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華盛頓遊說從來都是合法的,但遊說隻是遊說,在很多時候能夠最終做出決定的,卻是位於賓夕法尼亞大道100號,那座曾被燒黑又被漆成白色的建築,白宮,這裏才是美國的真正的權力心髒,或許美國是由國會主導的,但在另一方麵,在這個行駛著總統製的國家,總統的權力隻不過是受到國會和法律的限製罷了。


    在華盛頓,任何人都知道一個野心勃勃、大膽而張揚的總統,和一個信奉門羅主義的國會之間,在太多問題上,總有著一些的分歧,但分歧並不妨礙羅斯福主宰這個國家的權力。


    “……在中國的數個城市發生了激烈的抵製美貨行動,或者正在醞釀著抵製美貨的行動。”


    海約翰的一句話,讓羅斯福的眉頭一皺,在過去的一年中,曰俄在中國的東北為了各自的利益打得不可開交,然後中國人又在新年剛過卷入了戰爭,成為戰爭的一方,整個遠東陷入了空前的混亂之中。


    在46歲的西奧多?羅斯福看來,在過去的幾個月裏,自己完成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壯舉,成功地介入了兩次國際爭端,先是讓為俄羅斯和曰本斡旋,接著又為中國和曰本斡旋,最後自己終於讓中國東北安靜下來。


    曰本人、俄國人都退出了東北,中國人還得到了台灣,盡管俄國人和曰本人還在朝鮮鏖戰,但自己正在一點點的將曰本人俄國人拉到了談判桌跟前,幫他們重新劃分在遠東的“勢力範圍”,現在國際輿論也一致讚揚自己。


    原本羅斯福以為自己將會聽到來自中國人的致謝——至少在他看來,中國人應該感謝他。但事實恰恰相反,盡管中國官方表示了感謝,但中國人並不買賬。甚至於中國,這個國家正在朝處於對美國的憤怒之中。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


    聲音中略帶著惱意的羅斯福用責難的口吻說道。


    “如果沒有我!”


    肯定的語氣,海約翰在心下一笑。


    “沒有我,他們根本不可能如此輕鬆的結束同曰本人的衝突,甚至還能得到整個台灣!可是他們……”


    再次肯定,更多的惱意。


    “那些中國人,竟然不知道感激美國!”


    站起身,手扶著堅毅書桌的桌麵,羅斯福望著海約翰,幾乎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以為我們應該收到感激,但是我們收到的卻是憤怒與嘲笑!”


    來自中國民間的抵製不能不讓羅斯福感到憤怒,這種憤怒就像是自己被人利用之後,又被丟到一邊再狠狠的踩上兩腳一般,這甚至隻會讓人產生羞辱感。


    “我們必要向中國政斧提出我們的抗議,要求他們……”


    “他們同樣要求我們解釋!”


    海約翰打斷了總統的話。


    “總統先生,在中國正在愈演愈烈的抵製美國的活動,首先是中我們的對華政策所引發的,盡管我們在這場衝突中,給予了中國政斧很多的幫助,但是,總統先生,我們並不能否認,《限製來美華工商約》的確等於在羞辱中國人,甚至於他們的政斧!”


    “海約翰,中國工人不應該與我們自己的工人競爭,廉價的勞工也就意味著廉價的公民資格。”


    麵對海約翰的自承其錯,羅斯福總統不無傲慢地說道,同時又極為認真的說道。


    “或許現在中國就像是一個膨脹起來的氣球一般,在東北的勝利,讓他們有些忘乎所了!所以他們才會發起抵製運動!”


    “野心!”


    重新坐在堅毅書桌後的羅斯福神情凝重了吐出兩個字。


    “野心,中國人的,曰本人的,他們的正在用不同的方式表現著自己的野心,而這些野心無疑將會嚴重損害到美國的利益!”


    這時羅斯福反倒把“抵製美貨”的問題拋到了一邊,而像是“透過表麵看實質”一般的,從一小問題去分析著遠東。


    “現在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盯視著即將爆發的俄羅斯和曰本兩國海軍的決戰,但是,卻都無一例外的忽略了在東南亞,中國與荷蘭的糾紛,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一但中國人得到婆羅洲,中國的擴張,會對曰本產生什麽樣的刺激!”


    羅斯福的神情極為凝重,甚至於他的神態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他是在談論著一件與美國生死悠關的事情。


    “該死的曰本人,如果他們看到中國人竟然用敲詐的方式得到了婆羅洲,他們的野心一定會膨脹到極點,到時也許他們會千方百計的敲詐俄國人!”


    聽著總統的分析,海約翰隻是保持著微笑,在他看來,忘記了兩人先前談話目的總統顯然不是在擔心俄國人。


    “當然,當俄羅斯的失敗是無可避免的時候,極盡所極的敲詐,隻會加深曰俄兩國的矛盾,所以這還是可以接受的!”


    在國務卿的麵前,羅斯福並沒有隱瞞自己的觀點,實際上正是在這種觀點的主導下,他才會用“停止提供貸款”的威脅,迫使曰本同意“韓台交換”,這麽做的目的無疑隻是為了加深中國和曰本的矛盾。


    “可如果中國人得到了婆羅洲,曰本人又擊敗了俄國人,又極盡壓榨俄國得逞的話,他們的野心會進一步膨脹,到那時他們沒準就會威脅到菲律賓,甚至夏威夷!”


    站起身的羅斯福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他似乎看到了曰本進攻菲律賓和夏威夷的一幕。


    “平衡與抑製!抗衡與競賽!”


    海約翰緩聲吐出了幾個單詞,前麵的一句,羅斯福並不陌生,可後麵的一句,卻是他暫時不能理解的。


    “海約翰,仔細說一下!”


    “總統先生,我們現在有可能抑製曰本人的野心嗎?”


    海約翰把視線投向總統。


    “美國人並不願意打仗!”


    羅斯福話裏的潛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美國不可能同曰本對抗,國會不可能批準,對西班牙的軍事行動,盡管有“緬因”號作為誘餌,可直到現在國內還有太多的反對聲,對爭奪巴拿馬運河的修建權時,美國更是選擇了用“賄賂”的方式,給每一個哥倫比亞士兵100美元為代價,通過賄賂士兵贏得戰爭。


    和曰本對抗,不僅很難在國會通過相關的議案,絕大多數美國人同樣無法接受,至少在曰本人騎到美國人的頭頂上之前,可羅斯福絕不會容忍曰本人騎到自己的脖子上才會反擊。


    “既然如此,那麽就讓通過競賽讓曰本完蛋!”


    海約翰的話語顯得有些粗魯,最後一又補充一句。


    “至少用對抗讓他們野心無法得到實現!”


    重新坐到書桌後的羅斯福凝視著海約翰,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毫無疑問在贏得海戰之後,曰本將在對俄戰爭中大獲全勝,從而進一步擴大了它在遠東和太平洋地區的影響,曰本在上述地區咄咄逼人的擴張勢頭,同樣將會嚴重威脅了美國的利益。”


    羅斯福點著頭,他並沒有否認這一點,實際上早在曰本占領旅順之後,他便相信曰本贏得了戰爭,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千方進計的希望俄國在輸掉最一一點資本前回到談判桌上的原因,盡管俄羅斯對太平洋有威脅,但必須要有一個國家牽製曰本的野心。


    “而現在我們的海軍主力大都集結在大西洋,部署在亞洲的艦隊力量非常薄弱,根本無法與曰本相抗衡,現實問題將逼迫我們不得不采取退讓政策,避免與曰本在亞洲發生公開衝突,而在國與國之間,而在美國未能展現其實力之前,這種避讓,隻會讓激化曰本的野心。”


    “那麽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辦呢?”


    羅斯福追問道,他非常讚同海約翰的分析。


    “俄國人注定要失敗,但是他們也許會在十幾年後重新崛起,暫時或許他們無力對抗曰本人的野心,可曰本人卻不得不考慮來自俄國的威脅!”


    海約翰先用俄國為自己的話做出了鋪墊。


    “但是我們必須要考慮到在未來幾年內,有誰能夠牽製曰本!”


    “中國,是嗎?”


    羅斯福看了一眼海約翰,他當然知道身為共和黨人的海約翰多少曾得到洛克菲勒家族的資助,而洛克菲勒家族同樣是“中美合作”的鼓吹者,在最近幾天,一些議員總喜歡在私下或公開場合大談“曰本威脅”,他們似乎正在為中美合作鋪平輿論道路。


    但在另一方麵,他並不反對這麽做,現實就是現實,可中國人抵製美貨的行動,又讓他或多或少的心存不快,畢竟他是支持這一法案的,另外他原本希望中國人感激自己,可卻未曾想到,自己得到的竟然是他們用抵製美貨的行動來“感激”自己的斡旋。


    “當英曰同盟在亞洲出現,並可能威脅到美國的利益時,美國就必須要有所打算了!”


    麵對總統的問題,海約翰並沒有急於給出回答,而是直接用另一個問題作為回答。


    “不得不承認,過去我並不喜歡中國人,”


    羅斯福習慣的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在對待中國的問題上,這並不是什麽秘密。


    “我們決不能扮演中國的角色,要是我們重蹈中國的覆轍,自滿自足,貪圖自己疆域內的安寧享樂,漸漸地墮落,對國外的事情毫無興趣,沉溺於紙醉金迷之中,忘掉了奮發向上、苦幹冒險的高尚生活,整天忙於滿足我們肉體暫時的欲望,那麽,毫無疑問,總有一天我們會突然發現中國今天已經發生的這一事實:畏懼戰爭、閉關鎖國、貪圖安寧享樂的民族在其它好戰,愛冒險的民族的進攻麵前是肯定要衰敗的……”


    在美國,很多美國人都曾從報紙上看到過這番話,而這番話正是從白宮主人,羅斯福的口中吐出,自1900年,八國聯軍攻克中國京城之後,羅斯福就用中國的“教訓”警告著沉迷於財富和享樂中的美國人。


    也恰是因為如此,絕大多數美國人都知道,在羅斯福總統的眼中,曰本雖說是個威脅,但卻是一個可以尊敬的對手,中國雖說不是威脅,但卻是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阿鬥,不過羅斯福的這種態度,卻在過去的幾個月中發生了根本姓的變化。


    “不過現在,我們卻不得不承認一點,中國的軍隊和清國的軍隊,有著根本上的不同,他們更善於戰鬥!”


    眉頭輕輕的一抬,羅斯福看著海約翰說道。


    “也更善於擴張,美國麵對曰本的野心,尚心存顧慮,如果未來中國一但擊敗了曰本,進一步擴大了它在遠東和太平洋地區的影響,我們將不得不去麵對來自中國的威脅!”


    這時羅斯福反倒是忽略了自己過去一再強調的“中國人完全沒有任何擴張意識,也不具備擴張所需的文化基礎”的理論了。


    “而且他們已經造出了近18000噸的戰艦,我們的情報顯示,他們正在伯利恒定購330毫米艦炮用來武裝自己的戰艦!他們的軍艦也許比我們所有的軍艦都更先進!”


    “總統先生對於美國而言,我們所需要的就是保持遠東的平衡,如果說,中國人無意擴充自己的海軍,那麽恐怕還無法牽製曰本的野心,”


    海約翰微笑著拿出一份今天的華盛頓時報報紙,這份報紙上關於曰本向英國征求定購兩艘新型軍艦的報道,在外界看來,這被視為“曰本對中國建造軍艦的回應”。


    “曰本人也許會在對俄戰爭中獲得勝利,但是總統先生,曰本同樣將“韓台交換”視為其國恥,而中國人的“趁火打劫”,更是被曰本人視為“偷走了曰本的勝利果實”,這兩個國家的彼此間的敵意隻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濃!他們之間的關係會演變成為亞洲的法國和德國!無論是在工業上還是在經濟上,曰本都是一個弱國,他們可憐的而低質的工業品隻能輸向中國,可中國同樣在建立自己的工業,很快,曰本將會失去對他們最為重要的市場,曰本並沒有多餘的財富用於建造主力艦,如果中國發展海軍,為了保持對中國的優勢,其勢必會不斷擴充海軍,相比於曰本,中國的財力數倍於曰本,他們可以支撐起一場足以拖垮曰本的海軍軍備競賽,最終,經濟上的因素會徹底毀滅曰本!”


    “那麽美國呢?”


    羅斯福反問一句,通過海軍的軍備拖垮曰本,這個問題他曾考慮過,但其中帶著太多的偶然姓與不確定因素。


    “平衡與抑製,即然現在中國相對弱小,那麽我們就幫助中國,如果……”


    海約翰隨之深吸一口氣說道。


    “如果曰本相對弱小,我們就幫助曰本,總之,維持平衡,確保兩國的間長久的存在的敵意,對我們是有益的!”


    “如果他們相互牽製的話,曰本的艦隊被中國的艦隊牽製著,中國的艦隊又被曰本牽製著,在這種對峙與抗衡之中,美國的地位是超然的,甚至於我們的艦隊將會在兩國的對抗中起到決定姓的作用,無論是中國或是曰本,都無法對抗對方同美國的結盟……”


    理解了海約翰的用意之後,羅斯福整個人顯得都有些激動。


    “總統先生,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必須要讓這兩個國家的矛盾繼續激化下去,讓中國和曰本一直處於戰爭的邊緣,而不是友好或者戰爭,才是我們要做的事情,因為隻有如此,美國才能夠獲得遠東和太平洋利益的平衡,同時,兩國的直接對抗,又將會令《英曰同盟》處於明存實亡的境地!那麽我們就隻需要考慮到英國的威脅!”


    借著扶持無架眼鏡的功夫,海約翰整理了一下思路。


    “根據我們的得到的一些情報,在目前以上海為起點的抵製美貨的活動,中國政斧一直保持著冷靜,而在商會的背後,卻存在著英國以及德國的背影,他們並不願意我們在中國以及遠東發揮越來越大的影響力,總統先生!”


    海約翰的望著總統認真的說道,相比於有著美國式傲慢的總統,海約翰反倒從不覺得傲慢有助於外交,作為一名職業外交官,他理所當然的理解中國人的憤怒,甚至於在內心裏他都認為是“總統的愚蠢”導致美國沒能得到應有的回報。


    “總統先生,盡管中國的皇後英國人,但是中國的皇帝卻曾在美國生活過十數年,而他們的財政大臣管明棠先生亦曾在美國學習二十餘年,外交大臣梁敦彥亦曾是幼童留美的一員,即便是皇帝陛下的特使黃會允,亦同樣有長期留學美國的經曆,可以說,美國對中國的影響從未像現在這麽強,而中國對美國的期待從未像現在這麽心存好感,或許在製度上不同,但並不妨礙他們仰懶美國,可是現在呢?因為我們的一些行為,正在導致中國不得不選擇離開美國,如果那樣的話,我想這恐怕將會是美國在20世紀最慘重的一次外交失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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