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絕不會為賣國之朝廷,與諸國協商賣國之約!”


    五月二十二,奉命與諸國公使協商的伍廷芳突然現身天津,召集數國記者,將朝廷欲割讓藏省、疆省、黑龍江、吉林,同時許以更多特權以買好諸國列強,求得各國列強幹涉的內幕諸於眾,一時間舉世皆驚。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從伍廷芳的嘴裏說了出來,原本的還對朝廷懷著一絲期待和殷切的人們,這會徹底的被伍廷芳道出的朝中機密給打蒙了。


    “本是家亂,何需賣國以求外援!”


    人道著,淚流著,即是持著忠心要隨朝廷共存的臣工們,這會也是絕望了。原本的在天津租界裏罵著袁世凱逆臣賊子的人們,這會也住嘴了,反倒的佩服起他這粗人的先見之明,尤其是看著報紙上,袁世凱的北洋軍和關外抗俄軍改的光複軍,一個陷了良鄉,一個陷了通州,大家為也就明白,這大清國的氣數要盡了。


    躲在天津的京城裏的情形,比鹹豐年間英法聯軍內犯,僧格林沁、勝保相繼在近畿兵敗,或是庚子年間,兵勇潰敗、聯軍進迫之時,更淒慘百倍!由於潰勇三五成群,光著脊梁扛著槍、拿著刀,隨便進城,隨便朝緊閉的大宅門亂砍,所以九城盡皆關閉,由京旗常備軍派兵看守,有緊要公務,方得出入。


    糧食店早已被搶的被搶,歇業的歇業,這一個多月來,全靠城外負販接濟,城門一關,家家廚房中大起恐慌,連禦膳房都不例外,相比於此九城隔絕,家家閉門,如果有外出的,十之八九是為了想探得真正的消息。可是,誰也不知道道聽途說中,那一句是真話,那一句是謠言。


    有的說,東直門、朝陽門外,袁世凱北洋軍的前驅,已經到達,有的說,天壇已到了好些身著穿著茶綠軍裝,扛著六尺長槍的“漢逆”,時下的也有人說,兩宮已經再次出逃,目的地是東交民巷的。


    這一說可以確定是謠言,慈禧太後依舊住在寧壽宮,還在宮裏頭處理著軍政事物,還在那裏發著一道道懿旨,著著陝甘、四川、雲貴的勤王大軍,又著著慶王和各國交涉希望各國駐天津軍隊介入。


    但是時局到此地步,除了城內叫嚷著要以京旗百萬平天下的小恭王等人,還相信大清國還有那麽點希望的,恐怕也就是那些癔症著會有天兵天將下凡助戰的奇跡出現的人了,其餘沒有任何人再存著能夠挽救的希望。因此,各人有各人的打算。當然,軍機大臣不能隻為個人之計,還得顧到慈禧太後與皇帝。


    “總得替兩宮預先籌一條退路才好!”


    鹿傳霖向瞿鴻禮說:


    “我看仍舊隻有到朝山西逃了,到那還可以逃到陝西,沒準……”


    “不可能,升允發來電報說,陝西民亂四起,就是像上次一樣化妝成農婦,僥幸逃出了袁世凱和陳逆的遊戲,逃到了山西,陝西的亂民又怎麽辦?從河南朝陝西打的陳逆怎麽辦?朝四川逃,現在陳逆的軍隊已經攻進四川,陝甘、四川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那……那可要怎麽是好?”


    奕劻問了一句,現在也就他們這幫人,還在這內外相維,多方設法保護太後和皇上同,想著現下的焦憂苦況,自不免傷感。


    瞿鴻禮沉吟一會。


    “實在不行,就逃到東交民巷吧,那裏是使館區,隻要咱們逃過去,不管是他陳逆還是袁世凱,保準都不敢動咱們。”


    “庇於外人!”


    奕劻大搖其頭。


    “我看不行。而且,老佛爺也不一定願意啊。”


    “老佛爺縱是不願,又能怎麽辦?難不想真的等到賊逆陷了京城,然後把太後和皇上都……”


    “好吧!你去東交民巷試試看吧!看看那國願保護太後和皇上!”


    在這軍機大臣們開始為太後和皇上的姓命忙活起來的時候,在京城同樣也有一群人開始忙活了起來。


    天已近上弦,一鉤新月,數抹微雲,暗沉沉的庭院中,隻有書房中一盞電燈亮著,倚坐在桌子一側的一個人伸展兩臂,猛然將兩個手心向外翻轉,作出“空心開花”狀,嘴裏發出“轟”的一聲,隨即惡狠狠地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來。


    “攔不住,就炸死他們!”


    沉聲一語,隻讓房間內的氣氛驟然一緊,葉公亮抬眼看著屋內眾人。


    “要麽咱們攔住他們,要麽咱們就殺他們!”


    看著沉默不語的諸人,他的聲音一濃。


    “一但他們逃到公使館內,極有可能為外人所用,隻恐光複後必為洋人艸縱,到那時就是禍亂不止!”


    “隊長,要是那樣的話,咱們隻能用炸藥炸死他們了!”


    張止越在旁邊無奈的搖頭歎口氣。


    “現在京城有24萬旗兵,隻要是能拿動刀的,都被征募守城了,咱們即便劫了光緒、慈禧,到時怎麽把他們送出城去,靠著咱們百十個人,還是直接用炸藥炸死的穩當一些……”


    “留著他們自然有留著他們的用處!”


    葉公亮在說話時候,從一旁拿出地圖。


    “複勳,一但行動,你帶著宏漢會的兄弟,控製從東長安街一帶,南邊是使館區的圍牆,城牆上的清兵不敢朝使館開槍,至少要控製400米長……”


    “隊長,你的意思,家裏準備用……”


    “就是飛機!”


    葉公亮點點頭,臉上帶著些得意。


    “家裏準備用兩架飛機,把那兩位弄出城去,咱們的任務就是在他們進使館之前,綁下他們,到時在宮裏的內線會線會提供情報。”


    說著他在地圖上畫了幾條路線。


    “一但得手之後,所有人都沿著這幾條路線撤到教堂,那些教堂都是洋人的地盤,清兵不敢進去搜查……”


    皇城內惶惶不可終曰的百姓們,這會隻知道西太後這老佛爺想借洋人的兵保住京城,可那些個貪心不足的洋人卻是在那索著更高的價碼,至於要什麽,卻不是他們這群老百姓所知道的。


    這臨著國難的時候,四九城裏的人也表現出了不同來,頭幾天,外城就有人開始逃難了,內城裏的旗人也有逃的,可更多的卻是守在這的,但相比那些要做大清忠臣的人,倒也有一些人開始為逃難做著準備,雖不敢明著,可入了夜,也就沒什麽顧忌了。


    慶王府,門口停了十幾掛大車,一眾仆傭正把一個大木箱搬上車。幾個仆人各抱一個大花瓷罐走出,輕輕放到車上,幾個仆役手腳才重點。憂著心的慶王府大貝勒載振則忙說了句。


    “悠著點,都小心點,這可都是值錢的玩意!”


    載振的心裏痛著,這若大的家業看來是真的要扔下了,雖說心裏並不甘丟下家業,可他也知道這會不丟家業,沒準再過些曰子,就得丟腦袋,這可不是庚子的洋鬼子,這次可是那些個狗奴才造反,造反是要殺人的。


    這會又有抬出一個大木箱,往車上放,載振忙過來關照:“輕點兒,輕點兒!”


    “再有一趟就全搬完了。”


    慶王府的管家在旁邊說了一句,話者才落,突然傳來喊聲。


    “幹什麽的?!”


    正在忙活著的人包括載振都嚇了一跳,他可是知道若是有人發現慶王府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逃難,沒準有人在老佛爺那參上一本,可就全完了,大家忙回頭看,隻見從旁邊陰影裏出來個人,慶王府的管家順二爺邊警覺注視邊迎上去。


    “是那四吧?”


    “是我!順二爺呀!”


    “你幹什麽來了。”


    “這不,帶著兄弟們巡哨來著,聽著王爺府前有動靜,我就帶著兄弟們趕緊出來看看。”


    那邊的暗影裏走出一個人,那人身上穿著號服,腰別著一把腰刀,雖說這京城滿蒙24旗凡是能拿動刀的,都上城協防了,人多可槍少,不少人都是帶著沒準是爺爺輩留下的腰刀、長矛在這城裏協防。


    “喲,大貝勒,奴才給您請安了!”


    走出暗影的那四一見著慶王府門前站著載振連忙請了一安。


    “嗯!”


    “大貝勒,您這是搬東西呢!”


    走出來的那四撇了一眼。


    “這是準備往使館區運,還是往天津運,這通州讓關外來的逆軍給占了,可別朝天津運,沒準到時在鐵路上就給劫了!”


    那四說著,全沒有走的意思,隻是看著麵前的大貝勒。


    “貝勒爺,您有用盡管發話,兄弟們都在那邊等著,隻要貝勒爺您言一聲,那四立馬叫兄弟們來招呼著!”


    “那四,”


    頭上冒出汗來的載振走下台階說了句。


    “平素的貝勒爺待你也不薄吧!”


    “那是,貝勒爺,您仁義不是!”


    那四笑著,眼依然盯著那大車上一口口箱子,他知道那裏頭裝的都是金銀細軟,若是換做旁人恐怕這會早都走了,這滿朝的王公現在有幾個不收拾家裏的細軟搬家的。載振的臉憋的通紅,若不是顧慮那躲在暗影裏的人,恐怕他早都一槍斃了這狗奴才。


    “那四!”


    臉上推著笑,順二從袖裏取出一張銀票來。


    “兄弟們在巡夜估計著也累了,這點小意思,拿去給兄弟們喝口茶!”


    借著光,瞅那銀票上2000兩的數,那四臉上頓時擠出了笑來。


    “哎!順二爺,得!貝勒爺,奴才就先退了,有什麽用得著的地方,您盡管言語”


    說罷轉身走了。順二爺回頭見著貝勒爺臉上的惱樣,隻是歎了句。


    “大貝勒,如今就是這樣,過去那些當奴才的敬著咱們,現在……”


    “沒事兒。貝勒爺我自然明白。都裝好了嗎?”


    “還差一點!”


    一進暗影,那四便把手裏的銀票一亮,瞅著旁站著臉上帶著貪色的兄弟們說了句。


    “怎麽著,我沒說錯吧,隻要咱爺一露臉,就是慶王府的大貝勒,也得敬著咱們!”


    “四爺,可真有您的,連慶王的竹杠,您老都敢敲!”


    旁邊的兵丁臉上堆著笑,眼睛卻是盯著那銀票,他們可都是窮曰過慣了的,這朝廷的銀糧可有兩月沒見了,便是過去他們也沒見過這麽多銀子。


    “狗屁!”


    那四眼一橫。


    “什麽他娘的慶王,等逆黨打進這四九城,他慶王還不如咱們這群溜鳥的!”


    說著那四臉上露出得意。


    “這京城那麽多旗人,賣命的人海了去了,朝廷沒給過咱爺們差事,這用著的時候,到想著讓咱爺們賣命了,這連慶王都想逃了,大清國肯定是沒指往了,咱爺們眼皮子活點,沒準等城破前,咱們一人還能弄個幾千兩銀子,到時做買賣、置田地,總有條活路不是!”


    “那是……那是,四爺高見……”


    那四得意著,最後他臉又是一揚,道了一句。


    “走,咱爺們到端王府那溜溜去……”


    說罷十幾名兵丁便在那四的帶領下朝著端王府走去,在他們離開時,穿著一身號服的葉公亮走出巷子,看著那群人,臉上擠出了笑,相比其他地方滿城裏的殊死抵抗,婦孺上陣,這皇城根裏旗人卻是“活絡”一些,對他們來說,沒什麽比活命更重要。


    “但願……”


    月亮的清輝冷冷地灑向大地,京南黃村,嘻笑聲從村邊的篝火處不時的響起,圍坐在篝火邊的士兵,不時說笑著,或是吸著煙或是說著葷味十足的笑話,但他們的眼睛卻盯著那火架上大鍋,誘人的肉香隨著沸水在空氣中彌漫著,遠處躲在麥秸跺邊的孩童,同樣是流著口水看著那些個軍爺。


    這些軍爺比大人們說的在和善許多,從莊子裏弄的雞、糧食可都是付了銀子的,付銀子、宿在村外曬場的舉動,多少換來一些莊戶人的好感,不過對於他們來說,老百姓怎麽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鍋裏正燒著的噴香的雞湯。


    就在他們圍著爐子唱歌的時候,從漆黑的遠處傳來了沉悶的槍聲。緊接著又傳來了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槍聲,槍聲是從南國暗哨裏傳來的。


    “有敵情”


    霎時這個念頭如閃電般在鄭長庚的腦子裏劃過,不等他說話,原本圍在篝火等著吃雞肉、喝雞湯的士兵們就抄起了武器。


    這時,一個士兵奔跑在收後麥田間。他一邊大聲催促著。


    “前方哨位接敵!”


    “咣”的鍋被軍士們掀翻了,滿滿一鍋雞湯倒在火光,火光頓時暗了下來,剛抄起武器的戰士們全副武裝朝前田間傍晚時分挖好的散兵坑跑去。前方的槍聲停止了,停止的槍聲讓戰士們心中升出一絲不祥,剛一跳進散兵坑,他們就看到彎月映照的田地間,幾排散兵線的影子正朝著這邊逼近。據著輕機槍的機槍手,架起輕機槍對著田間的散兵線狂掃一陣。田間立即傳來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接著對方立即伏在田間朝反擊。


    “確定是清軍嗎?”


    趴在散兵坑裏的鄭長庚看著據槍瞄準前方不斷射擊的兄弟們,便問道從前方撤下來兄弟。


    “不知道!沒看清楚”


    哨兵如實的回答道。


    “劉下士想借著墳頭靠近點觀察來著,結果槍就響了!”


    嗖……貼著頭皮掃過的槍子彈,隻讓的吳佩孚頭皮一涼,先前遭遇的那兩人,退打得法,顯然是久經戰陣的老兵,這會臨著陣,他才發現自己碰到的不是一兩個常備軍潰軍,而是一群。


    “機關槍”


    連成串的槍聲,讓吳佩孚心頭一緊,常備軍有機槍,但這會他心裏想的卻不是京旗常備軍的那些個潰兵,而是另外一群人。這槍聲透著古怪,在東北偵察時他曾接觸過抗俄軍,抗俄軍有手提機槍。


    又是一個短點射,貼著地麵的吳佩孚這會才注意到那槍焰幾乎貼著地,若是賽電槍的話……“停止射擊……停止射擊!”


    心緊著,吳佩孚大聲喊嚷道。


    “營長!”


    旁邊的人盡是疑惑的嚷了句,手頭頓時停了下來,田地間躺著幾具屍體,槍聲一聲傷兵的呻吟聲就清楚許多,他們停了,可對麵卻沒停下來。


    “老六,把你的槍頭指過來!”


    貼著地的吳佩孚喊了句,從口袋裏摸出手帕,插在身邊士兵步槍槍頭的刺刀上,示意那人揚了下。


    “白旗?”


    田間突然舉起的白旗讓鄭長庚一詫,這事……“停止射擊!”


    交過不過分鍾過後,槍聲突然停了下來,這會幾個膽大的正在篝火邊撿著雞肉吃的小孩一聽著不打槍了,連忙哄的又躲了起來,朝打槍的那邊張望著。


    “長官,這是咋回事!”


    瞧見月光下手挑著白旗的朝著這邊走來的人,所有人的心中都帶著些疑惑,更多的卻是不解。


    手舉著白旗,走了百多米後,吳佩孚停住腳,他看到的對麵也有一個有朝這邊走了過來,那人走近了,雖是憑著並不算清楚的月亮,吳佩孚還是看清了這人的身上的軍裝,果然是抗俄軍,不對!現在應該是光複軍才對。


    “是你!”


    走近了鄭長庚才發現,舉旗的這人竟然有些麵熟。


    “鄭中尉!”


    吳佩孚雙目一睜,是他!兩人過去曾有過一麵之緣。


    “誤會……誤會!連長,他們是北洋軍……”


    就在這會一個人影一瘸一拐的朝這邊跑著,一邊大聲嚷喊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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