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堂會上的《白蛇傳》演到了最□的部分,斷橋上的白素貞,小青和許仙重逢,百感交集。


    台下的賓客連說話之時也盡量壓低了聲音,坐在中間席位上的周先生和其母親春風滿麵,周氏在北京是做洋貨行的,主要賣東洋進口貨,他的兒子周禮夋也是北京的大混混兒,終日遊手好閑,吃喝玩樂,揮霍祖產,周先生拿他的獨子毫無辦法,隻得以聽戲來抒發心中的鬱悶。


    白素貞唱道:“哎呀,斷橋哇!想當日與許郎西湖相見之時,也曾路過此橋,如今橋未曾斷,素貞我,卻已柔腸寸斷了哇!”


    西皮散板響起,又一段憂鬱的唱腔響徹大廳,感染了在場的賓客。


    吳璧淩淚光盈盈悲憤交加的唱著:“西子湖依舊是當時一樣,看斷橋橋未斷卻寸斷了柔腸。魚水情山海誓他全然不想,不由人咬銀牙埋怨許郎。”


    小青提劍義憤填膺:“這樣負心之人,小青早就勸過姐姐舍棄了他,姐姐不聽。如今害得你有孕之身,這樣顛沛流離,我小青若再見那許仙之麵,定饒不了他!”


    白素貞又唱:“為姐也深恨許郎薄情無義,隻是細想起來,此事也怪法海再三離間,以至如此。”


    小青使勁敲鑼邊:“雖然法海不好,也是許仙不該忘了前情,聽信他的挑撥。”


    白素貞為許仙辯解:“官人害怕也是常情,還是怪那法海不好。[.超多好看小說]”


    小青又道:“事到如今你還是這樣的向著他,難道你的苦還沒受夠嗎?姐姐!”


    西皮散板過後,小青唱道:“賢姐姐你雖是真心不變,那許仙已不是當日的許仙。叫天下負心人吃我一劍!”


    此時,小青和白素貞停在路邊歇息。


    西皮散板過後,許仙急匆匆的上場了。


    扮許仙的沈鉞之心急如焚的唱道:“不分日夜奔家園,一路上尋妻妻不見。”


    台下的眾人一片掌聲,馬上就要到最經典的段落了。


    正在這個時候,佟先生也從花園裏散步至此,身後的趙副官說道:“您覺得太吵了吧,今天是洋貨行的周慶富給母親過六十大壽,八點就結束了,您稍微忍一下。”


    “不礙事,京劇我還是很喜歡的,這幾個年輕人唱得不錯。”他站在門口看台上表演,正旦柔媚多情,花旦俏麗活潑,小生唱腔清脆響亮,三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定是現在京城裏很走紅的名伶。


    “我看過他們的戲,正旦是吳璧淩,吳竹馨的獨子,小生是沈鉞之是範仙娥的兒子。”他也是個戲迷,但卻沒那麽癡狂,因為公務比較繁忙,所以難得有時間去戲園子看戲。


    佟先生有些驚訝:“範仙娥可是我們那時候最出名的青衣,京城為數不多的女伶人,她現在也得有四十多歲了,她嫁給沈慕函做妾之後就再沒出來唱過,可惜了。”


    “當時我年紀太小沒聽過她的戲,不過聽我父親說,她可是個大美人。”他說道,台上的花旦倒是挺合自己胃口,據說是個新星,藝名叫盧筱慧。


    佟先生點頭:“嗯,確實是美人兒,隻怪沈慕函下手太快了,嗬嗬,我們還沒來得及示好,人家就抱得美人歸了。”那時,他也是京城有名的頑主,玩弄風月是他的嗜好,但人過三十便收斂多了。


    兩人正說話之時,從大廳的人群中走過來一個穿棕紅色皮襖的年輕人,趙副官一眼就認出了他,這位就是適才在大門前和他們搶道兒的洋車夫江湖鹹話全文閱讀。


    福來看到這位軍官,馬上就鞠了個躬,連忙道歉:“之前在門口實在是對不住了。”


    趙副官見他態度很好,就淡淡一笑:“沒關係,佟先生也沒受傷,以後注意便好。”


    福來一聽到“佟”這個字兒就倍感親切,雖然人家未必和自己同姓,或許是另一個童也說不定,但他卻覺得這個戴眼鏡的老先生很麵善,便也向佟先生鞠了個躬。


    “我以後會注意的,您二位聽戲吧,我去辦事了。”他說完就匆忙繞過灰色的大影壁,奔出了會館朱紅色的大門。


    “這車夫倒是挺有禮貌的。”佟先生說道。


    “北京畢竟是皇城麽,不像其他地方的人那麽不懂禮節,我帶您去吃晚飯吧,改天我請您去天樂園聽整場的《白蛇傳》。”趙副官說完便帶著佟先生出了會館,坐汽車奔了東安市場。


    在車上,佟先生拿起了今天的《申報》,便對開車的年輕軍官說道:“先解決眼下最棘手的事吧,孫傳芳那裏派來的人要馬上接上頭。”


    “好的,您放心,這件事我來辦。”他明天一早就發電報聯係。


    “你這次就和我回廣州吧,沒必要留在北京了,這裏用不了多久就會出亂子的。”佟先生翻著手裏的報紙說,雖然這些消息他大部分都最早知道,但還是有再瀏覽一下的習慣。


    “一切聽您的安排,佟參謀長。”雖然佟先生此次是便裝出行,但實際上卻是國民革命軍某師團的參謀長,也曾是黃埔軍校的教官,他便是這位一手栽培的。


    佟參謀長歎道:“唉,要是榮飛能像你一樣我就不發愁了。”他的兒子不喜歡當兵,就愛念書,出於多方麵的考慮他也沒勉強兒子參軍,就讓老大在廣州的銀行裏任職,小女兒已經出嫁和女婿在家裏幫著老婆打理商行的生意。


    “佟公子是個經商之才,您要是硬讓他扛槍杆子,他也不樂意的。”趙副官說完就按了按車喇叭,前麵又有一輛人力車在擋道兒,他真是一點兒輒都沒有。


    佟參謀長放下報紙,有幾分無奈:“要是我能再有個兒子就好了,唉……眼下局勢未明,沒有幾個可靠的左膀右臂不行,宇鵬和你都是我的親信,但光有你們還是不夠的。”


    趙副官隻得安慰他:“其實您這麽安排也不錯,當兵打仗本來就是把項上人頭提在手裏過活,榮飛是您的獨子,要是有個意外就不好了。”


    他點頭:“嗯,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人都不知足,沒什麽想什麽,就算到了我這個年紀也難以避免。”話說到這兒,他就回想起某個要被他遺忘了的孩子,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或許……但過了二十年,他又到哪裏去找呢,更何況那孩子是個“怪胎”,這樣的孩子不要也罷,想又有什麽用?


    但就算是有異常,隻要頭腦沒問題,身體健康,找回身邊也會有些用處的,他轉過頭,眯著眼睛反複思忖,右手手指慢慢的磨擦。


    趙副官看到他這個表情,就知道佟參謀長一定在考慮事情,也就沒再打擾,靜靜的等著上司發話。


    “耀辰,你去警局幫我查個人。”他出神的說道,腦子裏還在前思後想。


    “行,警局副局長是我熟人,您要找的人在北京?”趙耀辰試探著,他很少看到佟參謀長露出如此嚴肅的神情。


    “嗯……她是我妹妹。”他說完就靠在了後座上,閉起了眼睛。


    趙耀辰並沒多問,依然安安穩穩的開車,他知道這是佟參謀長的私事,不喜歡別人多嘴,他隻要聽此人的命令行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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