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十一年的公曆新年剛過,農曆春節即將來過。但是,位於長江中遊的華中重鎮——武漢,街道上到處都是張燈結彩的一派新年氣氛,連空也仿佛凝固了一般。這天,天空渾渾沌沌,雲層壓得很低很低;從疆省和外蒙古襲來的寒流,使三鎮氣溫驟降。陰冷潮濕的西北風把電杆上的電線刮得“嗚嗚”作響——暴風雪就要來臨了!


    然而,此時此刻,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憂心仲仲的——自去年開始向中東地區派出軍隊之後,在遠征軍發起了巴格達戰役之後,在中東地區似乎就沒有什麽消息傳來,人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在那裏上演了——塹壕戰!


    原本,在很多人的設想中,當帝國皇家近衛軍一登陸,那些野蠻的土耳其士兵就會不戰而光,殘兵敗將、政斧官員有如驚弓之鳥,紛紛向土耳其潰逃……霎時間,中國就會把已處於水深火熱的阿拉伯半島解放……可是,最終的結果在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一份份新聞報道從前方發了過來,傷員,成千上萬的傷員,從阿拉伯半島運往了華屬東非,那塊新開拓的殖民地接受救治,通過那些新聞報告人們看到了戰爭的殘酷。


    而與此同時,一個令人憂心不已經事情發生了,越來越多的人接到了征召信,按照報紙上的說法,陸軍已經從戰前的125萬人擴充到了600萬人,而海軍更是從戰前的25萬人擴充到了50萬人,近七百萬軍隊,在中國曆史上,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至於中東戰場的真正局勢如何,即便是新聞紀者的報告也不見有多麽詳細,反正大多數的戰地新聞,都是那些新聞記者根據遠征軍新聞處提供的標準稿件發出的,固定的格式,固定的詞語,甚至於報告多了,一些人都能倒著背了,有時候隻需要換個時間、換個名詞也就夠了!


    當一場規模稍大的戰役勝利結束之後,各行各業按照固定程序,應該停工停課,扛著國旗匯聚到市政廳或者議會大樓前的廣場,往往他們會選擇在下午,因為下午的工作時間最短,而後他們會舉行提燈遊戲,以來表達自己對敵人的蔑視,對光榮的近衛軍人的愛戴。


    當然,歡天喜地的民眾眼睛沒有照到的小偷,更是感激前方將士取得勝利,他們現在很方便就能超額完成任務指標了,至於其它,似乎沒有什麽事情。


    但是真相呢?


    沒有任何人知道,前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在戰場上,軍隊有權限製記者的采訪,而是新聞記者們發回的除去官方式的報告,恐怕也就隻那些對立功軍人的采訪,才會吸引民眾的視線,戰爭總是如此。


    不過對於更多的人來說,他們還是體會到了戰爭帶來的不便,首先,鐵路總是晚點,接著,市場的物資開始匱乏,工廠總是優先保障出口,不僅是因為出口的利潤更大,更因為出口可以創造更多的外匯,相應的國內的供應便被壓縮了,這直接導致市場上的物資供應出現匱乏現象。


    不過戰爭倒也帶來的好處,幾乎每一家工廠都在盡可能的擴大生產、擴大工廠規模,在工人們趕班加點的加速生產的同時,工人的工作時間也在延長,十二個小時、十三個小時,甚至更長,而直接的回報就是工人的收入成倍的增長。


    而在參戰一年多之後,市麵上物資的匱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一些緩解,在將近年關時,為了保障國內市場供應,政斧要求企業必須保證春節前後國內市場的供應,這麽一個年,無疑是一個肥年,無論是對普通民眾或者生意,都是如此。


    但是,在這個春節,卻總有那麽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比如,總會有一些“不開眼的共和分子”反對戰爭,而同樣也會有一些人,因為在戰爭中失去了親人,轉而支持遊行示威的學生、民眾,甚至不乏一些知名人士通電,籲請停止戰爭,他們的理由非常簡單,中國不應該為了西洋人流血。


    而同樣還有一些人,在那裏指責政斧利用戰爭,壓製輿論、排斥民意,將軍隊變成集中營,將大量的異見者送入軍隊,甚至直接殺死,一些人,甚至提到在監獄中突然死亡的一些知名共和派領導者,他們的突然死亡,總會讓人浮想聯篇……由於將近年關,各個學校放假,而不少人都留在學校過年,那些放假後無所事事的高中生、大學生,便紛紛湧入茶館,而使茶館生意格外興隆。茶館的老板們,對此一意外景況,既喜且憂——因為青年學生們總會在茶館裏暢談一些在他們看來,大逆不道的事情——共和、退位、甚至暗殺……隻讓這些茶館老板在掙錢的同時,又恨不得把這群爺都哄出去。


    位於漢口大智門火車站附近的得月茶樓,身穿各種衣服的學生,都在竊竊傳播近衛軍在前線遭受“慘敗”、戰線僵持的小道消息,聽者,表情不一:有的憂心忡忡;有的一笑了之;有的則喜在眉梢,笑在心裏……什麽人,有什麽樣的想法,這點誠實不假。


    這時一個身穿藍色製衣,頭戴一頂大沿禮帽,身體略顯單瘦的中年男子,撩開得月茶樓門口擋風的厚棉氈,踏入鬧哄哄的茶室。他用眼睛左右顧盼了一下那熱鬧的場麵,見已高朋滿座,便徑直朝裏走去,一個手提一把長嘴大銅壺的茶房夥計迎上來,招呼道:


    “嗬,先生,您家來啦!樓上請,樓上——請羅!”


    當茶房引著先生走到稍稍僻靜的樓梯口時,忽然附耳道:


    “請入二號茶室,客人已等候多時了。”


    先生從容地登上二樓,步入二號雅座茶室。小小的茶室牆上,掛著幾幅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的字畫;一張古樸的茶桌上擺放著幾樣茶具;桌旁有一炭盆,熊熊燃燒的炭火頂端,坐著一把銅製水壺,壺嘴和壺蓋的邊沿冒著縷縷霧氣。這時,坐在桌旁的一位茶客見先生進來,連忙起身,迎上前去。


    剛進門的先生叫李少少,40上下年紀,這位便是《帝國曰報》華中通訊社記者。一進屋,他便摘下禮帽說道。


    “辛苦,辛苦。據說最近那些黑風衣的查的很緊哪。”


    “黑風衣”是共和派對於調查局探員的稱謂,原因非常簡單,那些調查員總喜歡穿著黑色的風衣,或者黑色的西裝,他們並不喜歡穿製衣,因為西裝抽槍更方便,更快捷。


    “那倒還好,集會是在香港舉行的,一結束,便各走各的路,我沒坐火車,先搭船去了台灣,又從台灣轉到福建,所以這一路,才用了這麽長時間,到是沒遇到什麽麻煩。”


    穿深灰色呢絨短大衣、戴一副近視眼鏡、年齡與李少少相仿的人,化名周潔如,是共和派湖北分部的一位負責人。他於一周前,到廣州開會,那是一次共和派的秘密集會,昨天才返回漢口。


    周潔如用銅壺裏的滾水給李少少沏了茶,重新坐定,稍事寒暄後,老周把話切入正題:


    “一共有172個人!”


    聽到這個數字,李少少麵露些許疑色。


    “都是心髒病!”


    聽著這句話,李少少的臉色猛然一變,他在華中通訊社當記者,有著廣泛的新聞信息來源。在過去的兩個月,有不少人死於心髒病,這未免太讓人懷疑了。而現在,數字終於確定了,172個人,這172個人還是指共和派的骨幹成員!


    而更讓人覺得可怕的卻是,他們都是死於心髒病!


    “那麽,有沒有什麽證據能證明他們不是自然死亡?”


    李少少問。


    “暫時還沒有。”


    周潔如搖了搖頭說道,“蔡部長要求我們暫時不要向外界透露這個消息,因為咱們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他們死於暗殺。”


    何止是沒有證據!


    李少少想起他所知的那些死者,有人提出了異議,他們要求由指定的機構進行屍檢,他們選擇了最為中立的大學,甚至幾所醫學院的教授進行屍檢,可檢查結果卻是官方的檢查結果相同,即便是有些細微差別,也無法改變“自然死亡”的現實。


    可是……172個人過去沒有心髒病,而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短短兩個月內病發,這怎麽可能不讓人懷疑。


    “有沒有可能是酷刑誘發了心髒病?”


    李少少說到這裏,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醫學院的朋友告訴他,酷刑也有可能倒致心髒病發。這時,炭盆裏的炭火燃得正旺,紅紅的火光映照在他們的臉上,將兩人的臉色映的通紅,可通紅的臉上中卻帶著一絲無奈。


    沒有證據!


    隻需要四個字就可以推翻一切!


    沉默著,周潔如的臉色倏地變得嚴肅起來,他突然說道:


    “這次約你碰頭,是傳達黨部的指示。”


    李少少神情專注地望著周潔如,靜候下文。


    周潔如繼續道:


    “既然暴君用暗殺對付我們,那麽我們就必須以暗殺還擊暗殺,以血還血!春節前,貴族院院長袁世凱要來武漢,到時我們要貴族院院長袁世凱!由你親自動手!”


    一聲驚雷似的話聲,在李少少的耳邊響起,聽罷,好半天沒有吭聲。他整個人完全驚呆了,暗殺貴族院院長,這又談何容易嗬!不過,他也明白,如果不是難度大,他是不會將擔子再壓給自己的,而自己是《帝國曰報》的記者,到時有機會接受袁世凱,如果有機會的話,隻需要一支短槍就行了,就像薩拉熱窩一樣。


    經過一番思索,他抬起頭來,說:


    “這塊難啃的骨頭我認了。隻是結果如何,則還難以預料。”


    “那不行。”


    周潔如搖搖頭說道,“這件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因為我們在這個事上,實在輸不起嗬!在過去的三年間,我們進行了多次行動,除去除掉一些小角色,大角色從來沒解決一個,這次,無法如何,咱們都要成功?”


    “可是,我隻是《帝國曰報》的一個記者,即便是有機會靠近他,也隻是有機會而已,而且時間又是這樣緊迫……”


    看著周潔如,李少少有些苦惱的說道。


    “我……我過去沒打槍!”


    在中國並沒有槍禁,如果說陳默然那個暴君有什麽好的,恐怕也就是在這一點上,按照他的說法在中國曆史上,隻有蒙元、滿清,這兩個異族對中原實施殖民統治時,為避免民眾推翻其殖民統治,才限製漢人持械,甚至限製菜刀,因此中國不禁槍械。


    雖說不禁槍械,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買槍,都會到靶場打靶。作為一個文人,李少少過去就沒打過槍,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需要開槍。


    “槍,除非運氣很好,否則很難奏效。”


    周潔如給李少少的茶杯續上水,說:


    “在我的印象中,少少你是一個極為堅定的共和主義者,你相信,中國人若要擺脫身為奴隸的命運,隻有建立共和國,實施真正的憲政,中國人方才得到做人之人格。”


    說話時,周潔如一直注意觀察著李少少的神情,直到確認沒有任何異常時,他方才說道。


    “用炸彈!炸死那個人!”


    炸彈!


    李少少隻覺得渾身一顫,他望著周潔如,盡管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用炸彈襲擊,會死多少人?


    “不錯,用炸彈的確會造成一些間接傷害,但是為了革命,為了共和,也隻能如此了!”


    周潔如語重心長的說道。


    “而且如果殺死袁世凱的話,那麽全中國都會知道,我們刺殺了一個帝國走狗,而且是第二號走狗,袁世凱那個人,可是不值得同情,他不僅暴君的走狗,而且還是欠下了太多的血債,在朝鮮時,他甚至采用誅連政策去殺人,像這樣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嗯……”


    沉默著,李少少輕輕應了一聲,“如果要動手的話,就一定要計劃好。”


    “嗯,有必要。”


    周潔如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們要學習當年朝鮮義士,在反對侵略時暗殺行動,吸取他們的經驗,在最意料想不到的地方,發起一次致命的攻擊?”


    所謂的朝鮮義士,對於中國而言,卻是“恐怖分子”,對於那些恐怖分子的了解,國人大都是在報紙上有所了解,他們曾是中國的某種意義上的盟友,在中曰衝突期間,曾有朝鮮人給中國提供了太多的幫助,甚至軍隊還曾支持過他們,訓練過他們,可是後來,在中國吞並朝鮮之後,不少受軍方訓練的朝鮮卻變成反抗合並的恐怖分子。


    他們在朝鮮暗殺與總督府合作的官員,暗殺中[***]官,襲擊軍營,袁世凱在朝鮮的鐵腕鎮壓,根本原因就是因為那些人的暗殺,而讓人厭惡的卻是其進行暗殺時,對平民造成的“間接傷害”,正因如此,中國才會將他們稱為“恐怖分子”,而朝鮮總督府甚至頒布了一條法律,對於恐怖分子不需審判,即可關入的特別軍事監獄。


    對於“朝鮮義士”李少少並沒有多少好感,原因非常簡單,他們會為了殺死一個親華派官員,也就是所謂的朝殲,不惜炸死上百名普通市民,甚至不惜在學校內按放炸彈,可以說,正是其那些“義士”為了炸死教育總監,在漢城高等中學運動會上安放炸彈,直接導致六百餘名師生被炸死,才使得“義士”變成真正的恐怖分子,失去了來自民間的支持,從而被袁世凱迅速撲滅。


    而現在,周潔如卻說要向他們學習,難道是學習他們的殘暴嗎?學習他們如何濫殺無辜嗎?


    “怎麽?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不應該向那些義士學習?”


    覺察到李少少表情的變化,周潔如卻麵帶微笑的問道。


    “我隻是覺得那些人有些太過殘暴了?”


    “那人的作事的手段或許殘暴,想要擊敗讀才者就要比他更殘酷,更無情,我們之所以一敗再敗,就是因為,我們認為暴君還有人姓的一麵,我們把他想象的太過於善良了,所以,我們才會失敗,而暴君卻正是利用了我們的善良,如此,孫先生才會被關進監獄,我們的同誌才會被關進監獄,最終不明不白的死在監獄之中。”


    在周潔如的言語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歸罪於暴君的殘暴,暴君的讀才,總之,他有無數個借口為自己的舉動辯解。


    “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提前做好一切準備,然後再相機行事,爭取一次成功。”


    “好!”


    在沉默良久之後,李少少表示讚同。接著,他們進一步商量好了如何進行這次行動的具體細節。之後,李少少首先起身離席。不一會,周潔如也走出了得月茶樓。他先朝街道兩頭掃了一眼,然後,抬頭看天,但見鋪天蓋地雪花,已紛紛揚揚無聲無息地從天而降。他裹了裹圍在脖子上的一條圍巾,朝著一條蕭瑟、陰冷和渾渾沌沌的巷子走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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