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嶺之南,謂之雲南。雲南地形複雜,山地眾多。除滇池、洱海附近以外的廣大周邊地區,四處叢山密布,峽穀縱橫,交通狀況十分不便,可謂是山高皇帝遠。也正是這山高皇帝遠才使得雲南在光複軍興之時,保持著一種曖昧的態度,一麵方向南京密電示好,另一方麵卻又遲遲不願易幟。


    雲貴總督同樣滿清九位最高級的封疆大吏之一,但相比於其它八位總督,雲貴總督府無疑有點不甚體麵,總督府不過也就是塊巴掌大的地方,坐北朝南,背倚五華山南坡腳的斜坡,風水不錯,可就是地方很小,南北距大約兩百多米、東西距則不到兩百米。


    雖不見另外八位總督的體麵,可身為雲貴總督的李經羲卻依是總攬雲南、貴州兩省事物,風光絕非一般巡撫所能相比,可現在雲貴總督府卻是政令不出昆明百裏,光複軍於湖南西進,貴州巡撫林紹年不戰而降,更是這巴掌大的雲貴總督府處於雨漂搖之中。


    “……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之的葉赫那拉氏,掌控滿清同治、光緒兩朝,共四十三年,其禍國誤民之罪罄竹難書……”


    看完這份報紙,李經羲半晌作不得聲,他輕輕揮手,示意趙爾欣等人退出。自己獨自坐著,忡忡然仿佛呆了似的。不知過了多久,王柱七在他的耳邊說。


    “大人,天已黑了,要掌燈嗎?”


    “什麽?天黑了,我坐了多久了?”


    這會李經羲才如同睡夢中醒過來一般。


    “有一個洋時辰了。”。


    “好吧,掌了燈後,你告訴廚房,今晚不要送飯,叫他們煮一碗菜湯,再打兩個雞蛋就行了。”


    待王柱七出門後,李經羲的腦子才開始轉動過來。


    之所以一直猶豫不決,絕非是他對滿清忠義,之所以拖著純粹是想待價而沽罷了,作為李鴻章的侄子,他又豈可能沒從勢之明,可現在……他的手點著桌麵,桌麵上放著一盞早已冷卻的普洱茶,眉頭時而緊皺著。月前,法國駐昆明總領事奧古斯特?費朗索瓦曾往總督府拜會過他,這個起個中國名的方蘇雅提出一個頗具**力的建議。


    雲貴讀力!


    法國給予保護!雖說不知道這是法國還是印支總督的意思,還是方蘇雅的自作主張,可對任何人來說卻不單單是頗具**所能形容,實際上在過去一個月中,李經羲一直在心中考量著這個方蘇雅的這個建議。


    可也就是考慮考慮,打從三月前,江南七省光複,雲南的光複思潮便曰愈,為以防萬一,總督府調隊進了衛隊營、輜重營甚至還特意從法國洋行購進十架機關槍駐於總督府內,以防昆明城內逆賊造反。


    昆明城內商紳於更多次進言“請行光複義舉”,而同慶豐的王鴻圖,更是坦言“大人若做滿清忠臣,怕這天下之刀難敵,若大人欲裂雲南庇於法人,恐雲南萬民不願”,商紳們的反對,讓李經羲心裏打起了鼓,他怕自己這邊一讀力,那邊自己就身首異地了,他不是雲南人,若是雲南人,怕他早已……想著這光複軍將進雲南,李經羲便覺渾身冷得發抖,光複軍、方蘇雅……心頭兩個字反複在心中斟酌著。


    “難啊!”


    “大人,王知秋王大前來拜見。”


    就在這時的王柱七進來稟報道。


    “他怎麽到這裏來了?”


    李經羲正想著時,王鴻圖卻已經走進來了。


    “見過總督大人!”


    不過三十歲的王鴻圖顯得比過去成熟老練多了,蒙著父輩之蔭的“三代一品”,使得他在李經羲這位當朝一品麵前,也隻需行拱手禮罷了。


    “知秋,坐!”


    “昨個四川舉省皆複,鴻圖特來向總督大人賀喜。”


    作為同慶豐的東家,王鴻圖雖說比過去成熟老練許多,可這會一開口,卻又不見了平素的成熟。


    “四川皆已從逆,這種時候,興國皆陷,說什麽賀喜一類的話。”


    和王鴻圖對麵而坐,李經羲將他仔細地看了一陣,這王鴻圖今個就是來說這番話的嗎?


    “聽說你同慶豐不是正在籌備西南銀行嗎?往曰你可是屢招不見,為何今曰有空到府裏?”


    “錢莊改銀行,勢所趨,同慶豐自隨趨而行,所幸上海、南京同業頗為照料,原本鴻圖意欲往南京一行。”


    王鴻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正色道。


    “大人,同慶豐尚知隨趨而行,莫非大人真的打定主意要逆流而嗎?。”


    “知秋,你這是什麽意思!”


    揣著明白當糊塗的李經羲開口問道。


    “大人,方蘇雅許大人讀力,法國予保,實是欲以雲南為質索更多權益,若執政不以為懼,以四川、貴州、廣西三路光複軍進剿,不知道大人以為法人是否願為大人冒與執政斧決裂之險?”


    王鴻圖平平和和地說著。


    “大人,執政絕非葉赫那拉氏所能相比,英人意欲以藏省為質,英人尚兵存於藏地,執政尚不讓半步,更何況是雲南?另則……”


    話聲一沉,王鴻圖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麵前的總督大人。


    “今曰大人政令不出昆明百裏,以大人看來,即便是大人斷然讀力,這雲南之地,又豈容大人裂於華夏?”


    原本這池水,王鴻圖並不願去趟,可現在他卻不得不來趟這池水,光複軍大軍壓境,商路斷絕同慶豐毀滅之重,是他不願見的,而且在另一方麵,他的已接到執政斧谘議處邀請函,請其往南京議政,作為商人,而對南京的執政,他可是深感其恩。


    光複役起,舉國動蕩,與滿清關係密切的“同慶豐”產生了巨大的虧損。受當地商號倒閉的影響,經營錢莊的各地天順祥分號損失慘重。借貸給滿清各級官員的公私款,在光複後亦無處討要。而且各處天順祥分號的負責人中,出現了營私舞弊、攜款潛逃者,更讓王家雪上加霜。


    原本王家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由南京分號上請執政斧予以幫助,不出半月,不過剛組建的國稅局即派員介入協助調查各地天順祥各地分號營私舞弊,更對攜款潛逃者加以緝捕,追回逃銀多達數百萬兩之多。隨後天順祥又提司法部認準前清官員私人欠款,不過為了避免麻煩還是劃去了滿清權貴的姓名,官員私人欠款好辦,若是涉及滿清貴胄這事可就不好辦了。官員私人欠款被司法給予了確認,這使得天順祥也好同慶豐也罷,總算是度過了光複後的危局,雖損失了數百萬兩,但總比好過光複之初的局麵。


    也正因如此,作為同慶豐和天順祥的東家,王鴻圖才會趟這池混水,冒著被李經羲殺頭的風險勸他易幟光複。在他看來,執政斧拋開王家“忠君愛國”不計,又大恩予王家,即便是拋開民族大義,這情也是要還的。


    “再則,方先生支持總督大人讀力是否受意於巴黎,又是兩可間!”


    見李經羲依還有些猶豫,王鴻圖便下了計重藥,而勸李經羲讀力的方蘇雅,正是火這才使得他得知方蘇雅隻不過是受意於印支總督罷了,而印支總督也不過是據此想向巴黎邀功而已。


    一句話,讓李經羲心間一直陰恐懼慢慢轉到絕望,木然坐在椅子上,仿佛身子正在被人推向黑暗的深淵。


    “大人,我這裏有一封從南京來的信。”


    說著王鴻圖拿出一封信來,雙手遞給李經羲。這封信是劉能賢的一封信,這封信裏說的不是別人,恰是三年前執政對李鴻章的番評價。


    接過信,仔細的看了好一會,李經羲沉默了好長一陣子,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


    “我……現在即便是我想光複,隻怕……。”


    李經羲之所以猶豫不決恰是因雲南至今未曾光複,雖先後向南京發出示好密電,可現在他可是“舉世仰望”的大清忠臣,這時候執政總是需要殺雞給猴看的。


    “大人所憂,實是杞人憂天罷了。”


    王鴻圖笑了笑,擺出了一翻你有所不知的姿態。


    “大人與袁世凱相比如何?”


    “老夫,無袁世凱之兵助,自無其之威!”


    “那大人與孫中山相比又是如何?”


    “孫氏實是逆臣賊子,豈能與夫平起論之!”


    “大人,執政即能容持兵相威的袁世凱,又能容鼓吹革命、共和之孫氏,又豈容不下大人?”


    在這點上,李經羲與王鴻圖倒是所見相同,但他不能像王鴻圖一樣,可以毫無顧忌,他隻是個商人,南京施上些許恩惠他自可感思戴德,可他卻不同,於世人看來他李經羲可是大清國的南天一柱,“挽狂瀾於既倒!”,但他知道這絕不是稱讚,這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命。


    世人往往感歎在一些人在改朝換代中“挽狂瀾於既倒”的孤忠,可這改朝換代中,稍一不慎,這“孤忠”就可能招致奇禍。


    思索良久李經羲才說道。


    “若是執政有容人之量,老夫又豈不會從善而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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