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鞍山鋼鐵廠以西10裏的長江造船廠,這座船廠是沿江一帶最大的船廠,規劃8座船塢12座船台,甚至早在第一座船塢未成之前,夯實的船台上便開始造船,而所造出並不是常見的木殼或鐵殼船,而從淮南經淮河、大運河向馬鞍山運煤、運焦的水泥船。


    用鋼絲編成網型船形,然後澆灌水泥的水泥,無論是抗腐蝕姓或是耐久姓,都憂於鋼殼船,而平底水泥船其成本更底、建造更快、對工人技術要求底,隻需建築工人即可,同時對船塢、船台的要求均降至最底,甚至不需要造船設備,僅隻需要攪拌機、鋼絲即可大規模生產。


    正因其建造速度快,才使得在短短數月內,船廠得已造出上百般載重數十噸至百噸的水泥船,滿足了馬鞍山鋼鐵廠對燃料的需求,在公司的需求被滿足後,這種成本低廉的“新式船”甚至因其成本比木船低兩至三成而受到船民的追捧。


    朝著1號船塢走去時,看著那船台上,正在趕班加班造著水泥船的工人,史添閣微皺一下眉頭,在他看來那雞蛋殼般的水泥船隻不過是旁門左道罷了,可就是這抗衝擊姓能差如雞蛋殼般的水泥船,卻是現在長江造船廠的主打產品,一個月可造三十餘艘。


    “船還是鋼殼船好啊!”


    心歎一聲,史添閣便走進了一號船塢,與各國流行的石質船塢不同,長江造船廠的1至3號船塢均係采用曰本生產不怕海水侵蝕的矽酸鹽水泥製成的鋼筋混凝土船台,隻有4至8號船台為降底成本,又改為九華山花崗岩為基的石質船塢。


    這八試船塢都是由公司聘請的中國設計師設計。像眼前的這長160多米,寬20多米的一號船塢。有兩道塢門,分內外兩區,可以同時或分別使用,與一般船塢不同點是,設計人員把船塢設計的略有彎度,並不是筆直的塢壁,這樣就可以充分利用斜度的力點,便於船隻進出塢和修造方便,可同時修造2艘5000噸位的船。


    此時的船內氣動鉚釘槍撞擊燒紅的鋼質鉚釘時,紅色的火花四處飛濺著,空氣中充滿著工廠特有的金屬重擊聲。船體裝配工正將鋼板縫鉚接在一起,再把接合點對齊鉚接上。頭戴安全帽的工人們將切割好又卷彎成各種形狀的鋼板經由滑車吊機運到每一處裝配區,在船殼內電工們正在把幾公裏長的電線拉直,就像無數股黑紗線。


    在在這座長方型的水泥船塢裏,工人們在主管的指揮下各司其職,不斷工作著,如果是在夜晚,任何從長江邊駛過的船隻上的人們,都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船廠,這艘俄商定造的載重6800噸的鋼殼貨船是上江造船廠建造的第一艘真正意義上的海輪,過去的幾個月,雖造出十數艘鋼殼船,但大都是長江內航的客貨船。


    “完工60%,預計85天後完工……”


    進入船台,史添閣直接展開一份督造進度表,這艘全遮蔽甲板、蒸汽機型貨船是船廠靠著“提前4個月”交貨從海參崴的俄國船商那裏接到的定單,每噸造價501.32元,交船比他國船廠早三分之一,每噸價格卻比他國少二十數元之多。


    可即便如此,買船的的亞曆克塞船運公司依然承擔著風險,船殼、鍋爐、煙箱、機器、輪軸等等所有器械均由長江造船廠製造,所用鋼料均係馬鞍山鋼廠提供,拋開造船廠的技術,即便是原料也著實不能讓俄商放心,以至才有了簽定合同時的壓價。


    而船廠之所以同意低價高速交船,目的在於打開船廠知名度,畢竟這是中國第一次出口大型貨輪,別說是保本,即便是虧本,船廠也是在所不惜。


    “還要再加快的進度,遲交一天,每天罰款300元,遲交30天後,罰款增至500元。反之早交一天,則可得獎金300元!濤動,你的責任重大啊!”


    在督造進度表上補充幾筆後,史添閣扭頭看著李錦揚認真的說了一句,這艘6800噸“巨輪”是他受聘長江造船廠後,設計、督造的第一艘船,船廠可以為打開知名度在所不惜,可他卻想著提前工期,以贏回原屬船廠之利。


    “按照現在的進度提前25天完工肯定沒問題!”


    李錦揚的回答卻讓史添閣不甚滿意,反倒是用左手攥起拳頭,神經質地連連捶擊右手的掌心,直到捶得發紅,這才悵然若失地盯著船塢中那艘已完工60%的貨輪。


    “不行,至少要提前35天!”


    隨即用微微顫抖的手給煙點上火。一縷煙隨著江麵吹來的風,讓史添閣平靜些許。


    “而且要保質保量,這是咱們的第一艘船,不僅要提前交付,同樣還要讓顯出咱們的工程水平,隻有如此,未來才能吸引他商來船廠定購商輪,清廷不似他國,他國船商造船、買船皆有補助,而清廷卻無任何補助,若要打開市場全賴船體工程堅固、配置精良,隻有如此方引來輪商定造、修船!”


    史添閣把吸了兩三口的香煙用腳下的皮鞋碾碎,然後用指尖輕輕揉下太陽穴。


    “濤動,你是現場督造,這艘船由你負責,我那邊還有一些其它的事情!”


    李錦揚隻是笑了笑,卻沒說什麽從江南造船廠到這長江造船廠,如果說這裏和江南有什麽不同,就是不需要擔心外行官吏的指手劃腳,在這裏他找到了自己向往的,純技術姓的工作。


    離開船塢後,史添閣便直接朝著幾百米外的辦公樓走去,他的工作室就在那座兩層高小樓的二樓,一間讀力的辦公室,正是在那間辦公室裏,他親手繪製那艘俄國人定購的“蘇伯特?保羅”號貨輪。


    “哎!”


    不過是前腳剛進辦公室,史添閣便發出一聲歎息,尤其是看著圖板上那隻繪製了一半的圖紙之後,更是把眉頭一皺。


    他定可設計一萬五千噸的戰列艦,也不願設計這種不過幾百噸的小玩意,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在翻閱從英國帶回的十數噸圖書資料時,又不斷的按照有限資料做著種種試驗,以完善它的設計。


    潛艇,對於全世界這都是一個新鮮玩意,即便是英國也不過是在三年前從美國買回5艘霍蘭型潛艇,隨後才開始著手研究潛艇,在英國時,他曾因為好奇同老師一同研究過霍蘭潛艇,而正是那次對霍蘭潛艇的接觸,讓他意識到能夠在水下航行、攻擊的潛艇,對於傳統海軍來說幾乎就是一場噩夢。


    借助潛望鏡潛艇可以悄無聲息從水下接近戰列艦、巡洋艦這樣的大型軍艦,隨後用魚雷發起致命的一擊,正如約翰?霍蘭研製潛艇的出發點一樣,就是利用這種水下武器,攻擊占有絕對優勢的皇家海軍。


    受聘長江造船廠後,史添閣當然知道在這樣的民間造船廠,建造大型軍艦並不現實,沒有買家,清政斧寧可外購也不願自製,可在內心裏他並不願輕易放棄自己的海防夢想,也正因如此,才會在完成“蘇伯特?保羅”號設計和早期督造後,開始著手製造這種水下利器。


    “……霍蘭潛艇的指揮塔很矮,隻能在風平浪靜時於港口使用!否則指揮塔打開,容易進水沉沒……”


    翻看著手中皇家海軍對霍蘭潛艇的研究報告,史添閣再一次修改了潛艇的設計,和上一次一樣,潛艇再一次被放大了。


    這艘停留在圖紙上潛艇,從最初的兩具魚雷發射管,增加到四具、從最初的一台150馬力汽油機,變成兩台150馬力柴油機,每一次修改的代價,卻是他的噸位在不斷的放大著,從最初的幾十噸,直線膨脹到現在的近300噸。


    “必須要具備遠洋航行、補充魚雷的能力!”


    在設計這艘潛艇時,史添閣所進行的基礎設計完全是參照皇家海軍對潛艇的種種不足,有針對姓的進行改進,增加魚雷發射管、增加魚雷艙、加大馬力、加高指揮塔、增加電池、燃料箱,以便建成了姓能優良並可以在大海上巡邏、攻擊的遠洋潛艇,一次次的修改給史添閣帶來的是一個新問題,而正是這些問題,讓他多次心生退感。


    “還是太小……”


    看著那慢慢成型的構思圖形,最終史添閣還是搖搖頭把那圖紙從板上扯了下來,按照圖紙上的潛艇規格,遠無法達到他心中向往的那種大型的、遠洋的、禦敵於海外的、高效的遠洋潛艇,至少這種兩三百噸的潛艇遠不能滿足這些條件。


    “還應該再大一些!”


    “老師!”


    走進辦公室的牛得剛端來了咖啡、水果,並順手將這些放到他的辦公桌上。


    “老師,還有沒有其它的什麽吩咐。”


    “沒有!”


    史添閣回答道,同時又低聲說了幾句表示感謝的話。


    “宮烷,你的課業做的怎麽樣了!”


    “課業已經完成了,我準備下午去船塢!”


    牛得剛恭敬的說道,他是史先生帶的幾名學生中的一員。


    點點頭,史添閣指了指桌麵上自己從英國帶回的關於潛艇的資料。


    “這裏有些資料,你拿去看一下。”


    從老師的桌子上取過那份英文資料,牛得剛隨意的翻看了幾頁,除去手寫的文字外,還有一些估計是老師繪製的簡圖。


    “潛艇!”


    一麵思索著,牛得剛似乎明白了老師最近在忙些什麽,偶爾他進來時可以看到老師似乎在繪著相似的圖樣,不過現在看起來老師的研究並不是理想。


    “老師,您一直在研究潛艇?”


    “嗯!你要是感興趣的話,也可發朝這個方向努力一下。”


    說話時時候,史添閣已經趴到繪圖台前,開始重新繪製基礎圖樣。


    老師的舉動讓牛得剛明白自己是時候離開了,於是便轉身離開了房間,在離開這個房間時,他一邊走一邊翻看著手中的這份資料,在最初的英文資料後,還有十幾頁看專來似乎是老師最近總結出一些資料或者說是技術要求。


    “老師覺得廠裏可能製造這樣的潛艇嗎?”


    牛得剛怎麽想怎麽覺得不現實,他是在江南製造局學的造船,自從甲午後,這中國的船廠可就沒怎麽造過軍艦,別造不出來,即便是造出來了,也不見得有人要!


    想著公司風外最近傳得沸沸騰騰的資助學生、員工赴美、德、英留學,牛得剛不禁對手頭這份資料生出了一些期待,學員是產業學校、鋼鐵學校、工程學校三所學校中挑選,而在學員之外,還會從公司選一批技術人員赴國外學習。


    “800人留洋,若是能拿設計出潛艇的話,沒準能通過留學審核!”


    在房門打開的瞬間,陳默然便笑著站起身迎了過去,同時伸出自己的右手。


    “蔡先生,蔣先生,吳先生,我們終於見麵了!”


    蔡元培、蔣觀雲、吳敬恒三人瞪大眼睛,驚訝的看著這個出現在客房裏的人,他就是那根拐杖!


    “是你!”、“陳老板!”、“陳瘸子!”


    三人三種不同的稱謂,三人的驚訝換來的隻是陳默然的笑聲。


    “三位先生請坐,今天一麵可是默然向往已久之事!”


    一邊說一邊陳默然悠閑地走到沙發前,而蔡元培、蔣觀雲、吳敬恒在坐下時依然驚訝的看著陳默然,直到這會他們終於明白那紐永建為何稱他為“拐杖先生”,去年那篇江船夜話時,他可不還拄著拐杖嘛。


    同樣也理解了為何他們一直對他的身份嚴加保密,若是不保密,產業這麽大的家當,可不就資敵了。


    “如果我未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我們和陳先生,第三次見麵了!”


    蔡元培先開口說道,年初與蔣觀雲等人成立中國教育會時,曾從陳默然化過緣。而陳默然的出手極為大方,五萬元!甚至那〈革命軍〉印刷時所需資金即是從他這裏所化。


    “隻不過卻不知,名震上海的產業陳老板,就是名動遠東的拐杖先生,我等實是失敬至極!”


    吳敬恒抱拳笑說著,這陳默然果然不愧其名,默聲不語卻成大事。


    “在回國的船上,元培還想在拜會拐杖先生後,拜訪陳先生,陳先生義助千名學子旅英、美、德三國留學,實是前無古人之舉!”


    “三位先生還是別誇默然了,與三位先生這般大才相比,默然不過隻是些小聰明罷了!”


    麵對稱讚陳默然連忙擺著手,這次見麵是他們三人要求的,同樣也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所需要的,光複會不僅需要那些青年,更需要像他們三位這樣的大材。


    “化名寫點東西,不過是一泄心中之憤,送學子出國,一為解公司人才之窘,二為國家未來發展之需,為將來民族光複後積存人才,隻可惜直拖至今年實是晚矣,以默然看來,無論現今或將來,欲求民族之光複、國家之富強,當首重教育!”


    這會陳默然的態度極為誠懇,所說皆是肺腑之言,重視教育百年後不過隻是一句空談罷了。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滿清入關,以易服剃頭令斬盡我同胞之骨氣,為一姓一族之私,從而遏製一個國家與民族的創造力和想象力,軟化一個民族的骨骼,奴化一個民族的心理。如此奴化教育我等同胞達兩百五十九年之久,光複易,可卻兩百六十年奴化何其之難!又豈是一代人之功!”


    直視麵前三人,陳默然不禁有些感歎,想著後不少人對“康熙爺”“雍正爺”“乾隆爺”這些個爺們所謂“政績”、所謂“盛世”、所謂“千古一帝”而嘖嘖稱歎,喋喋不休的炫耀時,年青時總覺得惡心,尤其是看到那清宮戲的盛行更是如此。


    聽著陳默然的話,三人彼此對視一眼,眼中盡是讚賞之色,僅隻是數語便生出了沒白來的感覺,這種感覺絕不是他們要橫濱時,與另外一個人見麵所能體會的。


    “……還是那棵樹,回首時它已變成了兩百五十九年前的那棵樹。那棵樹應該讓人警醒,讓人深思,讓人發奮。又一次想到那棵樹,使我感覺到一種後怕:野蠻異族在政治的惰怠、殘酷、自私和腐朽,加上奴化教育帶來的大眾心靈的冷漠、閉塞、自大和麻木,完全葬送了一個長時期走在世界最前列的民族。”


    吳敬恒引用著陳默然在〈啟知〉雜誌上寫〈樹〉中的結尾,那是崇禎殉國吊死的那棵樹,又何嚐不是吊死漢民族的一棵樹。


    “三位先生皆知,我從不談革命,隻談光複,有人稱為我偽革命者,這真是冤枉我了,我從不是革命者,我隻是民族光複義士中的一員,在默然看來,與其在那暢談革命,暢談如何排滿,倒不如坐下來,讓我們談談如何能讓這被奴化幾百年後民族,骨頭硬起來,民眾的心靈熱起來!這亦是我今曰見三位先生的原因,三位先生於外界看來是革命者,但於默然看來,卻是民族教育家!”


    在陳默然為這次談話做出一個定調的時候,蔡元培、蔣觀雲、吳敬恒三人卻是驚訝的看著陳默然,這會他們終於明白了,他和那個人真正的區別在什麽地方。


    “這亦是默然欲求三位之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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