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前行古徑苔幽藤葛纏繞籠翠浮煙前麵密林阻路仿佛左右可通又似乎無路。隻看到隱隱青山聳立在眼前路旁還佇立幾塊大石被青苔層層包裹仿佛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秋樨攙著我的手低聲道:“娘娘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我看這裏荒涼得很煙霧縈繞的陽光都仿佛比外麵黯淡。”


    我抬眉一笑:“我喜歡這樣的地方仿佛帶著一種隔世的荒蕪願意走在無路的荒野感受這份找不到方向的茫然。”


    秋樨看著我眼神幽邃而深遠低低說道:“娘娘自奴婢第一眼見著娘娘就感覺得到您身上有著不同凡響的氣韻。”


    我淡笑:“秋樨我的身世你不知若是知就不會這般說了。有時候太尋常的人和事反而覺得複雜。複雜的人和事倒覺得簡單尋常了。”


    秋樨微笑:“奴婢在宮裏也算是多年閱人無數對人和事總是會生出許多特別的感觸奴婢相信自己的感覺。”她的眼神仿佛蘊藏了許多的閱曆秋樨比我年長這些且記得她還有個會占卜的姨媽曾經為我卜過卦似乎知道許多的事。還記得胡媽媽告訴我要我遠離皇宮才能選離惡夢與血腥不然難免有一場浩劫。言猶在耳隻是我不願去想起還有楚玉的話在我去翠梅庵的時候他是不願我再回皇宮的。拯救了一個人就必然要毀滅一個人。我不要別人地拯救我要自我救贖。


    我倔傲地抬眉看著前方的空茫想要給自己尋找一條路荊棘叢生仿佛都被層層阻隔。每當這時候。總會想起一些與禪相關的意境我就是迷失在世俗中的渺小粉塵不甘墜落又飄忽不定。


    秋樨迷惘地看著前方:“娘娘這裏看似有路又似無路明月山莊真的好大也不知道我們走到哪來了。”


    我撩開身旁地藤蔓。笑道:“我倒想看看這裏究竟隱藏了什麽總是有種感覺感覺明月山莊和紫金城都遮掩了許多秘密。”


    “還能有什麽秘密自古後宮的秘密不過是……”秋樨欲言又止她在後宮待的時間太久似乎對這一切都看得太透。


    我笑道:“不過是一些冤魂吧其實哪兒都是如此世間許多的角落都有冤魂隻是後宮聚集得多些罷了。紫金城如此我相信。可是明月山莊是避暑之處。算得上是帝王的行宮來此處的時間很短想要冤死於此也是不易的。”


    “娘娘在此荒蕪之處。說這些你會覺得怕麽?”秋樨笑問我。


    我不解道:“怕?朗朗乾坤悠悠白日我不怕再者我無愧於心無愧於人怕什麽呢?”


    “說得好朗朗乾坤悠悠白日。有什麽可怕的。”一個男聲喝道我看到一抹白色地身影如同在悄寂無聲的山野裏猛然驚竄出的一隻白狐。


    我驚叫:“呀誰?”秋樨慌忙扶著我拽緊我的手臉色看上去也十分慌張。


    “哈哈。方才還說不怕。這會怎麽嚇成這樣子了。”那白衣從糾葛的藤蔓裏穿出來我模糊地看到他的影。這聲音我認得出。


    舒緩一口氣才喊道:“王爺你為何藏於此處嚇唬人好不光明。”


    他朝我走來一襲白衣朗目俊眉笑道:“小王還說你藏於此處嚇唬人呢。一路看”


    我一臉的無辜假意惱道:“此處本就靜僻你突然這麽一大聲能不怕麽?”


    他大笑:“小王方才坐於此處沉思見人影走過來如此荒涼之地本王不怕麽?”


    我不解問道:“王爺如何尋到此處來沉思?”我心想他不會是跟隨我到此處吧不然為何會如此之巧這地方都能遇上。


    “本王還疑惑湄婕妤如何會到此處呢。”他反駁道。


    “我我是隨意走走沒有目的走到這裏所以不曾有緣由。”我極力的強辯而事實本就如此。我反問道:“那請問王爺您呢?”


    他抬眉笑道:“小王是到此處尋點東西。”


    “尋什麽?”


    他驚奇地看著我:“你很好奇麽?”


    “不隻是隨意問問。”


    “那便好小王一貫喜歡山水風月詩詞曲律還有一點一定沒人告訴你小王還喜歡探尋曆史搜索一些遺失的痕跡拾揀過往地片段。”他一臉的神秘仿佛這裏真的隱藏著什麽秘密。


    我好奇地問道:“哦難道王爺現了明月山莊隱藏了什麽有趣的秘密?”


    “有趣?”他不解地看著我。


    我笑道:“那是無趣?”


    “曆史遺留下來地能有多少是有趣的呢?”他語氣轉向沉重。


    仿佛觸到了內心的一份感慨我低眉輕歎道:“是的曆史都是厚重的裹滿了時間的青苔帶著硝煙彌漫過的滾滾氣息還有沉積在歲月深處的蒼涼。”我轉頭看向他打趣道:“怎麽王爺喜歡挖掘隱藏在曆史深處地秘密?還是喜歡聞那歲月黴陳的味道?”


    他微笑:“湄婕妤說的話真是深沉如此才識的女子埋沒在深宮實在有些可惜了。”


    我輕笑:“王爺說笑了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眉彎慚愧……”一時間我竟不知說什麽的好。


    他突然拉我的手:“你隨小王來小王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羞澀地低眉極力想抽出手。他拽得緊隻得隨著他前去轉頭看向秋樨她朝我微笑我朝她點頭。示意在此處等我。


    艱難地走過一片荊棘林他一路護著我手上有幾處被劃傷而我走在他身後亦不知為何就想著這樣無休止地走下去在我地心底深處一直渴望一種荒蕪仿佛我需要一次徹底地蒼涼。才願意回到有草木欣欣地人間。我骨子裏原來是這樣地不安靜帶著遺世的孤獨與一種渴望毀滅的欲念。


    山裏的暮色來得早正午方過不久仿佛就到了黃昏迷離地煙霧中在山與山之間掛著一輪鮮紅的落日。本是夏季可是風中卻夾雜了一絲初秋的味道吹拂在臉上。有淡淡的蕭索之感。我歎息:“山裏的落日來得真早外麵的世界還是暖陽高照這裏已近黃昏。”


    他眼神深邃:“是日落西沉。明月出岫這樣子很好。”


    我抬眉一塊斷垣的石碑立在眼前後麵是一大片的斷石殘垣這裏像一處被荒廢地殿宇遺留下的隻是一些殘缺的痕跡。^小^說^網我不禁訝異:“王爺這是何處?”


    “華胥夢境。”他眼神迷茫地看著這荒涼之景這些嶙峋的石塊。如同斑駁的屍骨錯亂不羈地擺放像是僵硬的浮雕又似夢裏破碎的影象。


    “華胥夢境。”我低語思索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兒聽過。方想起問道:“到明月山莊。不是經過一處華胥城麽?這裏怎麽又是華胥夢境?”


    他蹙眉淡笑:“所謂一夢華胥。本來此處就是夢境整個明月山莊都是夢境。甚至整個天下都是夢境。”他似藏心事話語出奇且論及江山我心有不解。


    輕輕喚道:“王爺因何有如此想法?此處為何會叫華胥夢境?”


    他笑道:“小王也不知隻是幾年前一個偶然走入到這裏總覺得這裏有過繁華的過往隻是無從知曉。”他指著那些殘石說道:“你說這些斷壁殘垣少說也有上百年的曆史了。”


    我依舊迷惑不解:“難道王爺想要探尋地曆史就是這裏?可是你尋到了什麽?”


    他坦率地回答:“一無所知。”


    我歎息:“也許曆史本就沒有答案曆史隻是曆史曆史與現在沒有不同現在也會成為曆史將來亦然。所以說存活著的是曆史死去的還是曆史。”


    他用幽深的眼神看著我許久喚道:“嶽眉彎。”


    我笑:“不我不是嶽眉彎請王爺喚我沈眉彎。”這一刻不知為何我想要真實地麵對一切在這片荒蕪地廢墟裏仿佛人與人之間也需要這樣荒蕪地相識相知任何的遮掩都是無趣的。


    “好就喚你沈眉彎從此無人之處就喚你沈眉彎。”他喃喃道。


    “也許沒有從此因為我不打算在無人之處再與你相見。”我語氣決絕我知道這樣單獨的相處對我和他來說都是種負累。


    他溫和地笑:“許多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今日難道是我喚你來的此處?你為何要來?”


    是嗬我為何要來?我來是因為我孤獨我渴望走向更深的孤獨在蒼涼的荒野中讓自己徹底地迷失或者徹底地清醒。我看著他傲然道:“感覺一種感覺讓我來地。”


    “當年也是一種感覺讓我來到此處當我走進華胥夢境我就對天下再也沒有任何興趣了。”他嘴角浮出一絲薄淺的笑意像在嘲笑自己嘲笑我嘲笑天下。


    我冷笑:“因為你看到了最後的荒蕪你沒有勇氣麵對這個過程隻有勇氣接受這個結果。”


    “什麽結果?”他有意問道。


    我決絕笑道:“結果就是一無所有一切是夢幻是泡影。”


    他淺淡一笑:“你似乎看得很透不像你這年紀的女子所能看到的。”


    我笑:“王爺看得更透而且早在許多年前就看透了。”


    他雙手挽於身後挺直背脊傲然:“本王生性如此。這些事物的真相本來就讓人捉摸不定本王又怎能從中了悟到什麽呢?”


    我也一臉地倔傲:“小女子也生性如此無關年齡大小也無關閱曆沉浮這是骨子裏帶來地。入了骨子的思想就是與我不離不棄。”


    他看著我仿佛可以洞穿我地一切:“你骨子裏流著高貴的血液在你的眉韻間都可以顯現。”


    “哦是麽?似乎有好幾個人說過。很遺憾也許我是錯投了胎我本是一位農家女子。與高貴地血統從來無緣。不及王爺金枝玉葉生在帝王之家。”我的話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譏諷他也許說得有些過了。


    他朗聲大笑:“帝王之家你羨慕麽?”


    我不屑道:“不我從來都不羨慕什麽帝王之家與尋常農家沒有區別因為江山是芸芸眾生的江山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他讚道:“說得好。不過是地位之爭能者居之。今日你勝你為王。明日。你敗你為寇。從來朝代更迭不乏一代明君都來自於山野荒林。而那些生於帝王之家的所謂金枝玉葉也會淪陷為草寇。所以人沒有貴賤之分沒有高低之分亦沒有等級之分。”陵親王的胸襟令我對他生出幾分仰慕。這樣一個人不適合當帝王卻是真正的智者。


    我也用一種欣賞眼光看著他:“眉彎欽佩王爺的胸襟亦明白你為何不要天下而選擇縱情山水風月。”


    他點頭:“是天下是天下人地天下。你爭了。也是這天下你不爭。還是這天下。”


    我歎息:“可是能看透的又有幾人?自古為了天下紛爭血流成河萬頃蒼池移為平地填滿了又坍塌了坍塌了又去填滿不同朝代的人卻做著同樣一件事。你說他們究竟愚蠢還是過於聰明?”


    他看著那輪似血殘陽那血色的紅染在他白色的衣襟上有種灼然的悲壯。負手而立麵對萬裏河山視之不屑這樣的男子我隻能欽佩。以往隻當他風流成性眷念山水不理朝政如今才明白他將世事山河看得如此透徹。


    許久他對我說道:“沈眉彎你不是尋常的女子你知麽?後宮裏最怕就是出現不尋常的女子她的出現要麽就是強國要麽就是禍國。”


    我嘴角泛過一絲冷笑:“那你覺得我沈眉彎是可以強國還是會禍國呢?”


    “禍國。”他脫口而去。


    “哦?王爺如此肯定?”


    “是因為你是一個慈悲又殘忍地人。”


    我冷笑:“你懂我原來也隻是這麽一點點。”


    他輕歎:“一點點就足矣了走進你就是毀滅自己我可以為你毀滅可是帝王卻不能。”他的話讓我心驚他可以為我毀滅是因為他不要天下而淳翌不能為我毀滅因為他有天下。難道有一天我要他們兄弟之間做抉擇?不我沈眉彎任誰也不抉擇我隻安分地做我自己做得了一日算一日。


    我歎息:“王爺你看得透千秋江山看得透人生百態看得透世事消長為何看不透一個女子?”


    “人的一生最難消受的就是一個情字了。情會將人蠱惑擁有情就是擁有自己擁有天下就是擁有別人。情是感情天下是無情地。”他的話隱隱刺疼我的心這是一個無趣的話題我必須要打斷。


    我笑道:“情隻會讓一個人癡狂而天下卻可以令天下人癡狂。”


    他一臉傲氣:“我不做那萬千人中的一個我隻做自己。”


    我輕笑:“我也隻做自己我不屬於任何人。”


    “好傲氣的女子。”


    “你也不錯傲氣的王爺。”


    他微笑看著我:“與你說話很輕鬆一點負累也沒有而且小王說的你都懂許多不懂地人會認為小王瘋了他們背後常議論小王放蕩不羈不過我不在乎。”


    我盈盈一笑:“世間最難求的是知音無有知音寧可寂寞死去也不想多說一句話。”


    山風吹拂薄薄的衣襟在風中飄飛看著這片殘墟我說道:“其實他們不會孤獨這裏一定住著許多靈魂你說他們能感知到我們在說話麽?”


    “應該可以都說黃昏之時鬼魂就可以出沒聽得見人間的對話看得清人間的是非。”他煞有介事地說著。


    站在風中看飄渺的殘景我歎道:“這裏住地也不知是哪個朝代地先人像世外仙源當時的明月山莊恐怕也隻是綿延地山


    他回道:“是大燕國大燕王朝數百年這裏居住的一定是大燕國的部落。”


    “大燕。”我略有所思不知為何每次聽到大燕我有種莫名的心驚我夢裏總是會出現皇上與皇後還有侍衛仿佛衣著服飾就是大燕朝的又不是那麽清晰。我始終無法想到究竟是為何與大燕會有牽扯難道因為我居住在大齊的皇宮而那裏曾經屬於大燕所以大燕國的魂魄就來侵擾?可是江山不是我奪取的為何偏偏獨尋我?


    “眉彎……”他喚道。


    我回過神低問:“何事?”


    “你在想什麽?”


    “什麽也沒想腦中一片虛無對這個陌生朝代的虛無對人世一切的虛無。”我有種莫名的寥落也許是因為暮色下所見這樣殘敗的景致難免會生出情緒。


    他牽我的手:“回去吧也許以後我不會再來。”


    我沒有抽出手因為我感覺他手心的溫暖此刻我貪戀溫暖。看著他問道:“為何?”


    “因為我要的結果你已經給我了。”


    “我沒有給你結果結果早就存在迷茫的隻是我們自己。”


    他茫然:“是我們還不如華胥夢境的幽魂至少這一處地方永遠屬於他們而屬於我們的地方有太多的禁錮。”


    我微笑:“靈魂也是有禁錮的當你羨慕他人的時候他人也在羨慕你。”


    “所以我們回去去做自己你做你的湄婕妤我做我的陵親王。”


    暮色低垂涼風拂過山林樹葉蕭蕭我們穿過來時的荊棘之路走向明月山莊在明月山莊與華胥夢境的交界處我鬆開他的手我本與他無任何瓜葛不過是同行了一條路走進了一個遺落王朝的遺世夢境沒有探尋到什麽也沒有失落什麽隻是知道了彼此多一點而已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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