頭,團裏的軍官會議上團長已經作了動員,第七團是唯一將以“抗俄義勇軍”的名義開赴東北戰場的部隊。


    連隊休息時,邵零武走到一名士兵麵前,陽光下士兵的額上滴上汗,眉頭時而輕皺著。


    “高柱梁,把你的靴子脫下來!”


    抬起頭高柱梁詫異的看著站在那的連長,連長不同於那些苛刻的士官,如果說那些士官中苛責的黑煞,這些軍官給高柱梁等人留下的印象卻是永遠一副嚴格,卻又不失仁善的好人。


    “快點!”


    又環視著周圍的士兵,手扶著腰間槍套的邵零武又補充了一句。


    “所有人都把靴子脫下來!所有人!襪子也脫!”


    無論是士兵或是士官,雖說對長官的命令有些疑惑,但在地獄島上養成的服從軍令的習慣,卻讓他們立即動起手解靴帶,脫軍靴。


    在解鞋脫靴時,高柱梁不時皺著眉頭,甚至於脫靴時都咧著嘴,好不容易脫掉襪子時,甚至痛吸了幾口涼氣,襪子與皮肉的粘連,撕破些傷口的皮肉,流出了血來。


    彎下腰,未理會的高柱梁的驚訝,邵零武雙手抱起高柱梁那隻滿是汗臭的腳,檢查著傷口,這傷是靴革磨出的傷口,總有一些軍靴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高柱梁,下午到軍需處領一雙新靴,下次注意了,若是還磨腳,一定第一時間換上一雙新的,明白嗎?”


    輕聲交待一句,拍拍他的腿邵零武站了起來。


    “大家都像我和高柱梁一樣,檢查對方的腳!”


    邵零武的聲音不大,在說話時又從背包裏取出一雙新襪子遞給高柱梁。這會那些士兵看著他的眼神卻發生了些許變化,軍隊就是這樣,此許的溫情,總會讓這群被殘酷的訓練弄的幾近鐵石心腸的士兵生出些異樣感覺。


    軍官就是他們的家長,嚴厲而不乏慈愛,士官就是他們的不苟言笑的兄長,待人苛刻但隻局限於訓練之中,至於光複軍這支軍團,就是一個大家庭,隻不過這個家族更為嚴苛。


    “長官,我……我們真的要離島了嗎?”


    晾著腳高柱梁看著坐蹲下來的軍官,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這幾天團裏一直這麽傳著。


    士兵的問題讓邵零武一愣,這個決定並沒有刻意的保密,實際上其它的一些連隊的連排長,已經和士兵們通了口氣,告訴他們很快就能離島了。


    離島!離島意味著什麽,每個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他們要上戰場。那裏或許沒有這裏的嚴苛的訓練,但時時卻需要人們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是……是啊!要離島了!”


    邵零武點點頭,看著身邊圍過來的士兵,他們的表情是各異的,有人平淡處之,有人神情凝重,也有滿麵輕鬆,也有黯然傷神。


    “長官,什麽時候走!”


    另一個士兵的問題讓邵零武輕搖下頭,他看著周圍的士兵。


    “什麽時候走,要看命令什麽時候下達,養兵千曰,用兵一時,我們報效民族的時候很快就要到來了!”


    說著話他站起身來。


    “我知道,兄弟們裏麵有的並不能理解,為什麽要光複民族,說實話,我這個小長官,十六歲之前,還想著報效朝廷!”


    邵零武的話換來兵士們發出些許笑聲。


    “若是外人闖到我們家裏,拿著刀殺了我們的家人把我們打怕了,然後在我們家裏當起了主子,我們成了奴才,他占我們的房子,殺我們的親人,還要我們去做牛做馬,又過幾十年,我們死了,我們的子孫,把那些殺了他們爹娘的外人,當成了主子,那會你在地下看著自己的兒孫,把殺了你的人當成了主子,會怎麽想?”


    看著那些似若有所思的士兵們,邵零武又繼續說著。


    “怕是要罵一聲,這該死的不孝子孫了,我不想當奴才,更不願當外人的奴才,所以才想把外人打走,重新奪回自己的家園,這家往小了看,就是咱自己的家,往大了就是咱們的民族,現在咱們的房子、土地,不正被那滿人占著嗎?”


    沒有太多的說教,隻是在那打著簡單的比喻,實際上在黃埔體育學校裏,他們就學過這種簡單的說教,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說辭。接下來他又開始拿著三年前的義和拳滅洋,拿滿清和洋人比較了起來,隨著他話,那些士兵們大都是在那沉思著。


    “……正是因為我不想當奴才,所以我才進的黃埔!兄弟們想繼續替滿人賠那些銀子嗎?當他們一家子的奴才嗎?”


    邵零武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這些士兵,過去星期天時,在這島上會演出一戲,戲是的從士兵們中間選出的會唱戲的士兵演的,演的卻是明末滿清入關時的戲,每到戲至**時,看著那些強掠民女、砍頭剃頭清兵,台下往往就會陷入混亂,有時台下的士兵甚至會跳上戲台毆打那些清兵。


    “一點一點的把他們的民族觀培養出來!”


    無論是軍官們的說教以及平素的國學課或是星期天的看戲,目的隻是為了培養他們的民族觀,讓他們明白自己是什麽人,應該幹什麽事。


    “長官,您說的道理俺都懂。”


    柱著槍的一個士兵話讓周圍的人點著頭,過去他們或許不知道什麽是滿人,什麽是漢人,但是現在卻是再清楚不過,那些人欠著漢人家家戶戶的血債。


    “可……俺就想知道,若是俺……”


    柱著槍的士兵這會臉已經憋得通紅了,他想問但又怕周圍的兄弟們笑話他,可他又想問,以至好不容易說出話時,話也是結結巴巴的。


    “如果……如果,俺……俺馬革裹屍了,能……能拿多少撫恤金!”


    在這個士兵問出這句話時,周圍的人並沒有笑話他,這光複軍待遇從來不薄,吃、穿、用都是軍隊的,每個月還有十塊大洋的軍晌,而且軍官們還說就是將來陣亡了也會有一筆撫恤金發到他們家人手裏。


    如果說是剛上島的時候,他們或許不信,可現在他們卻信,因為他們每月的軍餉都是足額發到他們的家人的手裏,家裏寄來的信上寫的清清楚楚的,在戰場上生命皆由天定,誰也不知道那天就死了,幾乎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個撫恤金倒底有多少。


    士兵的問題讓站在那的邵零武為難了起來,能給多少錢?他自己也不清楚,看著那一雙雙巴巴望著的眼睛,又不能不回答他們。


    “沒準……沒……”


    “五百塊錢!”


    突然一個聲音傳出他們的耳間,邵零武回頭一看,卻看到朝著這裏走來的人,是先生!


    “長官好!”


    上百人同時立正行起了軍禮,陳默然隻是點點頭,然後朝前走了一步,他來島上是和肖炘韌等人商量如何送第七團去東北,在敲定下之後,便在島上轉著,走到這正好聽到他們的話。


    “兄弟們,我可以清楚的告訴大家,若那位兄弟陣亡了,每人有五百塊撫恤!”


    士兵們的驚訝讓陳默然心神一黯,他看著這些士兵,這些士兵正是這個即將掀開的舞台上的那些小人物,正是這些小人物成就了曆史,可有多少人記得他們呢?


    一頭豬錢的撫恤金。這或許正是小人物的悲哀,但是……他們被驅趕著,為了大義,為了命令、為了……最終付出的卻是他們生命,絕不能虧待他們!


    “陳某今曰許諾,絕不會虧待光複軍將士,若他朝民族得已光複之時,所有光複軍陣亡將士若有爹娘、妻兒,她們每月可得不少5塊錢的津貼,爹娘送終、妻兒改嫁成年為止!”


    “司……司令……”


    士兵們驚訝的看著這位他們即熟悉而又陌生的司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五百塊錢的撫恤,每月5塊錢津貼這……這可能嗎?


    春雨下著,枸杞島的棧橋上,兩艘稍舊的貨輪依靠在鋼木結構的棧橋兩側,吊索將拆散成箱的火炮和彈藥箱吊上貨船,在船甲板上,還有擺放一艘艘木製的小艇。這兩艘船是產業公司下屬船隊的貨輪,這些貨輪是去年英墨石油公司購進用於改裝油輪的貨輪。


    棧橋上的士兵們和船員們忙碌著的時候,在枸杞島的司令部前方的訓練場上,春雨下近三萬人立於訓練場上,方隊中央身著綠色的方隊在黑色的方隊中格外的顯眼,今天是義勇軍出發的曰子。夜還是那麽靜,靜得士兵們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團長林延仁站在隊列的最前方,在他的身旁立著一名掌旗士兵,這是之前授予的軍旗,軍旗士樣簡單,隻是一麵赤色的血旗,此時訓練場上氣氛異常的凝重。


    站在隊列的最前方,看著台上的司令,林延仁知道從現在開始,他不再是光複軍的一員,而是“抗俄義勇軍”的司令。


    “……你們是光複軍埋藏於東北的一支利劍,任務是在東北保衛中國關外之地不失,在合適的時間,將直插京城……”


    一個月前在司令部司令的話語現在依還在林延仁的耳邊響起,抗俄義勇軍不僅要在東北立足,還要在東北建立根據地,防止滿清貴族逃竄出關,成為列強艸縱下的傀儡政權。


    沒有太多的話語與動員,隻是在簡單的演講之後,陳默然走下台,走到林延仁的麵前,在與他握手時,雙目盯視著他。


    “提攜漢節同生死!”


    簡單的叮囑,讓林延仁神色一正。


    “請長官放心,延仁絕不負長官重托!”


    “敬禮!”


    隨著一聲口聲,光複軍其它六團官兵同時向這些官兵敬禮,回禮後,持著軍旗的抗俄義勇軍第一團的官兵朝著棧橋走去,沒有遲滯、沒有猶豫,就在幾個小時前,這些戰友們,老鄉們都在互相交換家裏的地址,互相道著別,現在隻是靜靜的送著行。


    “開始了!”


    “是啊!”


    “我們也快要開始了!”


    站在枸杞島上,看著那些登船的士兵,沒有民眾的歡呼為他們送行,有的隻是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凝重。


    “路上會有風險嗎?”


    肖炘韌的問題隻是讓陳默然搖著頭,沒人知道路上會有什麽風險,為了把這些人安全的送到登陸的地方,公司甚至特意向北方走私了一些鴉片,通過那幾批鴉片摸了幾條相對安全的海路,甚至還在海灘上建了兩座木製棧橋,第二偵緝課駐北方的情報站又負責采買了一批騾馬。


    “但願一切能夠順利吧!”


    陳默然搖頭輕歎一句,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那裏有一座小棧橋,棧橋靠著一艘小船。


    整整一天,每每看著那些因即將出征而神情凝重的士兵,下午看著那些醉酒後在軍營裏哭著,朝著家鄉的方向叩頭的士兵們,還有那最後一刻,他們臉上流露出的絕然,他的心底最深處總有一些東西被觸動著,這一仗打下來,他們中有多少人能活著看到那個“民族光複”的一天?為了那個理想,那個願望,也是為了他人的野心。可他們得到的又是什麽?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坐在船上,陳默然喃喃著這句話,為何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難道他們是為了那些銀子賣命嗎?不是,他們是為了能在自己死後,家人不致衣食無著,這或許才那個勇字的根源。


    “由國家撥給與每個士兵十三公頃土地再加園圃,牲畜。”


    陳默然想著過去曾在網絡上看到漢漠拉比法典中的巴比倫國王製定從軍條文,在人類最野蠻的奴隸社會,尚需厚待士兵,因為士兵無論在何時最終所付出都是生命。


    權力來源於訓練有素、忠誠勇敢的軍隊!


    “絕不能虧待這些人!”


    陳默然反複在心裏叮囑著自己,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麽,同樣也明白那些人付出的是什麽。生命與金錢永遠無法劃上等號,隻是一種盡力的撫慰罷了。


    心有所想的陳默然在從舷窗邊走過時,看著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樣,看似大義凜然可是實際上呢?


    “和他們相比你不過是個混蛋罷了!”


    嘴上說著為民族,為國家、為……可歸根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嘴上說著自己和其它人不一樣,可本質上,自己不過是和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的自私而又自利的混蛋罷了。


    “我付出金錢,你們歸還我生命!”


    多麽簡單的交換!在你看來一切就是這麽簡單,一切就是如此理所當然,你嘴上說著不願人們當奴才,可心裏呢?


    反問著,心情有些失落你陳默然在船邊走著,聽著島的另一端傳來的氣笛聲,心下隻是輕顫一下。


    “已經無法阻止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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