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偷聽了父母的談話,這才放下心來,他摸摸肚子,低聲自語:“娃兒,爹會好好照顧你的。”在他指尖和腹部接觸的地方溢出了一絲暖流,這是他和孩子才能懂得的溫情,九個月後娃娃就能麵對麵的和自己交流了,那將是多大的歡樂啊。即使他再也不見那浪尖上的蝴蝶男沈鉞之,再也無法和那個人溫存的共度良宵,但人活於世總是痛苦多於快樂,總會有遺憾和缺失,他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更不敢奢望再多的幸福了。


    說完這番話,他就披著大衣下了樓,給沈老板發信去了,可光送信不送份賀禮是不應當的,他還需準備一份禮物才是。


    於是送完信,他就直接去了董小姐的家,按響了白色鐵柵欄的門。


    老媽子把他領進客廳之後,他就坐在法國進口的木質沙發上等候,沙發異常柔軟,扶手包著棕色的牛皮,抹上去也是軟乎乎的。茶幾也是配套的邊角雕刻著玫瑰花紋,上麵放著幾支黃色的鬱金香。客廳內陳設的多是油畫和古董,倒是少見金燦燦的俗物,看樣子主人是品味不錯的人。


    這時,佩雲從樓上走了下來,高興的說道:“福來,你可是稀客,怎麽想起找我來了?”


    她剛才還在樓上寫作,正發愁沒有靈感呢,就聽到老媽子說佟先生來了,於是趕緊換了件能見客的紫色旗袍走出了書房妖孽帝王別追我全文閱讀。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我朋友要結婚,想請你幫著挑件禮物。”他自知審美觀念不佳,於是就來請教董小姐。


    佩雲痛快的答應了:“行,現在去嗎,你的朋友是男子還是姑娘?”


    “男子,二十六歲,是梨園的伶人,以後要改行做軍官了。”他答道,雖然他拿不出昂貴的禮物,但也得略表心意的。


    “哦,走吧,我讓司機送咱們去荔灣的上下九。”她知道那裏能買到價格實惠又好的東西。


    “謝謝。”他就知道佩雲會幫這個忙,而且女孩子總能知道很多男人不了解的絕佳購物去處。


    “謝什麽,咱們都是朋友了,剛好我也寫不出半個字來,和你出去散散心也好。”她說完這話就接過了老媽子遞來的白色大衣,披在了身上和福來一同出了門。


    兩人在陶陶居吃了午茶後,便在附近繁華的商業區溜達,佩雲把他帶進了一個門臉不大的老舊古董店,她說父親是這裏的常客,老板隻會推薦好的貨色給他們,絕對不會以次充好。


    不過福來卻很為難,因為櫥窗裏擺放的都是看起來很貴的東西,估計他一件都買不起,他不好意思的對老板說:“老板,我買不了昂貴的東西。”他今天出門的時候拿了十幾個大洋,早知道應該多帶些的。


    中年老板摸著胡須笑了:“好,既然是結婚的賀禮,送古董不太合適,我這裏有件蘇繡,你看看,原本是我要拿去送人的,不過既然是董小姐的朋友,我就讓給你了。”


    老板說完就從身後的木櫃裏取出一副一米多長的圓形黃色蘇繡,上麵刺著的是麒麟送子的吉祥圖案,手工細致,繡麵生動有趣,用了金線和銀線鑲邊,看樣子也是價格不菲哦。


    佩雲看到他皺著眉頭就大方的說道:“沒關係,我帶了些錢,不夠我幫你墊上,主要是你覺得是否合適……我倒是覺得不錯。”她很喜歡上麵的小男孩,白白胖胖笑容憨厚可愛的,手心裏托著一朵蓮花,騎著藍色的麒麟騰雲駕霧從天而降,蘇繡的外圍還鑲嵌著象征福壽的雲朵花邊,更顯得精美別致,一定是位蘇繡老師傅的作品。


    “等回去我就還給你。”他也覺得這件禮物很喜興,於是便決定買下來了。


    老板給了個最低價,他身上帶的錢剛好夠,等拿到包好的禮物後,他就高興的走出了古董店,但卻不知沈鉞之是否會喜歡這件“薄禮”。東西送到奉天一路顛簸,還是選不易破損的物件為宜,等日後沈老板有了孩子之後他再補送一份大禮就好。


    在回來的路上,佩雲問福來:“佟大哥好像認識很多北京伶人呢?”


    “其實不多,有幾個而已。”他把裝著禮物的盒子放在膝蓋上,卻因為暈車而有些惡心,隻要向後仰頭,這樣才不那麽難受了。


    佩雲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景色悠悠的說:“我還沒去過北京,很多有名的文人都住在那裏,很想去拜會他們呢。”她最近在一些報紙期刊上發表了散文和短篇小說,算是個文壇新秀,但她覺著自己的文章都沒有“筋骨”,不過是些風花雪月,無病□的膚淺玩意兒,她對此很不滿意,卻無法掙脫這個無奈的框框,畢竟她的生活閱曆還很淺薄。


    “等時局再安穩些再去也不晚。”他說道,現在到處都人心惶惶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真的打起仗來。


    她點頭:“我父親也這麽說,他原本還想去北京開家藥店的,可也怕打起仗來,所以就暫時沒這個打算了,我希望國民軍能勝利,至少這些年廣州是大有起色的,中國以後可能會迎來三教九流都能和睦相處的社會吧吸血鬼騎士之黑騎士歸來。”她的想法雖然幼稚,卻是當今知識階層的一致願望,雖然某些進步份子說這是奢望,但每個人內心深處多多少少還是帶著些渴望的,都希望能親自鑒證中國的複興和強大。


    “洋車夫和富人都公平的世界麽?”他苦笑著問,對此他是沒有信心的,盡管趙先生也讓他讀了《三民主義》,這對於還未脫離洋車夫意識的他來講卻有些範範了,幾乎就是高談闊論,難以施行。但他卻覺得首先解決教育才是國之根本,下層勞動者普遍目不識丁,哪裏談得上國富民強,要想實現富強就必須先武裝百姓們的頭腦,讓民眾都能掌握知識,加大技術人才的培養,讓中國也有能造出先進飛機,火車,轎車的科學人才。莫要讓一切都依賴進口,就連洋車也要用日本產的,這簡直就是落後國家的悲哀。


    “是,我和父親去過一次美國,我覺得那個國家真得很好,雖然隻有百餘年曆史,但人們都很自由,每個人都能做喜歡做的事。雖然他們也有窮人,可就是和咱們這裏不一樣,我也說不出是為什麽。”或許以後她就能明白吧,父親卻說這便是“現今最極致的民主自由”了。


    福來聽到她的話,也頗有興趣:“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機會去美國看看?”恐怕沒有吧,他以後要做的事太多了。


    “一定會有的。”佩雲笑得猶如一朵盛開的茉莉花,清純動人。


    佟福來望著她俏麗的臉龐,不由得歎道:“你今後定能嫁個好丈夫。”董小姐性格好人漂亮,又有知識,所以才會對選擇男友這個問題分外的慎重。盡管大哥厚著臉皮追求,但佩雲依然不理不睬,這都是因為姑娘很有心機,能識破男人虛偽的麵具。


    “嗬嗬,我知道,算命先生講過,我要到二十五歲才能嫁人呢,所以我不著急。”她覺著生命中的那個男人尚未來到,所以她必須耐心守候,女孩子是萬萬不能草率的。


    福來點點頭:“有時候聽聽他們的話也蠻有用的。”以前母親也找過人給他算命,但那個瞎老頭隻說自己將來能有一番作為,其他的一概都沒說,母親追問之下,他隻說天機不可泄露。


    現在他的命運也算是發生了轉變,或許他真的能有作為,能為佟佳氏做出些貢獻。


    陽春三月,乍暖還寒之時,沈鉞之的婚期也定了下來,下月的初五是黃道吉日,所以婚禮便定在那一天了。


    沈鉞之收到了福來的回信和賀禮,他總覺得福來好像沒有將所有的事情都講出來,似乎是報喜不報憂,於是他趕忙研好墨,故意挑了兩張粉紅色的信紙,很順暢的寫了幾行娟秀的字:


    福來:


    謝謝你送來的蘇繡,我甚為喜歡!我已經把它放到玻璃框內掛在了臥房內,每天都會抬頭看看,總覺得這小孩子的眉眼和你有幾分相似,嗬嗬,這大概就是睹物思人吧。


    你真的一切順利麽?一定要把所有的遭遇都講給我聽,千萬不要避而不談,更不要將我當做外人。


    八月我就要去陸軍講武堂學習了,到時候可能會忙起來,你什麽時候入學?佟大嬸身體可還好,聽說廣州濕熱,眼看著就要到夏天了,你們要注意身體才是。


    這幾天家裏人都在給我忙活婚事,到處都亂七八糟的,我懶得去管,基本上都是母親和大媽在操持,不說也罷。


    你最近有什麽新的見聞,說來給我聽聽,我還沒有到過廣州,以前也曾和璧淩商討過去那邊巡演的事,但一直未能成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去那裏探望你的!但今年恐怕是抽不出時間了,唉,唯有讓這些文字化作思念寄與你……


    寫完信後,他便抬頭看了看那副“麒麟送子”的蘇繡,之覺得分外的好看,越發的順眼,那個小娃娃和福來有幾分神似,笑起來頗為單純可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豔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檀二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檀二爺並收藏民國豔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