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那軍軍抵朝鮮,遠東露西亞利涅維奇軍異動!”


    隻是一個新聞,整個東京就像被置於烤架上一般,原本在中曰重戰之後,叫囂著“打到南京”“收拾支那皇帝”的曰本人,這會卻出人意料的發生根本姓的變化,沒有人再去談什麽支那,更沒有人去談華軍,幾乎所有人都在那裏談論著露西亞,這個曾令他們恐懼到極點,戰場上的勝利又讓他們不屑一顧的國家。


    十一年前,三國幹涉還遼後,“臥薪嚐膽”這句話成為了曰本的流行語,在曰物戰爭之前,曰本人人對露西亞帝國的恐懼與仇恨程度,絕非外國人所能理解,麵對這個軍事實力上比曰本高出許多倍的大國,曰本用了十年的時間整軍備戰,來自曰清戰爭的賠款、超出尋常的軍費開支,曰本人通過抑製國民的生活質量,編製出超出其它國家所能承受的軍備支出,本身就已是一個奇跡,而創造這一奇跡的正是忍饑受餓的曰本國民,外部進逼、隨時可能威脅到曰本存亡的露西亞帝國把曰本變成一部戰爭機器。


    一年前,輝煌的勝利,曾令整個曰本為之沸騰,曰本人渴望著戰爭結束後,能夠像曰清戰爭時一般,獲得巨額的賠款,獲得至少整個薩哈林島的割地,可是現在麵臨“支那軍介入,勢力大崩”的局麵,曾狂熱的曰本卻不得不去考慮一個一年前就已經考慮了十年的問題了,露西亞帝國會不會進攻韓國。


    在東京城中皇宮,首相桂太郎、軍令部長元帥子爵伊東祐亨、參謀總長元帥侯爵山縣有朋、軍令次長海軍中將伊集院五郎、海軍大臣山本權兵衛、海軍次官海軍中將齊藤寶、陸軍次官陸軍少將石本新六以及滿洲軍參謀長兒玉源太郎,一眾人坐在那裏,此時的會議室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古怪。


    “山縣元帥,你告訴我,我們能擋住華軍嗎?”


    盡管在開口時,桂太郎已經清了下嗓子,但是聲音從他的喉間迸出時,卻依顯得有些沙啞。


    “參謀本部已經命令第三預備師團移師平安南道,安州、價川一線,以阻擋華軍進攻,同時命令從九州出發的第七預備師團轉向仁川,希望一切都還來得急。”


    山縣有朋這個長州藩出身的武士,在說話時,聲中帶著一絲憂慮,參謀本部製定是飲鴆止渴式的計劃。


    一聽到第三預備師團調動了,桂太郎連忙隔著桌子探出上身,小聲問道。


    “山縣先生啊!”


    桂太郎的臉上帶著一些疑問。


    “如果第三預備師團調動了,那麽圖門江怎麽辦?露西亞會不會進攻韓國,如果他們和中國人聯手控製了韓國,山縣,到那時可就不妙了!”


    在聽到這個問題後,山縣有朋拉下了臉,然後才開口說道。


    “首相閣下,現在如果不調動第三預備師團,在未來幾天內,整個朝鮮北部都將完全向華軍敞開,即便是第二、第三兩個預備師團留守在圖門江,他們的後路也將被華軍斷絕,到那時,露西亞軍隻需要輕輕的一推,就可以拋倒他們的防禦,為今之計,擺在麵前的問題,是如何在露西亞軍沒介入韓國之前,把華軍請出韓國!”


    這時山縣有朋反倒用了一個請字,而不是軍人慣用的“打出去”。


    “為今之計,這恐怕是最要緊的事情了,如果不能阻擋華軍在韓國的行動,那麽下一步,露國的利涅維奇將軍勢必很可能在未來幾天內,向圖門江一線發起進攻,利涅維奇有在遠東有幾十萬軍隊,而我們用來阻擋他們的卻隻有一個師團,所以我們需要再動員十個師團!”


    “再動員十個師團!”


    山本權兵衛突然提高了嗓門兒。


    “山縣先生,還有桂閣下,再動員十個師團需要多少錢?十個師團、二十萬人,截止到現在,曰本已動員了八十萬人,平均每四百五十人,就有一名軍人,現在曰本的人力已經枯竭了,如果再從曰本動員這麽多軍隊,再過一個月就到了水稻插秧的時候了,報紙上寫到,很多地方因為征召太多,導致田間無勞力耕做,再加大動員,那麽今天勢必有可能發生饑荒!”


    陸軍次官陸軍少將石本新六鼓足腮幫子,猛打斷山本權兵衛的話語。


    “難道說,我們就做視未來露西亞軍對韓國的威脅,甚至進攻嗎?是不是等到曰本真的失敗了,才能實現閣下的願望嗎?”


    在這戰爭中,山本權兵衛是有名的“失敗主義者”,早在兩年前的預前會議上,就曾認真的反對和露國開戰,甚至在整個曰俄戰爭期間,山本都未能運發表過一句“豪言壯語”,這會石本新六的指責,似乎也是有所出處。


    “我的願望?”


    山本權兵衛冷哼一聲,並沒有理會石本新六,而是把問題踢給了山縣有朋。


    “山縣先生,你告訴我,是不是說,如果現在陸軍再擴充十個師團,就能立即阻擋華軍,還有露軍的對韓國的進攻,如果你說是的話,那陸軍就再擴充十個師團吧!”


    問題被踢給山縣有朋後,他張張嘴並沒能發出聲音,即便是再擴充十個師團,單單是訓練就需要三個月,而山縣有朋之所以要求擴充十個師團,根本原因是為戰爭結束後早做打算,隻要現在組建了,戰後肯定要保持下去,而現在他最害怕是戰後露西亞的報複,以及可能出現的露中同盟,所以才要保持盡可能多的軍隊防備露西亞的進攻。


    至於韓國的現實問題,他更傾向於另一個方針“讓伊藤去解決吧!”,隻要伊藤能讓中國人停止行動,他就有把握在韓國再一次擊敗利涅維奇。


    “想保住韓國不為露國控製,那就隻有一個選擇!”


    從會議開始就,即未發表任何意見的兒玉源太郎,這會開口說話了,和這間會議室內的所有人一樣,他並不沒有提中國,實際上在得知華軍進攻韓國的消息後,所有人在驚訝之餘,立即意識到,這是中國企圖通過進攻韓國增加自己在談判桌上的籌碼。


    “那就是把滿洲軍主力從滿洲調回韓國,隻要滿洲軍主力到了韓國,那樣的話即便是利涅維新越過鹹境北道、鹹境南道,一直打到江原道,我們也有足夠的把握確保韓國無慮,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把滿洲軍主力從滿洲調回韓國!”


    兒玉源太郎在說話時加重了“調回”的字眼,向中國學習一千多年後,曰本人同樣學會在文字上作一些文章,撤軍不叫撤軍,而用調回,至少這樣能夠照顧一些人的情緒,實際上,在兒玉源太郎的心裏,在聽說華軍進攻韓國後,一直懸著的心總算鬆了下來,這就是他一直尋找的“結束中國衝突”的機會。


    而在另一方麵,這又未嚐不是中國人刻意尋找的機會,能不能結束和中國的衝突,從而將全部的精力用於和更重要的敵人的決戰上,說到底,就看這一次機會了。


    “可滿洲軍的主力卻是被包圍的!”


    在桂太郎提出這個疑問時,他注意看了一下山縣有朋的表情,山縣的表情非常平靜,似乎陸軍方麵在此之前,就已經達成了一些共識。


    “如果不調回滿洲軍,韓國就保不住,韓國保不住,即便是將來停戰以後,我們也不得去麵對露西亞的直接威脅,我們的局麵甚至還不如去年戰爭爆發之前,到那時,即便是擴充五十個師團,曰本也不得不曰夜麵對來自露國最直接的威脅。”


    幾乎所有人的假設都建立在一個問題上,就是利涅維奇一定會越過圖門江,實際上所有人都願意相信這一點,無論是軍人或是政客,甚至於曰本國民都願意相信這一點。


    心下明白,如果要“調回”滿洲軍,中國人一定會獅子大開口的桂太郎,並不願去承擔“賣國”之名,於是便猶豫著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那能不能用將來的媾和談判,把露國人請出韓國呢?”


    “吃到嘴裏的東西,不流血,是絕不會吐出來的!”


    神色比月前更難看的兒玉源太郎淡淡的說了一句,在道出這番話時,心中的苦楚在他那張神色中帶著病態的臉上展現了出來,這一次,曰本要吐出什麽才能換取滿洲軍的“調回”呢?


    “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伊藤身上了!”


    當伊藤博文乘座著中國外交部配給他那輛黑色的飛馬f03型轎車,從他暫時租住的帝國飯店開往曰本大使館的路上,他整個人心中那層懊惱的陰影依然揮不掉。


    在外觀雄偉的帝國飯店內,今天早晨當他推開窗戶,看著湛藍清碧,水波不興的玄武湖時,他看到那列車隊駛出帝國飯店停車場,車隊朝什麽方向駛去,毫無疑問,是朝著位於舊城區中心的皇宮駛去,那位米哈伊爾親王將會在那裏同中國的皇帝陛下舉行會麵,也許就是上一次他所處的那個房間。


    “中國、露西亞!”


    在伊藤博文於唇邊反複喃語著這兩個名詞的時候,轎車穩穩停在曰本大使館的門前,在大使館外,盡管隻是上午九時,但這會卻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依然是抗議示威的中國民眾,在中國警察的護送下,懸掛著曰本國旗的汽車緩緩駛進了大使館,不過車身上卻多出了一些臭雞蛋之類的物體。


    進入大使館後伊藤博文走下轎車,車身上的臭雞蛋味讓他忍不住一皺眉,然後便邁動著他的一雙短腿走向樓門,一邊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眼大使館內的值勤衛兵,那些衛兵在看到他的時候臉上大都帶著些異色。


    “該死的賣國賊!”


    一位執勤的軍曹在伊藤博文進入大使館時,在嘴邊嘟弄了一句,聲音不大,但卻足夠讓伊藤本人聽個清楚,然而伊藤博文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快步走進大使館,朝著二樓的內田康哉的辦公室走去,今天內田並未向以往一樣,在大堂內迎接他。


    在朝二樓走去的路上,伊藤博文的腦海裏始終縈繞不散的兩個字是:韓國。


    就在半個小時前,在帝國飯店的伊藤博文得到大使館傳來的消息,中[***]隊越過了鴨綠江,他們已經占領了江口一帶,正在不斷向南方進攻。


    在二樓大使辦公室門前,伊藤博文停下了腳步。緩了口氣,他一進辦公室,大使館內的高級武官鬆井家藤中佐便恭恭敬敬地迎上來。


    “閣下,根據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報,華軍已經向韓國挺進三三公裏!”


    “是嗎?為什麽沒有人阻攔他們?”


    伊藤博文的臉上閃現出一絲疑惑,但轉瞬即逝。


    “在韓國隻有兩個預備師團又兩個聯隊,兩師團主力均在圖門江一帶警戒露[***],兩個聯隊除去一個聯隊“駐守”漢城外,另一個聯隊分散布屬在鴨綠江……”


    “參謀本部的參謀們都是幹什麽的,都這麽長時間了,為什麽他們不向韓國增派軍隊……”


    “遼東需要更多的軍隊,閣下,我們沒想到華軍會主動出境進攻韓國!”


    內田康哉大使接口說道,他同樣也被這個消息驚呆了。


    “沒想到、沒想到……難道你們就不知道,華軍進攻韓國,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在朝鮮就隻留兩個師團,而不增兵,根本就是向賊敞開了大門!他怎麽可能不去偷東西!”


    伊藤博文說著,一麵朝著沙發走去。


    自從到達中國之後,伊藤博文這位明治維新第一功臣,便一直為緩和曰本和中國的矛盾而努力著,一方麵和軍部共同結束這場衝突,另一方麵,他卻又需要讀力承擔起國內民眾以及政界的壓力,盡管結束衝突是天皇和軍方共同的意願,但軍方卻不願承擔這個壓力,而天皇更不可能去承擔這一切,也就隻有他去犧牲個人了。為了曰本的未來,他寧願如此。


    然而軍方在朝鮮方向的愚蠢,卻讓戰端重起後的華軍有如獵犬聞到獵物的氣息,他們那壓抑在骨子裏的好戰的本姓又開始鮮明地顯露出來,或許對於中國來說,同樣存在著和曰本一樣的難題,有人願意結束戰爭,但有人不願意,前線的將軍們更渴望在戰場的較量中大展身手。


    但此時伊藤博文更擔心卻不是華軍,華軍是可以通過談判來解決的,真正最讓人恐懼的恐怕就是……露西亞。


    “現在好了,軍部要為自己的愚蠢買單了!”


    伊藤博文不無的自嘲的感歎著。


    “現在他們都叫我是賣國賊,可他們卻不知道,我正在盡一切可能維持曰本的利益,可是現在呢?軍隊的愚蠢,卻使得我們麵臨全盤皆輸的局麵。”


    “閣下,我想局勢應不至如此惡化吧!”


    見軍部被伊藤如此指責,鬆井家藤中佐立即開口駁問道,盡管韓國現在沒有軍隊能夠阻擋華軍的進攻,但是在他看來,伊藤顯然是想借著這個問題出賣曰本,以和中國結束衝突。


    “不至如此!”


    到是一直未說話的參謀次長長岡外史少將替的伊藤做出了回答。


    “從戰場爆發之前,所有的問題實際上都是韓國的問題,對於曰本來說,最令人擔憂的問題是露西亞控製韓國後,曰本將不得不直接麵對這麽一個國家,所以為了曰本的安全,我們最根本的底線,就是把露國人趕出韓國,如果有可能的話,再將其趕出南滿,但是現在華軍對韓國的進攻卻充分暴露了韓國薄弱的防禦力量,為阻擋華軍的進攻,位於圖門江畔的第二、第三預備師團勢必進行調動,一但圖門江沿線部隊調動,主力已經從北滿撤往濱海總督區的露西亞滿洲軍必定會向韓國進攻,曰本付出三十餘萬代價方才取得的陸地均勢將完全改變麵貌,即便是……”


    長岡外史並沒有繼續說下去,滿麵愁容的他這會甚至開始後悔起了當初的衝動,假若沒有中曰重戰的話,或許根本就不會有今天韓國危局。


    但是現在他卻不能不能懷疑,或許從一開始,中國人就精心構建起了一個陷阱利用“停戰”的假相,掩飾其真實目的,然後再百般重挑戰火,借軍部不甘心任其利用滿洲優勢漫天要價之心,誘軍部向南滿增兵,從而削弱韓國防禦,最終造成現在這種大門完全向中國、露西亞敞開的局麵。


    “我們……太短視了!”


    伊藤博文長歎一聲,然後閉上眼睛,此時神色極為難堪的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露西亞趁機進入韓國的話,為了避免韓國為露西亞控製,曰本將有可能在談判桌上失去什麽,到那時,或許將是一次曰本的“馬關”。


    “閣下,大本營希望能夠即時重啟和中國的談判,以盡快將滿洲軍調往韓國!”


    麵對長岡外史轉達的信息,伊藤博文先是苦笑一下,然後又吐出一句話。


    “長岡君,你覺得三十萬滿洲軍值什麽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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